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王妃和尚書夫人錢送的痛快,蓬萊笑很快便重建起來,比之前的更加奢華。
“哎呦!我的小祖宗耶!”玉無歡搖着手中的團扇,拍打在崔樺肩膀上:“你怎麼還在這裡!”
崔樺翻了個白眼:“整間蓬萊笑都是我的,我不在這裡,在哪裡?”她的目光落在樓下,笛安正殷勤的接待客人。
不知那客人說了些什麼,引得她掩嘴嬌笑。
“我不是這個意思!”現如今財源滾滾來,在玉無歡眼中,崔樺彷彿就是一尊發光的財神,這世道,開張讓人砸了,還遇上了人命官司的店鋪,那個還能做下去?
也就是咱們雪冬有本事,化險爲夷不說,一出《林黛玉進賈府》吊足了衆人的胃口。
這不,剛收拾妥帖,蓬萊笑的戲樓就人滿爲患,等閒人,有錢都不一定能進來!
進來聽個戲,吃個飯,小賭兩把,人生,這個愜意。
蓬萊笑成了名副其實的銷金窟。
“我是說,你今兒不出門了?”
“不去了!”笛安不知應允了客人什麼要求,笑着走到大廳中央的舞臺上,腰肢舒展,舞姿熱情大方:“大冷天的不想出門!”
豐都已經算是南方的地界,這地方溼冷,很少有人會點爐火。
對於生活在北方的崔樺,極爲不舒服。
“那樓下的你想怎麼處置?”玉無歡點了點,樓下跳舞的笛安,眼中閃過一絲八卦。
開業當天,笛安落井下石,已經犯了衆怒,若非崔樺沒有發話,無歡閣的姐妹都要將她撕了!
“哎!”崔樺嘆了口氣:“玉姨,這種人自然是放在眼皮子下面更保險,要不然來個更隱蔽的,豈不是被人落井下石後才知道……”
語氣一頓,崔樺的目光落在相攜而進的兩個男人身上。
這些人行走間跨步很大,哪怕已經可以放慢了速度,也不是往日裡仕子閒聊時,能追的上的。
終於,來了嗎?
……
“這就是讓吳冕他們吃虧的蓬萊笑?”馬俊嗅着空氣中奢靡的氣息,看着穿梭其間的舞女侍女,不屑的撇了撇嘴:“也不過如此!還不是伺候人的活計。也不知咱們世子怎麼想的,竟然和些下三爛的女人搞在一起,還幫着她打壓咱們的兄弟,真是丟了王爺的臉!”
“這咱們就不好說了!”李斯捋了捋下巴上稀疏的鬍鬚,搖頭晃腦的道:“不過這裡的戲曲可真是一絕!昨兒,我聽了那麼一嗓子,竟是再也忘不掉了!”
“有這麼好?”這廝是不是在駐地待久了,聽個山歌小調都覺得是個天籟仙音。
“你還不相信我?”李斯搭上馬俊的肩膀,一副講義氣的模樣:“別說我沒照顧你!今兒爲了訂下的這間包廂,足足花去了這個數!”
李斯伸出五根手指頭。
“五兩銀子?這家夠黑的!”
“五十兩!”李斯一副看土包子的樣子:“這還是打出了王爺的旗號!要不然,咱們離開豐都前,還不知能不能訂下包廂。”
馬俊倒吸一口涼氣:“這是搶錢呢!”
“等會兒,你就知道了,這德慶班可真是不一般!”
“看你這推崇備至的模樣,我倒有些好奇,跟着王爺南征北戰,竟然還有能讓你念念不忘的東西,想必不俗!”
“自己的眼光被誇讚!”李斯眉梢眼角都是得意:“就知道,這些兄弟們,就你跟我談的來!”
馬俊笑笑,那些都是大老粗,若是來了,與其說是來聽文戲,不如說是來打盹的,倒是浪費了這五十兩的包廂銀子。
說話間進了包廂,臺上的黃梅戲也漸漸到了尾聲。
婉轉的採茶小調,在南朝隨處可見,可這裡就是唱出了一份與衆不同的味道。
馬俊只聽了一耳朵,眼前一亮,笑道:“我終於知道,到底是什麼勾的你的魂了!且不說,這兩個戲子如何,就是那彈琵琶的,你可認識?”
李斯有些迷茫,順着馬俊的手指一看,不由的瞪大眼睛:“我滴個乖乖,弄琵琶!”
“王爺三請不到……”馬俊一臉的惋惜:“沒想到,他竟然自甘墮落,在這戲班子裡彈琵琶!”
