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芷沅是謝氏在孃家的閨名,嫁人之後也只有白氏爲了表示親切這樣稱呼她。此時白氏話音一落,一旁的大房沈氏臉上就露出酸澀之色。
“弟妹不是聽說病了,今日怎麼有空來替母親請安?”沈氏年紀不大,只比謝氏大了一歲,可惜早年喪夫,在這侯府之中位置就顯得十分尷尬。她守寡多年,所以看人時目光顯得有些陰沉沉的,穿着一身死氣沉沉的青色厚襖,原本還算是姣好的容貌因爲丈夫的死,使她看起來比實際年歲大了許多,暗色的衣裳更是顯得她氣色十分糟糕。
沈氏原是太原郡下建安伯府中的嫡長女,雖說是伯府出身,比起長樂侯府這樣的人家沈氏出身是低了些,但自古以來高嫁女低娶媳,沈氏嫁到傅家原本也該是作爲世子夫人,往後榮耀一生的,只可惜她命不好。
在沈氏嫁過來沒幾年的功夫,她的夫君,原本往後該是繼承侯府的傅其孟卻因早年尋花問柳,而出了意外。丈夫沒了,沈氏又是一個婦人,傅家人自然是怪她沒本事拴住丈夫的心,以致傅其孟慘死。而沈氏嫁給孟家幾年的功夫,又只得一個女兒,大戶人家裡一般未有嫡子出生時,妾室是不準私下裡懷孕的,也因此傅其孟一死,傅家長房便就此絕了後。
沈氏當初嫁到傅家未隔五年便懷了身孕,可惜是個丫頭,也幸虧前頭謝氏雖說先開懷,但也只生了一個女兒,沈氏那一胎纔沒備受折磨,只是後來丈夫出事兒,大房相當於便是斷了傳承香火,白氏自然是心中有些怪罪兒媳沈氏剋夫,因此這些年來對沈氏不冷不淡的,但沈氏好歹還是明白,自己一無所有,只得緊緊抓了白氏在手中,這些年來一直都巴結討好白氏,倒也頗有成效,白氏對於她雖然仍有怨懟,倒也不至於作踐她。倒是白氏雖不喜歡沈氏,但對於大兒子傅其孟留下的唯一血脈傅明霞頗有幾分憐惜的。
只是沈氏這個未亡人丈夫早死得守寡便不提了,偏偏往後老了連個兒子都沒有,夫家對她又不冷不熱的,反倒多有怪責,本來該是自己唾手可得的世子夫人之位,偏偏如今因傅其孟一死,傅其弦自然被冊封世子,那世子夫人之位卻是挪到了謝氏身上,沈氏原本年紀輕輕的要守寡便已經不甘,世子夫人的位置又被謝氏所搶,再加上她的女兒傅明霞比傅明華小了兩月,便硬生生成了侯府的嫡次女,如此一來,沈氏自然是更看謝氏如眼中釘肉中刺,既恨且嫉,認爲謝氏母女都欠了她,所以每回在看到謝氏時,總忍不住酸溜溜的說上幾句話,傅家大房與二房兩妯娌間關係不和的事兒,在傅家是一個公開的秘密。
此時沈氏臉上雖然帶笑,但是那眼中的嫉妒卻毫不掩飾的透了出來,說話時語氣尖澀,聽得讓一旁的白氏眉頭就微微皺了皺。
白氏對於謝氏雖然並不如何喜歡,謝氏看不上她的兒子,她心中有數,對於這個兒媳也只是面子情,可是她好臉面,重規矩,沈氏這樣的作派簡直不像是伯府出身的大家閨秀模樣。
她沒哼聲,謝氏理也沒理沈氏,只微笑着看向白氏:“聽說母親今日一早收到了江洲的來信。”
聽到這話,白氏臉上罕見的露出幾分笑容來,這事兒並不是秘密,傅氏要回到長樂侯府居住,白氏知道瞞也是瞞不住的,因此早早的就將消息放了出來。
此時謝氏問起這事兒,白氏便點了點頭:“惠娘來信了。”白氏的女兒名叫****琴,小字惠娘,白氏這會兒提到女兒的名字,臉上的笑意便顯出幾分真切:“她嫁給治平不久,便隨他遠赴江洲,如今我跟她之間也是十幾年沒再見過了。”白氏說到這兒,不由捏了帕子壓了壓眼角:“以往只是接到過幾封家書,如今總算是要回來了。”
白氏話音一落,沈氏便迫不及待的道:“兒媳以前嫁進來時,倒正巧是惠娘剛出嫁的時候,也跟母親一般許久未見她,想得很。如今好在姑爺任滿被調回洛陽,只要在京中能任職,往後便能長長久久的與母親相處一道,不必再分離兩地了。”
沈氏一說完,白氏就正色點了點頭:“就是這個道理。阿沅來得正好,”白氏衝傅明華招了招手,傅明華站了過去,白氏將她摟進了懷中一把抱住了,親熱的道:“治平好不容易回來,一時間也沒有地方居住,暫時會在侯府之中住上幾天,你看着安排一下吧。”白氏話音一落,被她摟在懷中的傅明華眼皮就垂了下來,擋住了眼中的冷漠之色。
以往白氏因爲對謝氏這個兒媳並不太滿意的緣故,連帶着對於她這個嫡長孫女也並不如何喜歡,今日恐怕只讓謝氏幫忙安排姑母傅氏的住處只是前招,應該還有後招纔是,否則不可能白氏會明知謝氏身體不佳,如今在侯府之中又並非當家作主,還讓她來辦這事兒。
想到夢中的‘她’因爲姑母的歸來,不知爲何白氏對母親謝氏晚加看不順眼,導致半年之後謝氏上吊自殺。謝家因爲謝氏之死,對傅家恨之入骨,傅家名聲大敗,甚至當今皇帝天豐帝此後因爲傅其弦德行有虧,御史上奏之後,藉機將傅家原本世襲罔替的皇恩改爲世襲五代。
傅家經此一事,不止名聲敗壞,更遭皇帝貶斥,成爲京中笑柄,祖上打下的富貴如今也葬送,大受打擊之下,傅其弦自然沒討到好,可同時傅家對謝氏也恨之入骨,連帶着對於‘傅明華’也並不如何喜歡,身爲長樂侯府嫡長女,尤其是在三年之後傅其弦重新續絃,‘傅明華’在侯府之中地位便更顯得尷尬。
沒有母親爲她謀劃,謝氏對於傅家又心懷怨恨,對她不聞不顧。沒有母親撐腰,沒有外祖父的勢力,‘傅明華’熬到成年,最後卻匆匆出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