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宿往事(二)

同樣在一旁冷肅着臉的還有黎箬公主。

歷經了這一幕, 她最初的念頭是夜遊又在耍什麼以退爲進、欲擒故縱的把戲。但她同樣閱人無數, 夜遊燦金的眼瞳裡,分明沒有一絲作假。

黎箬公主終於給了簡小樓一個正眼。

金丹境界的人族修士?

簡小樓只是築基圓滿,不過這仙珊瑚肉身逸散出的靈氣, 堪比金丹之光。

一瞬的功夫,黎箬心思百轉。

不知經過怎樣的思慮, 她面朝簡小樓抱了抱拳, 神色略有赧然:“這位姑娘, 你我同爲女子,理應瞭解我方纔所言過於誇大偏激,只爲使夜遊死心, 我並不知……呵呵,你說的不錯,我的確是太將自己當做一回事了。”

簡小樓怔了怔,有些不知該怎樣接她的話。按照一般的套路,黎箬打了夜遊的臉, 立馬被夜遊打回來, 且還是暴擊傷害,多半是要動怒的。

這龍公主的涵養真不一般, 不生氣已是奇怪,反而還道歉。

她心中總覺得詭異, 唯有點頭示意了下,不作任何言語。

WWW▪тt kдn▪c o 素和一秒鐘也不想待,冷着臉道:“咱們可以走了麼?”

夜遊的目的已經達到, 點點頭。

素和已經轉了身,卻聽黎箬在背後驚訝道:“小殿下,你這是要去哪裡?”

素和心中正不爽,加上對龍族天生的仇視,張口一聲冷笑:“老子去哪裡關你屁事?”

黎箬微滯,揚了揚眉道:“你來我煙波海,竟不是出席我的宴席?”

出席你的宴席?

還真是給你臉了!

素和心中暗暗想着,並沒有真正說出口。

他不是夜遊,他是個識時務的人,身在黎箬的地盤上,黎箬的修爲又高出自己一大截,言語尺度他還是有些拿捏的:“黎箬公主,你這天人大境界修士聚會,我區區一個十二階湊什麼熱鬧?”

“你……”黎箬的目光添了幾分審視,狐疑着問道,“素和小殿下莫非還不知道?”

“公主的宴席,是不是請了我蒼嶺羽族?”

素和也是老油條了,隱約從黎箬的態度中領悟一些門道,旋即擺擺手道,“那也不關我的事,我二哥、三哥的修爲都在十四階,我父親想必會派他們其中一個過來。”

他話音將將落下,一聲冷笑傳來:“然而南宿給出的名單,寫的卻是你素和的名字。”

名單?素和擰了擰眉:“什麼名單?”

聽見這熟悉的聲音,一直默不作聲的夜遊眼眸一沉,還能有誰,正是他必殺名單內的真龍敖青。

簡小樓從夜遊的反應上,也不難猜出來者何人。

說話間,一條百丈青龍破水而出,倏爾化爲一道青光落在黎箬身後。

仇人見面分外眼紅,金冠紫袍的敖青長袖一拂,隻手背後,目光倨傲的掠過夜遊,勾脣淡淡嗤笑,並沒有回答素和的意思。

素和肅着臉又問一遍:“究竟是什麼名單?”

黎箬斟酌道:“看來你真不知曉。”

“得,愛說說,不愛說拉倒!”素和最煩這種人,話說一半留一半,賣他媽什麼關子,“渣龍,咱們走!”

“臭小子,你什麼態度!”