弄琵琶的目光落在一個戲子身上,其餘的全成了擺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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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俊,心中一動,與李斯對視一眼,都看出對方心底的想法。
看來,那戲子在弄琵琶心中的分量不一般!
若是加以利用,說不得能讓他效忠於王爺。
馬俊和李斯的目光不由的落在戲子身上。
素手垂下,露出一張精緻的臉!
馬俊心中一緊:竟然是她!
大郎……
大郎……
龍鳳燭下,他挑起了她紅紅的蓋頭,她嬌羞的喚他大郎。
風雨裡,他們爲了生計一同奔波。
她摸着肚子,眼中含着惜別淚,千言萬語只剩下三個字:盼君歸!
戲子轉身旋轉,那張臉也變成了虛幻,一齣戲落下帷幕。
馬俊回神,心中又起了疑慮:她爲何在這裡?
帷幕再次拉起時,便成了今兒的重頭戲《紅樓夢》。
“剛纔唱戲的戲子是誰?”叫來侍兒,馬俊開始打聽。
李斯知道,青王素來與馬俊親近,再親近,也越不過他這個的軍師。再說了馬俊也不是吃獨食的人,笑了笑,有他打聽,自己正好好好聽戲!
“公子真是好眼光!”侍兒豎起大拇指道:“剛纔那可是咱德慶班黃梅調的臺柱,徐姬和綾羅!”
“徐?你是說穿紅衣服的那人姓徐?”馬俊壓抑住心中的激動,淡淡的道。
李斯眼神一黯,侍兒還沒說出兩人的特徵,馬俊就分辨出來,看來他與那徐姬有些淵源,心中念頭翻滾,面上確實不顯。
話一出口,馬俊就發現其中不妥,不動聲色的看了李斯一眼,李斯雙眼發亮,手指在腿上打着節拍,儼然已經沉浸在樂曲之中。
應該沒有注意到他的話,馬俊稍稍放下心來。
“敢問公子,你是給賞錢,還是送花?”侍兒並未往旁的地方想。
“怎麼講?”怪不得吳冕說蓬萊笑的花樣多,徐姬在此,他便多了幾絲興趣。
“您若是給賞錢,只要把銀子給我,我會幫你送去!”侍兒得意的道:“都說鮮花配美人!您若是想送花,可以親自去後臺交給她本人。”
……
芽兒嗅着碗裡銀耳蓮子羹的香氣,不由的眯了眯眼,若是讓她形容這碗湯羹,那麼就兩個字:正好!
這溫度,等她走到,不冷不熱,剛好喝。
味道也是甜而不膩,姑娘一定喜歡!
徐姬,已經是萬國有名的白案師傅,就連徐姬帶出來的吳菊吳梅兩姐妹都是名聲大噪。
作爲徐姬唯一的閨女,她的手藝自然不差!
“小姑娘,你手裡拿的是什麼?”馬俊笑眯眯的攔住了芽兒的去路,上下打量着芽兒。
這幾天,他幾乎天天都來蓬萊笑報道。
一早就打聽到了,徐姬還有個孩子,就是眼前的芽兒!
芽兒十一二歲的模樣。
算算時間正好對的上!
難不成,她,是他的女兒。
雖然沒有確認,馬俊,卻已經信了三分,在心底把芽兒當成了自己的女兒看待。
芽兒皺眉,眼底閃過一絲不悅,耐下性子,笑道:“這位客官,你若是聽戲呢!就左轉去梨園。您若是用餐,直走,百味齋。若是想開盤口,右邊,只要您想得到,都能拿來賭一把!都是咱蓬萊笑的產業,保管你玩的痛快!”
該幹啥,幹啥!
趕緊把路給我讓開。
“可是!我更喜歡你手上的湯!”馬俊吸吸鼻子,不如你讓給我如何?
不待馬俊開口,芽兒直接將話堵了回去:“銀耳蓮子羹,百味齋的有,十兩銀子一盅,客官儘管去點!”
馬俊摸摸下巴,眼底閃過一絲不解,他雖然已屆而立之年,但這皮相一向保養得當,看到他的小姑娘,無不嬌羞的低下頭,這丫頭倒好,連看也不看他。
只要一眼,這姑娘只要看他一眼,必能認出,他們之間的相似之處。
這天,雖然比不上北方的嚴寒,在外面站的久了,這羹湯涼的也快。
芽兒心中不快,在她眼中,萬事都比不上她家姑娘重要!
芽兒低着頭,轉向左邊,想繞過此人。
馬俊向右一挪,再次擋在芽兒的面前。
芽兒往右,馬俊再次一挪,就是打定主意不讓她過去!
