闇火

闇火

(一)

想月變得越來越奇怪。

連一直都在信任想月的小蠻,都能察覺到她的異常,她變得喜歡笑,不是以前的那種甜美的笑,而是微微的笑着,帶着某種神秘,像是在醞釀着一種殺機。

更讓小蠻覺得不自然的是,想月的這種笑,一直都是在趕往找火賀派的路上,她一看到包拯,就會不自主地露出這種笑來。

笑得讓小蠻都有點毛骨悚然。

他們去的是東瀛將軍府。

小蠻後來想起,才覺得,那實在是件很簡單的事,要去找火賀派,那就得去找跟火賀一派最有牽連的將軍大人家了,幾乎是可以一想就知道的,可她不知道展招會不會想到,再去將軍府。

將軍府裡並不是那麼富堂華麗,到處都是白色的掛墜綢子,在中原,這倒是掛喪的意思,但是,這些綢子卻把將軍府裝飾得神秘不已,隱隱約約帶着一股貴氣。

小蠻看了一眼坐在自己對面的包拯,嘆了口氣,捶了捶麻痹了的腳,示意他自己已經非常不爽了。

“吶,你們都懂中原話吧。”小蠻開口。

“是的。”一邊的侍女輕聲道:“爲了更好地接待好來自各國的人,我們這幾個侍女都學了一些中原話。”

“是嗎,那有件事,我可以問一下嗎。”

“可以,請問。”

“我可以把腳放下來嗎,我們中原那裡不習慣這麼個坐法。”小蠻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嗯,可以的,請便。”侍女禮貌地說道:“你們都是將軍大人的貴客,都不用客氣的。”

小蠻笑了下,心裡卻在暗罵,什麼貴客,也不知道剛纔是誰一進門就被人拿着刀架着。

的確,他們從剛纔一進門就被人懷疑了,雖然嘴上認真地說着自己是將軍的舊識,但隨後還是被懷疑,直到包拯說出,我們是要來找火賀一派的,火賀狸這個人。

那個時候,一邊的侍衛才緩緩伸出手來,指了指他們背後,包拯他們突然感到脖子底下一涼,一道寒光閃過,是一把發着白光的刀子,不知道從什麼時候起,就已經架在他們的脖子下了。

“說起來,你們火賀派的人武功果然是一流的,能神不知鬼不覺得走到人身後拿刀子架着。”包拯一臉佩服似的說道,其實他是在爲剛纔的事出氣。

“呵呵呵呵……”笑的人是一個四十多歲了的男人,他的身形矮小,臉上有很多道疤,但他笑起來卻有種奇怪的和諧感,不知道爲什麼。

“我們火賀派的,在東瀛這不算怎樣,用你們那邊的話來說,那就是江湖上的小輩吧,也算是,要是剛纔來的人換成了丁賀派的人的話,那我們根本沒有辦法做到偷襲,而會被反偷襲呢,呵呵呵呵……”

“喂,他還真是謙虛,不是,是真不給自己人面子。”小蠻小聲地對着包拯說話。

“他這可不是謙虛,有時候,寧可輕視自己也不可輕視敵人。”

“是嗎……”小蠻一臉鄙視地看了看包拯,取笑道:“喂,哪有人這樣啊,你想太多了吧。”

“的確是想太多了。”一邊年輕的忍者笑了笑,道:“我師傅一直都這樣的,師公就是因爲他這種性格纔不怎麼器重師傅的。”

“那你師公是?”

“哦,我師公去過中原,應該和你們見過面,他叫火賀半藏。”

“啊,我知道!我們見過。”小蠻叫起來,包拯一臉“你不要給我丟臉”的表情說:“知道就知道,沒必要那麼大反應。”

“不行嗎,包公子?”

“行行行,小蠻姑娘愛怎麼樣就怎麼樣。”

那個忍者嘿嘿地笑了起來,小蠻這才突然發覺他其實是個長得很俊俏的少年,年齡大概比展招大點,但臉卻很乾淨給人很舒服的感覺,眼眸裡有些類似柔和的墨綠光的色澤。

“對了,你叫什麼名字啊?”小蠻主動出擊。

“我?”那少年指了指自己鼻尖,笑了笑道:“火賀漁介”

“哦,那是和小狸同輩的嗎?”

