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不去也算是與公主有緣,這不,恰巧就見着了。若是走了,恐怕還得等下回機會了。”
薛夫人捏了帕子掩嘴輕笑,半晌之後又道:“我看元娘你規矩極好,當初我與你母親也算是有些交情的,過些日子,寶兒嫁入薛府,我們倒也稱得上一聲地親戚,”薛夫人笑意吟吟的,“我有話也是直說,元娘不要記着心裡去。”
她頓了頓,才問道:“我也是拿你當成自己人,也不跟你拐彎抹角。當初丹陽之事,想必你與她關係親厚,也是心中有數的,怎地她有一次尋了你,卻紅了眼睛回來,問她也不說……”
傅明華心裡一轉,便明白恐怕此次在畫坊之中前來的人身份尊貴,且與她又頗有淵源,薛夫人此時纔會故意提及舊事,側面解釋丹陽郡主這兩年沒與她有什麼交情之故。
否則薛夫人恐怕會將此事爛在心裡,最多讓丹陽郡主離她遠些罷了,這會兒提起這事兒,顯得薛夫人與自己親厚,沒拿自己當外人看待,纔有話直說。
能使薛夫人如此舉動,傅明華心裡猜測,莫非是三皇子燕追來了?
除此之外,傅明華也想不出其他人,能值得薛夫人這樣對自己說笑了。
“若她使了性子,說了什麼使你不快,你不要往心裡去,我只得這麼一個女兒,將她寵壞了。”
薛夫人溫聲的說着,傅明華笑了笑,點了點頭:“夫人放心,郡主跟我已經說過此事,她只是誤會了我說的話罷了。”
這事兒顯然薛夫人也是知情的,聽傅明華這樣一講,也就笑了一聲,不說話了。
進了畫坊之後,薛夫人領着她直上二樓,碧藍與碧雲兩人就在畫坊之下等候。江嬤嬤則是跟着她一塊兒上去了。
二樓之上裝扮雅緻,大廳之中設了桌案與坐榻,薛夫人領着傅明華進了左側房中,丫環挑了珠簾起來。傅明華一眼就看到燕追了。
他坐在離圍欄最近的位置,兩側垂下的幔子挽了起來,能使他輕易將畫坊之下的情景盡收眼底。
一羣人圍着他而坐,傅明華還未進去便看到燕追了,他側頭望着畫坊之下。一言不發,那氣勢卻使人不能輕易將他忽視了。
聽到丫環挑簾子的動靜,坐着的幾人轉過頭來,傅明華看到除了仙容長公主之外,定國公薛博也在,還有幾位背對門口坐的男子身影。
傅明華站在簾後,看到這些人其中兩人着紫袍,配金帶,雖看不到面容,但從這身打扮。便能看出是朝廷三品以上官員了。
燕追竟然在此處私下接見朝廷命官,對嘉安帝來說,此事已經是忌諱了。
自己竟然撞見了,這下麻煩了。
她轉頭望了薛夫人一眼,眼神冰冷,屋裡衆人卻因爲發現有人前來,而從另一側門離開了。
薛夫人示意她進去,自己則是退下了樓。
屋裡的人已經知道她來了,躲也沒用。
“傅大娘子。”燕追看到她進來,仍是坐在椅中。歪頭把玩腰間的玉魚下的流蘇,嘴角帶笑,看不出怒容。
“三殿下。”傅明華上前行了禮,江嬤嬤遠遠的站着。眼中有些焦急之色。
燕追聽她說話,這才收回了落在流蘇上的目光,擡了頭望着傅明華看。
這不是他第一回看到傅明華,也非第一次單獨與她相處,可是這回見面的情況,卻又與之前遇到時大不相同。
少女規規矩矩的站在他面前。眼眸微垂,姿儀優雅,彷彿如一本活生生的禮儀規則。
她嘴角邊的笑容都恰到好處,但是她這麼聰明,她剛剛看到那樣的情景,她自己處於什麼樣的情景之中,她心裡一定有數。
可她還是這麼鎮定,不躁不懼。
燕追突然就覺得更有意思了。
以前的他怎麼會認爲這位江洲出身的謝氏的女兒木訥無趣呢?
那時的傅明華給他印象,不過是長樂侯府的嫡長女罷了,最多也就是謝氏的女兒,謝氏與崔貴妃曾是舊識。
他開始見這位小娘子時,甚至沒覺得她與其他世家女有何不同之處。
旁人羨慕傅明華母親出身江洲,底蘊深厚,舉手投足給人賞心悅目之感,但這一切對他來說又不是那麼稀奇。
燕追與傅明華情景有微妙相似,不過他的身份比傅明華更要高得多。
他對傅明華另眼相看,是臘祭之後。
這位小娘子一再給他意外,他不由想起了兩年多之前,謝氏死的那一夜。
她從城中回來,被人撞到時,她身旁那位嬤嬤一臉掩飾不住的驚駭之色,偏偏她卻依舊是現在這般。
彷彿沒有什麼能使她驚惶失措。
燕追嘴角邊笑意更深:“坐。”
傅明華道了謝,才緩緩坐下。
他嘴角帶笑,但那目光卻並不柔和。
崔貴妃看走了眼,就連他也險些看錯了。
想起之前有人與傅明華說話,邀她上船玩耍,燕追眼睛眯了眯,記得那是衛國公府嫡長子,有當世玉郎之稱的賀元慎。
燕追握着手裡流蘇,嘴角笑意發冷,衛國公府可沒本事能得到她。
“母妃對娘子多有喜歡,若是得空,遞了牌子進宮。”
他擡起頭,看着傅明華微笑,傅明華眉頭皺了皺。
三皇子的話讓她心裡有些疑惑,莫非崔貴妃尋她有事?
燕追看她神情,將手裡流蘇一鬆,轉頭往畫坊之下看了一眼:
“你猜雲陽幾時回來?”傅明華不知他這話是什麼意思,一時間頓住,沒有說話。
“我換個說法。”燕追目光垂落下來,眼珠斜轉過來:“依傅娘子看,君集侯可是短命之相,能活到壽數幾何?”
他聲音不大,遠處的江嬤嬤竟也聽不清楚,傅明華卻是聽到了。
顯然他知道君集侯反唐之心,此時不過拿話試她,想看她向崔貴妃提出的建議是真心還是有意。
傅明華笑了笑:“若殿下考女誡規矩,說不定就能答上了,”
她話沒說完,樓下便傳來‘鐺’的一聲重響,畫坊似是被什麼東西重重撞上,她一個坐立不穩,身體狼狽的趴伏在椅子之上,有些暈頭轉向間,燕追起身朝她走來:“有無大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