敖青勃然大怒,周身光芒驟閃,原本白淨鬆軟雲層頃刻黑暗詭譎。他口中罵的是素和,眼眸卻沉沉看向夜遊,一副挑釁的神色。

換做旁人挑釁一萬遍,夜遊理也不會理,可面對敖青的邀戰,眉間殺氣瀰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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簡小樓一直盯着他,見狀立刻扯了扯他的衣袖,搖搖頭。

夜遊稍顯踟躕,殺氣收斂的乾乾淨淨,一副人畜無害的模樣。

她鬆了口氣。

夜遊想殺敖青,毫不遮掩大喇喇寫在臉上。當年只有九階都能與敖青兩敗俱傷,如今十階,手中還有從金羽處借來的伏龍鎖,贏面是非常大的。

但他絕不能明目張膽的殺。

敖青的父親敖梟,一條十七階的雷龍,在西宿地位不俗,衆目睽睽之下殺了他的愛子,那可不是海王一句“將功抵過”就能掀過去的事兒了。

簡小樓攔住夜遊的同時,黎箬公主也揚手製止敖青,厲聲喝道:“敖青!你是不是閒的慌?!想鬧事滾回你玄心界去,膽敢在我煙波海動手試試!”

前一刻還囂張跋扈的敖青立刻慫了下來,訕訕笑道:“豈敢。”

黎箬瞥他一記冷眼,連帶看向素和的目光也冷了三分:“小殿下,看來你應是許久不曾與家中聯絡了。”

“是又如何?”

自從背了殺害魔九子的鍋,除卻偷偷溜回去探望母親,素和同他們蒼嶺羽族確實鮮少聯絡。

說起來,那段日子素和沒少傷心。

青原魔尊懸賞捉拿,一衆人天上地下的圍追堵截,最該需要家人撐腰的時候,他大哥素因反而撤了他的職位,一副要與他撇清關係的姿態。他父親又一貫偏疼素因,始終沒有在素和的事情上出過一份力,只遞了個消息給素和,命他先不要回家,在外面躲一躲。

素和氣怒交加,直想回去大鬧一場,隱忍再三,最終還是低頭認了。

無論在家中怎樣受排擠,總歸是他的家人。他們對他不仁,他卻狠不下心對他們無義。

極爲看重感情,素和也不知算作自己的優點還是缺點。

黎箬問:“在四宿西北面,有個火球你們可知?”

問話的意思,就是算準了兩人不知道,等着兩人詢問。

素和卻給夜遊使了個眼色,夜遊從眉心抽出《小星域全書》,一行行金字從書中飄了出來。

黎箬一驚:“海牙子大人的《小星域全書》?”

夜遊不予理睬,仍在檢索書中關於“火球”的資料。

簡小樓也湊過去看,那些從書中飛出來的燦金大字,零零總總,需要歸納總結。

大抵是在八十多萬年前,那時四宿的版圖遠不及今日遼闊。在四宿所處的星域範圍內,還有一個比較強大的世界——十方界。

四宿和十方,爲了爭奪周邊小修真界,進行過無數次戰爭。

在當時那個年代,非常多的小世界是荒無人煙的。先輩們以裂天弓射穿那些小世界的外罩結界,將星力滲透進去。待改造完成,各個宗門、氏族便要派遣自己的人馬過去搶佔地盤——說白了,同地球上的殖民統治差不多。

星域世界內的小世界數量實在太多,除非一些面積龐大、資源豐富的小世界,四宿十方一般不會特意爭搶。

但有一些小世界,譬如黎箬口中的“火球”,面積小的可憐,或許還沒有金龍族的煙波海面積廣闊,山地內卻滿是星晶礦脈,遍地珍稀難覓的靈植。

這是一種極爲罕見的情況,四宿十方的先輩們揣測此地界內必有異寶。

想要探知,必須先行佔領,於是兩界爲了“火球”大動干戈,爆發了兩界自交手以來最曠日持久、最慘烈的一場戰爭。

然而世事難料,兩方勝負尚未分出,卻在半路殺出一名強悍修士。此人非四宿也非十方,擁有傳說中二十二階的頂尖修爲——那是真正的翻手爲雲覆手爲雨,宛如神祗一樣的存在,僅僅帶着兩名僕從,僅僅只是虛空一指,便震退四宿十方數千精英。

他沒有取人性命,卻比之更爲殘忍。

那些被他一指震懾的修士,瘋的瘋,癡的癡,五識皆散,道心盡喪。

無人可與之匹敵。

自然而然,他獨佔了“火球”。

事實上在他出現之前,“火球”並非“火球”,外層和一般界域無二,都被一團略有些乳白的靈氣罩包裹着。他佔領這處小世界後,有一日外層忽就生出一個火罩子來,莫說外界修士難以靠近,便是連裂天弓也穿透不進分毫。