“也不算,其實我以前的師傅不是這位火賀將的,他是我後來的師傅,我以前的師傅在出任務的時候去世了。師公作了決定,讓火賀將做了我新的師傅了。”

“說到這個啊,小介以前的師傅本是我的師弟的,他在那次的任務裡出了差錯……我師傅也就讓我去教小介了,爲的也就是不讓這孩子也跟着學壞……呵呵呵呵……”

“師傅,過去的事請不要再說了。”其中一個女孩子突然開口,她穿着一身黑衣,左臉上長長的十字疤,把她原本就幽黑冷淡的雙眸襯托出了更多的寒氣,包拯從剛纔就一直覺得,那些殺氣和寒氣,彷彿從頭到尾都是由這個女孩子散發出來的。

“沒事啦,由子,這件事你也不要介意了,而且這早已不是秘密了。”火賀將笑着拍了拍她的肩頭,被她一臉厭惡地推開手,只見她站起身來,緩緩道:“火賀派現在最大的就是你,你若不想好好地管理屬下,那就請你不要多嘴。告辭。”

“……”小蠻看着她遠去的身影,再看看火賀將,他臉上卻是一臉無所事事的表情。

“真是讓你們見笑了。”漁介不好意思地說着:“其實……這些日子就是因爲師傅老是對火賀一派的事不重視,才讓我們這一派總在丁賀派面前擡不起頭來的。”

“這樣啊。”小蠻理解地點點頭,不過,有這種師傅來領導他們,也夠倒黴的。

“不過小介你人看起來就很好啊,跟這位師傅完全不一樣呢,呵呵呵。”

小蠻……似乎完全忘了那個人還坐在這裡。

“小介?你跟他認識還沒一個時辰對吧。”包拯不滿。

“對啊,可是小介我就不可以叫嗎,反正他給人感覺也很親切啊。”小蠻不在乎。

“不好意思。”漁介小聲道:“剛纔用刀架你脖子上的人是我。”

“……”

*已是深夜*

想月在收拾着行李。

再正常不過了,他們已經找到了要找的人,會說中原話和東瀛話的人已經不是隻有她一個了,她沒有什麼理由再留在這邊了。

小蠻也沒有挽留她,她一個人忙着收拾行李。

今晚的月亮,很圓。

(二)

想月走的時候,小蠻正站在門後。

看着想月離開的身影,她突然發現,其實想月,再怎麼奇怪,也不過是一個年紀小小的天真女孩而已,儘管包拯跟她說過,想月這個人不可以對她鬆懈,所以小蠻有時侯也不好跟想月太親近。

但是,如果她現在去挽留想月的話,是沒理由的,更何況,他們剛纔在大廳那邊談話的時候,想月也是不在的,這已經足夠說明,包拯已經在明顯地堤防着她。

想月踏出大門的那一刻,小蠻已經轉過身回去了,今天晚上包拯說過要談正事,也就是展招的事兒,她可不能不去。

房間裡很靜,小蠻輕飲了一口茶,她的眼神淡淡的。

包拯有點不自在,手無聊地扶着身旁的木柱,輕問了句:“沒有去送她嗎。”

“沒有,也沒有挽留。”

“哦,你平時不都跟她挺好的嗎。”

小蠻轉過臉來,看了一眼包拯,不滿道:“你包公子堤防的人,我哪敢去跟她好啊。我不送還不行嗎。”

“哦,行。”包拯作明白狀,轉過臉來。

“那麼,今天早上我說的那個人,真的沒來過嗎。”

“的確沒有,包公子說的那個少年,在我們這兒,算得上是很特別的了,但是真沒有這個人來過,在東瀛的,大家都知道火賀派就是將軍的人,要找火賀派,就像你們那樣,要找也不難的啊。”

“可他沒來這,那他是去哪了。”包拯喃喃道。

“或許……”小蠻也喃喃道:“是展招自己走錯了路,還是,他自己找不到了就回去了,還是他被什麼人給抓了吧。”

“可能性不大。”包拯回過臉來:“展招不是那種找不到就回去了的人,依他的武功,就算是在東瀛怕是也沒人可以強留住他,走錯了路,他的記憶力也很好,可以走回來再重新找路的。”

“那……”小蠻還在想着,但是什麼都想不出,嘆了口氣:“我也不知道了,展招會去哪,他現在在哪,都無從得知。”

“你們說的火賀狸,也就是將軍大人這次去和談時帶上的,她雖然年紀比我小,但是很有天份,將軍大人很是器重,也就帶上了。”

“大將軍這幾天都不在家,我們火賀派任務就比較緊了,要做好將軍府的防備,所以,就不能派人陪你們去找那個展少俠了。”

