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醒了？”
關小印顫顫睫毛緩緩睜開眼睛, 卻被突如其來的光線刺激得立即閉上。適應了一下才慢慢睜開，那人正揹着身站在窗前。
關小印緊蹙着眉艱難的撐起身體，那全身上下的痠痛彷彿昨晚被人一個關節一個關節拆了下來重新裝過一遍。他無意識的垂下視線卻見自己裸露的胸膛上點點紅印, 不由面紅心跳, 想起昨夜瘋狂。
“聖誕快樂！”Gary轉過頭看着他, 面無表情。
關小印心裡一緊, 顫了顫脣, “聖誕快樂！”
Gary走過來坐在牀邊，“衣服很快就好了。”
“嗯。”關小印點頭，卻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昨晚……”
“昨晚不過是個意外，我們就當什麼也沒有發生。”淡漠的語氣在耳邊響起, 關小印一怔, 擡頭看他。“爲什麼？”
“什麼爲什麼？”Gary蹙眉, 臉上浮現不耐煩的神色。
“Gary……”關小印縮在被窩裡的手緊緊握拳，“你爲什麼這樣對我？”
“你……”
“你不要說你聽不懂, 我沒有裝聾作啞，你也不要跟我裝傻！”身體的感覺是騙不了人的，他明明就對自己有感覺！
Gary定定看他，神色頗是耐人尋味，關小印沒來由緊張, 嚥了咽口水, 卻發現喉嚨裡乾澀的疼痛。
“你真要知道？”Gary開口, 神色怪異。
“嗯。”關小印點頭, 態度堅決。
“小印……”Gary的眼神裡蒙上一層悲傷, “你會後悔的。”說着他站起身，慢慢解開襯衣釦子打開衣襟, “看到了麼？”
關小印凝神看去，心臟的位置那“L”形狀的刀疤是如此刺目，昨晚……爲什麼沒有注意？
Gary抓起關小印手掌貼在心口，“你的小羽，在這裡。”
關小印驀得瞪大眼睛看着他，“你什麼意思……”
“你要知道的真相……”Gary放開他，扣回衣釦，“也許我根本活不過那年，可是小羽卻在那時候出了車禍……醫生說我只能靠心臟移植纔可能好……小羽這個傻瓜……”
“你什麼意思？”關小印看着他，腦袋卻一片混亂，只有“嗡嗡”的聲音在不停旋轉。
“你知道嗎？”Gary轉頭看着小印，“醫生說，傷者沒有任何求生的意願。”
關小印茫然的看着他，沒有任何反應。
“聖羽是自己放棄的，他想一命換一命。”他說：“我一見到你就想到聖羽，是我害了他，你的出現只是不斷提醒我的罪孽。如果不是我，今天站在你面前的就是聖羽，是我害了你們。”
“所以，”他說：“我不想再見到你！”
關小印不知道Gary是什麼時候走的，他只知道自己蒙着頭一直從白天睡到了晚上。
亂！
一片混亂！
只是，空氣中漸漸瀰漫出一種奇怪的味道。關小印探出頭，整個屋子黑漆漆靜悄悄，他坐起身穿上衣服，卻發現那股焦灼味道越來越濃烈，然後就是一聲淒厲的吼聲，“着火了！”
關小印一驚，翻身下牀，卻被下身的痛楚阻礙，艱難的移到門口，一打開門，鋪天蓋地的濃煙翻滾進來，排山倒海般蓋了他一頭一臉。
“留聲”的裝飾全是木製，火情蔓延很快。關小印趕緊回房衝進浴室打溼了毛巾掩蓋住口鼻，蹲下身體慢慢前行。
樓下已經亂成一團，驚叫聲，破碎聲，還有巨物倒下的哄塌聲。樓梯是不能走了，那麼後門呢？緊急出口在那裡？
關小印四下張望，卻沒有找到任何提示燈亮着。他不禁咒罵，“留聲”的消防設施是怎麼做的！
＊＊＊
“Gary，你不能進去！”林文浩一把擋住要往裡衝的Gary，“裡面已經沒有人了。”消防隊員正在忙碌，圍觀的人也不少。
“那小印呢？關小印出來沒有？”Gary晚上去上班，老遠就到這裡火光沖天，提着口氣跑過來想也不想就往裡衝。
“我，我不知道啊……”林文浩愣了，他根本不知道關小印在裡面。
Gary抖着手掏出電話，撥過去卻是“您撥叫的用戶不在服務區”。
“怎麼會這樣？”Gary一回頭，卻是肖易東和沈拓站在自己身邊，“聖誕夜變成焚燒夜了。”沈拓說。