而他自己與他帶進去的人,也再也不曾出來過。

“無人知曉他的來歷,先祖們說他修爲登頂之後,進無可進,便開始步入天人五衰。遊歷之下,挑中了‘火球’閉了生死關,希冀或許還有奇蹟也說不定。”

黎箬看過那些金字,補充道,“那層火罩子牢不可破,無論四宿亦或是十方早已放棄了,但在一年前,有個修士誤入火球領地,發現火罩子的光焰已經所剩無幾。”

素和仔細聽着,深深擰起雙眉:“火罩子估計是個什麼法寶,需要法寶主人供養,看來那位前輩早已隕落多時,法寶纔會日漸式微……”

“夜遊……”

簡小樓低聲傳音,面上有些疑猶不定。

夜遊收了《小星域全書》,沉吟道:“你是不是想說,這顆‘火球’的情況同你們赤霄有些相似?”

簡小樓點了點頭,外人在場她不好說的太多,只問道:“你之前去過赤霄,我們赤霄的外層是什麼樣子?”

夜遊凝眉回憶:“處於虛空亂流之內,外覆一層稀薄的靈氣罩。”

簡小樓思忖:“我師父同我提過,赤霄修士之所以無法飛昇,是因爲我們赤霄外部的靈氣罩與衆不同。”

夜遊問:“有何不同?”

她搖搖頭:“我師父是個修佛之人,我與他相處時,師父除了向我宣講佛經,就是談些我完全無法理解的大道理,極少會說其他有的沒的。通常是我問一句,他才答一句,我不問的,從不會主動說。”

她一個築基,飛昇何其遙遠。

赤霄外部防護罩具體長什麼模樣,她一時間還真想不起去問。

這邊黎箬公主仍在同素和說話:“四宿十方爭搶這顆‘火球’的序幕又一次拉開了,內部的星晶和珍稀靈植還在不在,不重要,重要的是……”

素和接口道:“是那位前輩是否留下了什麼功法、寶物。”

黎箬“恩”了一聲:“四宿十方分別盤踞南北,和平共處了幾萬年,兩邊都不想大動干戈,於是折中做出一個決定,雙方各派三千修者入內,以三百日爲限,最後哪一方剩下的人數多一些,‘火球’就歸屬於哪一方。”

簡小樓起初沒聽明白,回過味之後不由震驚。

這和當年小葫濁氣泄露、讓他們進入藏寶地爭搶廝殺的性質差不多。

他們只有五個人,如今卻是整整六千人。

言已至此,素和總算明白“名單”是什麼了:“南宿給出的名單上有我?”

黎箬微微頷首。

渾身血液一瞬燃了,素和樂不可支,進秘地爭搶機緣什麼的,他最喜歡了!

瞥見敖青脣角浮着一抹冷笑,簡小樓蹙了蹙眉:“公主,這六千人的修爲是怎樣設限的?合該有個標準吧?”

夜遊也想到了這個問題:“我瞧着你邀請的客人,許多都是十四階。”

“這……”

黎箬幾番欲言又止,敖青幸災樂禍地道:“‘火球’內的星力純度,最高只可以容納十四階修士施展法力。十方界派出的修者名單,十四階達兩千九百人,餘下一百人爲十三階。而我們四宿,十四階兩千八百六十人,十三階一百三十九人,只餘下一個十二階的,正是你素和!”

素和因興奮情不自禁流露出的笑意,豁然僵在臉上。

他的修爲是最低的?

入內豈非送死?!

敖青補刀:“南宿佛修之地,進入‘火球’之後,即使尋到了那位先輩的遺寶,也是於修行無益的,故而異人佛尊並不熱衷於此事。但十方界派出的魔族不少,總需要佛修和業火來壓制,異人佛尊便將人選分派給了你們業火鳳凰一族。可你們也未免太敷衍了,整個南宿一共派出二十隻,除了你,盡是十三階,一看就知道是被強推出來……”

又是一道晴天霹靂,素和怔怔愣在那裡。

敖青又補了一刀,“哦,原本像你如此低弱的修爲,上面的決策者是不會同意的。但二十隻鳳凰中只你一個出身王族,血統尊貴,又威名赫赫,你兄長素因‘極力’推薦……”

這算什麼?大號副本塞進去的小號?