“哦,那沒關係的,你們肯讓我們留下來,就已經很感激了。”

“也不是,上次我們就是這樣不講理地趕走了一位客人,後來將軍大人回來了,才知道那是他的舊識,把我們大罵了一頓,還當場處死了當時主張趕走那位客人的忍者,所以……”

“哦,所以要把我們留下,並且派了人監視我們。”包拯笑了笑。

“什麼,監視?”小蠻不解。

“沒錯,你看那邊的木柱,上面本來是多次擦拭的吧,但是在那一個小角里,沾了點灰,而且我聞到,上面有點微弱的花香。我們剛纔進來的時候也看到了,將軍府裡到處都有插花的這種擺設,而侍女們也經常進出花房剪花,地上會撒滿了剪剩的花草,會走出那裡並且在腳底上沾到花汁香味的,只能是將軍府的下人們,當然也包括忍者。”

“所以。”包拯突然擡起頭來,直視屋脊:“上邊的那位,可以下來了。”

小蠻擡起頭來,屋脊上正坐着一個黑衣人,他兩眼正直直地盯着他們看,這一突然對視,嚇了小蠻一跳。

“不愧是包公子,將軍大人也曾經多次提起過你,說包拯是大宋不可多得的人才,是東瀛的需要。”

“過獎了。”

“如果要找那個展少俠,我看還是得等將軍大人回來了再說,那時候火賀狸也回來了,正好可以問問。”

“嗯,對。”

“那這幾天,我們都得呆在將軍府裡嗎?那剛好吔,我想出去逛逛,我這可是第一次來,我來東瀛幾天了還沒到處看看呢!”

“不行。”包拯嘆了口氣,悶道:“我們還得到處查查。”

“查什麼?”

“不知道,總覺得,有很多東西都不明白,有很多事都不清楚,也不知道爲什麼,反正是得查,不查就什麼都不知道。”

“包公子真是有學識,那麼,這幾天,我們會派人跟隨你們的,也算得上是保護你們吧。”漁介笑了笑,客氣道。

“哦,那多謝了。”

三)

“這裡是哪裡。”黑暗中,帶着一點微弱的光絲,一雙手,緩緩地伸向那裡,他沒力了,手又倒下,昏迷過去。

荒懷裡的茶已經涼了許久,她拿起來,晃了晃,又放在桌上去,她就坐在那裡,想了很久的事,在心裡慢慢地盤算着一些東西。

“已經是第幾次了。”她喃喃道。

“回主上,第三次了。”身邊的侍衛彎下腰,輕聲道。

“我討厭麻煩的事。”她嘆了口氣,吩咐道:“傳下去,這是最後一次,辦不好,就直接給他一個了斷。”

“是。”身邊的人已退下,她望着清冷冷的月光,眼神黯然。

展招身邊的霧,久久不曾散去。

包拯覺得疑惑重重,他什麼都想不通,來這的時候,已經聽人說過,忍者,那就是精通一切逼供方法的族類,如果有人掉進了忍者的陷阱裡,成爲他們拷打的對象,那就是等於落入生不如死的絕境中。

萬一,萬一展招就是被他們抓了去,爲了找出包拯而將展招關了起來,嚴刑拷打。

也說不準。

包拯覺得頭疼,他的兄弟現在是死是活,沒人知道,萬一是被火賀派的人暗中關了起來,表面上不說,實際上大家都知道是怎麼一回事……不,不對,也不合理,按理說,包拯已經來了,他們也沒理由接着再關着展招不放……

唉……不知道,什麼都弄不懂的感覺。

他轉過頭來,看着正在一臉興奮地購物的小蠻,不耐煩道:“喂,我們已經走了兩個時辰了,該回去了吧。”

“不行,不行。”小蠻頭也沒擡,應付道。

“什麼不行?”

“不行,不行。”又是應付聲。

“喂。”忍不下,他走到她面前,把她的臉轉過來:“聽見我在問你話了沒啊。”

“啊?”小蠻轉過臉,一臉吃驚的樣子:“你剛纔有在叫我嗎。”

“我不是叫你我還能叫誰啊。”

“哦,那對不起了啊,我剛纔在跟老闆講價,他老聽不懂的。”

他沒好氣問她:“是你自己聽不懂他的話吧,好了不要說了,快點回去吧,天都快黑了。”

“什麼嘛,真小氣……”小蠻嘀咕着,被他拉着準備回府。

走了沒幾步,小蠻卻突然回過頭去,像是在找着什麼人的樣子,包拯也停了下來,問道:“怎麼了。”