肖易東一個手刀上去，“亂說話！”
“哦……”沈拓摸着腦袋四下張望，“小印呢？”
Gary一驚，“小印在裡面！”
肖易東蹙眉，“不是說裡面沒有人了麼？”
“他在二樓過夜……”Gary的話還沒有說完，一個人影就衝了過去，肖易東一個伸手卻只抓住一把空氣。
Gary忽然面露痛楚，捂着心臟的位置蹲下來，“你沒事吧？”肖易東趕緊扶住他，“去醫院？”
“不，”Gary搖頭，“我沒事。”
肖易東扶他站起來，讓他靠在自己身上，“如果他今天出不來，你會怎麼樣？”這個問題，問他，也問自己。
Gary緊緊抿着脣，一言不發。
眼前一片火光。
沈拓抱着關小印從後門走出來的時候，整羣人都鬆了口氣。
肖易東看着他身上的傷微微蹙眉，頭髮焦了不少，臉上漆黑，肩頭被刮傷，手臂還在流血。
坐上救護車的時候，沈拓傻傻說了句，“我這輩子第一次坐這個車子。”
肖易東一拍腦袋，恨不得就地昏倒！
沈拓只呆了一晚就出院了。那一晚還是在肖易東的堅持下“留院觀察”。
關小印沒有雖然沒有生命危險，卻因爲吸入過多濃煙，昏迷不醒。
聖誕夜，兩人在醫院度過。
肖易東睡在單人病房會客的沙發上，熄了燈，綿長的呼吸只是證明兩人都沒有睡着。
“你衝進去的時候想了什麼？”肖易東想了整晚的話終於問了出口。
“我什麼都沒有想……”沈拓怯怯的回答，他知道肖易東在生氣，卻始終想不明白原因。
“你知道我站在外面等你……是什麼心情麼？”語氣淡淡的似乎毫無情緒，但其中的壓迫感卻讓沈拓覺得呼吸困難。
“對不起……”他喃喃的說。
“沈拓……無論你做什麼，首先想到的總不是我。”
“不是的……”沈拓坐起身，急切的解釋，“不是那樣的。”
“哦？”肖易東也坐了起來，“那是什麼樣的？”
“我……”沈拓急着表達卻不知道怎麼說，平日裡工作上挺機靈一個人怎麼面對那個人就手足無措了呢？“你……”
“沈拓，”肖易東無力嘆息，“本來就是我強迫你的，你不要有心理負擔，你隨時都可以離開，不用管我。”
“肖……”沈拓一聽那裡還按耐得住，趕緊翻身下牀走到他身邊，“你怎麼可以這麼說，我是很認真在跟你交往。你怎麼可以懷疑我！”
“是嗎？”肖易東淡淡說，只耐病房裡漆黑一片，小白兔看不到大灰狼的表情，只是認真的點着頭，“當然啊！只是你太強了，所以……我一直認爲你能把自己照顧的很好……”而完全不是你想的那樣。
“可是很需要你。”肖易東一把抱住他，腦袋在他胸前蹭了蹭。
“我……”沈拓那裡見過這樣的肖易東，手足無措之餘連話也說不清楚了，只能被吃得死死的，乾巴巴的說：“我也很需要你的……”
“真的嗎？”看不見表情，只能感受那語氣中的欣喜。沈拓點點頭，“嗯。”
“那好吧！”肖易東一把拉下那人按在身下，“那我們就身體力行吧！”
＊＊＊
Gary站在ICU外面，看着病牀上一臉平靜的人。他不由想到前天晚上，那個人的表情和反應仍然歷歷在目，不過轉眼，怎麼就變成了這樣？
“如果他今天出不來，你會怎麼樣？”耳邊迴旋的一直是這個問題。
自己會怎麼樣？
“死者已矣，生者卻要堅強面對。”肖易東不知道什麼時候走了過來，站在他旁邊，“最難違背就是自己真心。何苦互相折磨？”
Gary垂下視線想了想，“現在決定權不在我手裡。”
肖易東搭上他肩膀，“聖羽一定是希望你們能高高興興走下去的。”
Gary點頭，“沈拓是今天出院吧？”
“嗯，他在收拾東西。我剛去辦好出院手續。‘留聲’……”
“沒事，保險會賠。”
“嗯，”肖易東想了想，“起火的原因……”
“據說是意外。”Gary轉頭看他，“有問題嗎？”
“沒有。”肖易東搖頭，“我先走了。”
Gary點頭，目送他離去，卻總覺得他欲言又止。
難道……這次的事情，不是意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