簡小樓略有些憂心的看向素和。

他那張英俊小臉先是因憤怒而漲得通紅,爾後漸漸灰敗下來,攥着的拳頭鬆了緊,緊了鬆,誰也不知此刻他在想些什麼。

夜遊忽然出手推了素和一把:“二十二階修爲,以十四階爲分水嶺,前者爲小境界,後者爲天人大境界。前有十方界三千人馬,後有青原魔尊幾個兒子對你的討伐,腹背受敵,你死定了。”

素和冷不丁被他推了一個趔趄,轉頭怒瞪:“還用你說!”

夜遊一副看熱鬧不嫌事兒大的模樣,讚歎道:“你哥哥這招借刀殺人使的妙,即能除去你這礙他眼的東西,還可在你們鳳族博得一個好名聲,畢竟連自己親弟弟都送出去了……”

“你怎知我一定會死!我死了對你有什麼好處?”素和一瞬炸了鍋,心焰騰騰燒了起來,雙眸內波濤洶涌,“老子放逐領域都能活下來,怕他們!”

夜遊抿了抿脣,微微垂下眼睫,不接話了。

黎箬暗暗打量着夜遊,並向素和做出邀請的手勢:“此番不只是寶物之爭,亦是雙方實力較量,事關四宿榮譽,你我應該拋開成見聯合起來纔對。”

這是請他下去龍宮赴宴。

素和腦中紛亂,他甚至想到了離開四宿。

可他若是臨陣脫逃,四宿再無他一寸容身之地,整個蒼嶺的臉面也將就此丟盡。

怎麼,素因都推着他去死了,他還要繼續在意蒼嶺鳳族的臉面嗎?

一時拿不定主意。

“過去聽一聽也無妨。”夜遊替他拿了主意。

*

沉到海底龍宮。

簡小樓頭一遭見識到真正的龍宮,也不知是用什麼材料建造成的,五彩斑斕、氣勢磅礴。在西宿海族,金龍一族是最爲龐大的一個族羣,煙波海的面積估摸着有半個赤霄那麼大,據說比起海王風懿的領海也是不遑多讓的。

一路飛到宴客殿,她被擋在門外。

“姑娘抱歉,此次宴席非比尋常,所商議之事和一些與會者都不便透露出去,還請姑娘移步偏殿稍待。”

黎箬不擺公主架子,似江湖俠女一般磊落大方,抱拳向簡小樓解釋過罷,又看向夜遊,“偏殿聚集着不少賓客家眷,不但數百僕從侍奉,還有暗衛維持秩序,我以龍神之名起誓絕對安全。”

夜遊原本是不滿的,黎箬已將話說到這份上,他也不好再反駁什麼:“我也是無關人士。”

黎箬提了提脣線:“你如今仍是我名義上的未婚夫,自然可以出席。”

夜遊看向簡小樓,眨眨眼,似乎在徵求意見。

他不愛湊熱鬧,只是有些不放心素和一個人進去,簡小樓自然瞭解,點點頭:“我去偏殿等你們,正好休息一下。”

於是夜遊四人入了正殿。

簡小樓被一名男鮫人引去偏殿。

偏殿果然聚集不少人,男鮫人引着她在左側入座,立時有蚌女奉上茶點。

簡小樓四下一打量,黎箬公主說的家眷,其實多半是些劍侍和童子。

一個個姿容高貴,端端正正坐着,冷眼旁觀對面的牛鬼蛇神。

這座位的分派,是將人和其他物種區分開了。

左側盡是人族,右側皆爲非人類。

放眼一望,各色的妖魔鬼怪。

其中一個黑不溜秋的小胖娃娃最爲惹眼,腦袋上生有三寸長小拇指粗的莖,頂端結着一朵拳頭大的黑蓮。小胖墩勾着頭,雙手撕扯着雞腿吃的正歡實,腦袋上的黑蓮耷拉進油乎乎的盤子裡,渾不在意。

感受到簡小樓的目光,他猛地擡頭望過來。

目光明明清澈,她卻脊背一陣寒。

小胖墩撅了撅油乎乎的嘴,舉着手裡的雞腿:“漂亮姐姐,你要吃嗎?”