“你到底想幹什麼!”芽兒擡頭怒道,再不走,這湯就涼了!
“我只想問你,這湯羹你不用,是準備給誰?”看着芽兒端着盤子的小手已經變得通紅,馬俊有些心疼。
“你不是德慶班的小戲子嗎?爲何還要做伺候人的活計?”
芽兒怒了!
這人真是狗皮膏藥!
“你有完沒完?”芽兒憤恨的看了馬俊一眼,腳步微錯,似乎想往左邊躲。
馬俊本能的往右邊側了側身,堵住了芽兒的去路。
芽兒的身體卻在半路忽然轉身,從右邊越了過去。
身形之快,連馬俊都不由的有些怔愣。
不過,一想到這功夫是從戲班子裡學習的,他的臉色立時沉了下來。
“芽兒!”徐姬溫柔的喊道。
一聽到這熟悉而陌生的聲音,馬俊忙背過身,整個後背都繃了起來,他既想讓徐姬認出他來,又不想讓徐姬認出他來。
若是被那人知道,他還有妻子女兒,定不會輕易饒了他!
“娘!”芽兒急匆匆的和徐姬打了一聲招呼,腳下不停一陣風似得飄了過去:“這羹湯快涼了,我得趕緊給姑娘送去!”
“瞧這丫頭!”徐姬嘆了一口氣。
“能伺候姑娘是她的福氣!”弄琵琶笑着安慰道:“我昨兒,想了一首新曲子,不如去我哪裡,我彈給你聽,你幫我點評點評!”
去他的院子?去他的院子幹什麼?孤男寡女的,也不嫌尷尬!馬俊氣的牙根癢癢,面上冷笑,徐姬的脾氣,他清楚的很,雖然不知道,爲何在德慶班謀生,落得下九流的戲子地步。
但她絕不會和男人拉拉扯扯。
馬俊有這點驕傲!
可惜,很快,他的驕傲,便被徐姬的一句話敲得粉碎!
“好呀!可備了點心!”
好什麼好!一點也不好!
馬俊磨磨牙,轉身的功夫已經換上一副笑顏:“下官馬俊,見過弄先生!
用“下官”自稱,是說明,也是炫耀。
他馬俊是官身,而你弄琵琶乃是一屆布衣。
弄琵琶傲嬌的點了點頭,轉頭一副討好的模樣:“自然,有你愛吃的黃金酥,咱們這就回去聽曲!”
“嗯!”徐姬點頭,溫順的跟在弄琵琶身後。
“不行!”馬俊毫不猶豫的阻攔。
“馬將軍!”弄琵琶眼中閃過怒氣“不知您有何立場,這樣與我說話?”
“立場?”馬俊遲疑片刻,不由的看向徐姬。
曾幾何時,那裡也是滿滿的愛意。
現如今,卻荒了濃、情,長了悲涼。
“難道弄先生不知道?”李斯從花園裡轉了出來,不知看了多久,滿臉的幸災樂禍:“這徐姬正是馬將軍的原配夫人!”
這話音一落,衆人皆驚,連樹梢的唦唦聲,都小了許多!
馬俊被當衆揭穿,有些羞惱,今兒若是徐姬一身襤褸的出現在他面前,他必定十分的欣喜,高高興興的將人接進家去。
偏偏,徐姬不僅沒有絲毫落魄,還衣着光鮮。
這讓他有些難以接受。
“馬將軍的妻子?”徐姬環顧一週,目光落在馬俊身上,淡淡的道:“你是我丈夫?”
這目光幾乎清澈透頂,卻不含一絲溫度,彷彿在看一件特殊的東西。
不等馬將軍說話,徐姬冷眼又道:“我徐姬雖然記不起什麼,卻也不是好糊弄的!你說你是我丈夫,有何憑證?爲何出門多年,未曾回家?”
“我……”
有些東西似乎一樣,又不一樣的了!
馬俊想解釋。
徐姬卻沒有給他解釋的機會:“在我最落魄無助的時候,你沒有出現,那麼,也沒必要在我光鮮亮麗的時候,上趕着來認!”
馬俊被徐姬的氣勢驚到了,不由後退一步,喃喃的道:“我不是故意的!”
“你一走多年,若是有心,又怎會音訊全無!”徐姬緊逼。
馬俊再次後退,張張嘴,只說出一個:“我……”字。
徐姬冷笑:“我徐姬也不是死纏爛打之人,就當你我今日未曾見過。至此。你、我、夫妻情絕!”
“不!我不同意!”馬俊雙目欲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