“我剛纔好像有聽見小介的聲音。”小蠻四處張望着。

街道的人並不怎麼多,這裡到了晚上時纔會比較熱鬧,老闆們已經紛紛掛起了紅色的長燈籠,紅色的燈籠透出暖暖的光來,和着夕陽的光芒,到處是一片溫和的光。

幾個人匆匆地走過,身後是一個穿着黑色和服的少年,他正和一個老闆說話,神情平淡,眼眸墨綠光澤也在柔和地散出。

“你看你看,人家小介多適合穿黑色的衣服啊,哪像你,你穿了那一定叫黑上加黑。”

包拯鄙視了她一眼。

漁介似乎正在交代着什麼重要的事,說話的時間也挺長的,包拯等得快不耐煩,自己的事還沒做好,哪能還有心情去看別人家,他拉着小蠻準備要走人的時候,一個女孩子的聲音傳過來。

女孩的叫聲,帶着驚慌失措,但卻一點都不失掉她的甜美音線,她穿着一身粉淡粉淡的和服,沒有加絲毫多餘的花紋,但她那雙較小細嫩的腳,卻露了出來,上面刻着妖豔的紋身。

女孩子的秀髮撒落,一絲絲地在空中飄動,劃過漁介的臉,聞着那股清香,讓他突然也有點不知所措。

女孩子倒地了,她是被突然轉過身的漁介撞倒,腳上的木鞋子也扭歪了,身上的東西也灑了一地,是一籃子的櫻花,現在櫻花灑了一地,也灑了女孩子一身,漁介忙把她扶起來,嘴裡不停道:不好意思,不好意思。

女孩子轉過臉來,她臉上的驚慌已經褪出,微笑了下,臉上也浮起了紅暈。

“哇……”小蠻在一邊贊贊贊地叫着,她拉着包拯道:“大包,大包你看,好美的場景啊,這就是所謂的命運的相逢吧。”她跑過去,幫着扶起女孩子,卻突然驚訝地叫了起來。

“你是……想月!”

包拯跑過去,走到她面前看了看,果然是想月,她已經換了一身和服,但樣子沒變多少,還是一臉甜美的笑,她向着小蠻和包拯他們禮貌地鞠了個躬,笑道:“你們也在啊。”

“想月,你不是回去了嗎。”

“沒啊,我以前來東瀛的時候都是有要事要辦纔來的,所以停留不久,這次有時間,爹來了信讓我可以待久點。”

“哦,這樣。”包拯喃喃道,他又問道:“你在這邊有親戚?”

“哦,有啊,我姑姑住這兒呢,我這幾天就借住她那。”

小蠻一斜眼注意到漁介一直盯着想月看,那眼神是從沒有過的專注,她也就在心裡暗笑了,也是,想月是少見的美女,即使是在東瀛,那也是能迷倒不少人的,而漁介,無論誰來看,都是很有氣質的美少年,在小蠻來看,這倆是天生的一對。

的確,漁介真的是從頭到尾都在注意着想月,愣了老半天才問一句:“包公子,你的朋友嗎。”

“啊,是。”包拯道:“和我們一起從中原來的。”

“我叫想月,你好。”想月見他跟包拯用的都是中原話,也用中原話和他打了招呼。

“我是漁介。”漁介微笑了下,道:“剛纔,對不起。”

“沒有的事,我自己不小心。”想月笑着,蹲下,喃喃道:“壞了,幫姑姑採的櫻花……”

“你等下,我回去拿,我們那有。”漁介說着,正要轉身跑去。

“不用。”想月笑着,拉住他的寬大的衣袖,道:“我……沒關係的,不緊。”

“可是。”

“那……我跟你回去拿好了,你們那有很多花嗎?”想月突然提議。

“……”漁介沒說話,包拯知道,將軍府不是可以隨便去的地方,而漁介的家就在將軍府。

“算了,想月,還是我們自己回去拿好了,改天我們送到你姑姑那去。”小蠻幫着,解圍。

“哦,好啊。”想月甜甜地笑着,道:“謝謝饅頭姐姐。”

“不客氣。”

“那,我還有事,先回去咯……”想月擺擺手,轉身要走:“我姑姑家,在這條街的街尾處。”

“嗯,那再見啦。”小蠻笑着向她搖手。

一邊的包拯,臉色突然變了。

他黝黑的眸發出光來,嘴裡突然喃喃道:“她……沒去過。”

她沒去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