簡小樓忙不迭搖頭,強壓下心頭寒意,笑道:“多謝。”

因爲感受到些許善意,他憨實笑了笑,露出滿口白牙,繼續低頭大快朵頤。

“黑焰池裡的一朵蓮花,得了點機緣竟還化形了。”簡小樓右手側一名藍衣修士冷冷一笑,“我等竟與這種矇昧蠢頓之物同席而坐,實在是羞辱。”

“誰教他入了魔四子的眼呢。”右手側的右手側,一名灰袍修士附和。

簡小樓這才知道,小胖墩竟是魔四子和魔六子腳下的那朵巨型黑蓮。怪不得被他看一眼心裡發寒,黑焰,正是剋制她紅蓮的寶物。

藍衣修士與身側的灰袍修士寒暄兩句,並不想與他多說,來與簡小樓搭訕:“在下離火宮雲竹子座下劍侍,恕我眼拙,之前從未見過姑娘,不知姑娘……”

在座的哪個耳力不好,名單上三千精英,不是誰都夠格被黎箬公主請來商討結盟大事的。四宿雖然人多,天驕來來去去統共那麼一些,誰又不知道誰?

自簡小樓入內,那些人族“家眷”面上不露聲色,一個個早在心裡估摸了個遍。

此女修青蔥水嫩,眉心一朵紅蓮花鈿,一雙杏眸大的惹眼,如此姿容,如若見過,斷沒有忘記的道理。

作爲這世界一個匆匆過客,簡小樓沒有與他們牽扯的心思,然而人家客客氣氣的問了,不理睬總不好。

那麼,她該報是誰的家眷?

夜遊?

她笑道:“在下來自南宿,金羽是我乾爹。”

“原來是……”藍衣修士慣性的張了嘴,恍惚一愣,“金羽?哪個金羽?”

“怎麼,南宿有很多個金羽麼?”簡小樓抓了抓頭髮。

“呵呵。”

藍衣修士乾乾笑了兩聲,遂不再言語,一衆落在她身上的視線也逐漸散去。

被人當傻逼了……簡小樓咂咂嘴,既落得個自在,盤膝在蒲團上閉目打坐,嘗試着將神魂抽離這具仙珊瑚肉身。

她有些放心不下正殿的情況,想要過去看一看。

魂體離開肉身以後,肉身仍在盤膝坐着。

生怕會魂飛魄散,簡小樓蹲在原地感受一刻鐘。神魂凝聚力比剛來那會兒強多了,不再是分分鐘要散去的模樣,仙珊瑚養魂的效用果真不錯。

確定整個偏殿沒人能看到自己之後,她憑着記憶向正殿走。

卻從正殿側邊,看到一名女鮫人形跡可疑貼着水晶石壁。她手心託舉着一條細小的青蟲,那青蟲似乎在水晶石壁上尋覓着什麼。

簡小樓心下起疑,謹慎的靠近一些。

鮫女纖長詭異的手指一直石壁上巡睃,終於,青蟲瞄準了方位,咔嚓咔嚓張口咬了起來,硬生生將水晶石壁咬出一個小豁口。

不一會的功夫,青蟲在石壁上開了一個小洞,鮫人收回青蟲,從儲物戒子裡摸出來一顆珍珠塞進洞中。

若無其事的走了。

簡小樓盯着那小洞思索片刻,悄聲追了上去。

鮫女在五光十色的水晶宮內不停穿梭,竟能避開所有宮女,足以見得她對龍宮的環境瞭若指掌。鮫女越走越偏僻,方圓連個魚影子都見不着了,最後駐足在一塊長寬各有數丈的石壁前。

石壁上雕刻着雙龍戲珠,她伸出手覆在那顆珠子上。

龍目射出一道光,鮫人站入光圈內,消失不見了。

咦,是一道門。看樣子還是處禁地。

簡小樓猶豫着要不要進去,進去之後萬一那鮫人不出來了,她該怎麼辦?

糾結中,光芒漸弱,她沒得時間考慮,也從光束中入到這石壁背後。

濃郁的靈氣撲面而來,簡小樓睜開眼睛,是個開闊的、卻有些光怪陸離的山洞。

那名美麗的鮫女垂首站着,似乎在等候誰的指示。

神識被壓制了,簡小樓四下裡看,奇怪周圍並無人,她在同誰說話?

一個輕輕嫋嫋的聲音從頭頂上飄了下來:“姐姐沒有發現吧?”

簡小樓駭然一驚,仰頭一看,竟有一尾金色巨龍盤踞在隆起的三角頂端,體型竟比夜遊的真身還要龐大不少,觀其腳爪,果然也是一尾六爪天龍。

龍身呈現彎曲狀,懷抱着一顆汩汩向外逸散靈氣的……蛋一樣的東西?

他這是在孵蛋麼?

簡小樓囧,倒是聽阿猊說過,龍女只負責生蛋,生下來之後,都是雄性龍族來孵化的。

至於他口中的“姐姐”,說的應是黎箬公主。

不對不對,前來煙波海的路上素和同她說過,金龍王膝下有六子五女,黎箬是唯一的六爪天龍,故而自小最受器重與寵愛。

龍的血統再怎樣高貴,終歸屬於妖族。在妖族的天性中,不是雌性爲王,就是雄性爲主。龍族在這方面表現的並不明顯,但從一些不成文的規矩上,還是可以看出端倪的。

譬如龍王都是雄性,而龍女一旦出嫁,便會失去在母族內的一切資源地位,這其中包括龍公主。

既然有個兒子是六爪天龍,金龍王沒理由不將他推上臺面來悉心培養。

她正琢磨不透,聽那鮫女道:“公主應是沒有察覺。”

“那個夜遊……生的什麼模樣,可配的上姐姐?”

“你自己看。”

鮫女冷冷清清的說着,屈指一彈,從指尖飛出一顆鮫珠來。鮫珠漸漸變大,趨近於透明,珠子上浮現出一派人聲鼎沸的局面,“公主右下首第五排,那個紅毛旁邊的銀毛。”

什麼紅毛銀毛,簡小樓嘴角直抽抽。

黎箬一頭金髮還像她從前養過的金毛呢。

不過他倆確實很會挑位置坐,左邊是離火宮雲竹子,右邊是符器宗葉溪和沈落雁。只他們兩個,擠在一羣墨發黑瞳的人族修士中間,像是混進去了什麼奇怪的東西。

**

宴客大殿內,仙音嫋嫋。

能入得此席者,無不是四宿各宗各派各族的天驕人物。

他們之間既存在競爭,也存在同氣連枝,同樣的,也不乏敵對關係。譬如魔四子和魔六子,魔族與任何種族都是不合拍的,兩人的席位周遭空空蕩蕩,神憎鬼厭當如是。

而羽族與海族天生敵對,彼此互食,如今卻坐在了煙波海的龍宮裡。

尷尬的關係比比皆是,擱在外頭見了面你死我活的衆人,如今安安靜靜坐着,一言不發。

尚未到設宴之日,該來的人都來了,也沒有非得拖延的理由,黎箬公主作爲東道主,率先舉杯:“各位既然賞臉出席,想必都是抱着同一個目的而來,如今便由在下做個和事老,希望咱們在‘火球’裡可以拋卻成見,精誠合作……”

琴霧心淡淡開了口:“合作是不可能的,黎箬公主一貫快人快語,又何必說這些場面話?”

*****

“此女是誰?”禁地裡,正‘孵蛋’的金龍好奇問。

“琴霧心,我同你提過的,東宿八大派聖水宮嫡傳弟子。”鮫女的聲音仍舊是清清冷冷的,“東宿出了名的大美人,聖水宮以不少資源養起來的,難得不是一箇中看不中用的花瓶。可惜心氣兒高的很,嘴巴有時又很賤,令許多愛慕她的男修望而卻步。”

“她旁邊穿紫衣服的女修又是誰?”

“紫露,我也提過……”

簡小樓不由又擡頭看了這尾六爪金龍一眼,聽上去,這條龍似乎對外界知之甚少。

*****

面對琴霧心的刁難,黎箬並未流露出不快。

她起身笑道:“既然如此,在下便直言了。正如琴仙子所言,要咱們這些人相攜相助簡直是癡人說夢。今日的宴席說白了,咱們需要達成一個共識,對付十方界爲主,莫在背後給自己人捅刀子。”

無人應答。

沉默中,黎箬給了敖青一個眼色。

敖青會意,淡淡道:“據我所知,十方界的名單近來又換了三個人,有三個十三階被劃去了,取而代之的,是一氣劍宗第五清寒和迷途寺落拓和尚……”

不少人露出驚訝之色。

“第五清寒不是幾年前閉關了嗎?”

“不巧的很,提前出關了。”

“落拓那禿驢,我怎麼記得是十五階?”

“不巧的很,受了點傷修爲退回來了。”

哪那麼多不巧?

十方界分明就是犯規啊!

“還有一個是誰?”

“藍星海小龍王……”

名字還沒有說完,在座半數臉色惶變。

夜遊坐在這裡像在聽天書,敖青口中的名號他一個也不曾聽聞過。

衆人的反應也未免有些太誇張,他下意識的來了句:“那位藍星海小龍王很厲害麼,再厲害不也就是個十四階?”

衆人的目光刷的探過來,表情分明是說“哥們你外星來的吧?”

“不知道很正常好嗎!傲視又不是神,人人都得知道他啊?”

素和罵回那些鄙視的目光,同時傳音給夜遊:“人蠢多讀書,人傻少開口!藍星海小龍王傲視你都不知道?”

夜遊懵怔:“他又不是神,人人都得知道他?”

得,素和被噎的無力反駁,耐着性子解釋道:“傲視雖不是六爪天龍,可他天賦異稟驍勇善戰,曾有連敗十二位十六階修士的戰績,瑕疵必報,好凶鬥狠,心狠手辣……”

一直泰然處之的雲竹子神色凝重:“十方界竟敢將傲視放出來?不怕他連十方界的修士也給屠戮了?”

“是啊,十方界主是不是瘋了?”

“藍星海也是心大啊。”

議論紛紛之際,黎箬及時道:“不知在下的提議……”

立刻有妖修接話:“公主的提議,我們西蠻氏族贊成。”

衆人紛紛站出來表達立場。

來都來了,自然沒有不贊成的,先前只是不好太快表態,顯得自己很害怕似的。

其實這個聯盟脆弱的很,畢竟除了代表四宿爭奪‘火球’歸屬權之外,他們還報着一個爭搶大造化的目的,待那時,莫說原本的仇敵了,便是親兄弟怕也要翻臉。

衆人心知肚明,卻誰也不會不識時務的提出來。

畢竟保證能在‘火球’內活下去,纔是第一位的。

那位頂尖大能的遺寶,存不存在都難說。

偏在此時,魔六子挑了個刺:“我們青原魔族也是贊同的,保證在遺寶出世之前不向四宿修士捅刀子,只除了……素和!”

素和冷冷一笑:“爲何要等到進入‘火球’?有種你現在動手!”

“你當我不敢?!”

魔六子揮鞭就要跳出去,又被魔四子按了下來,“四哥!小弟的仇你真就忘啦?!”

雲竹子提醒道:“九子的事情已經揭過去了,殺素和,那是另一樁事。”

魔四子低沉說道:“六弟,大事爲重。”

“殺了素和,便是我要辦的頭等大事!”魔六子目光毒辣的死盯素和,“還是那句話,咱們‘火球’內走着瞧!”

先河一開,隨即有人跟上:“我們也贊同,除了……”

不一會的功夫,處處聽見“除了”這兩個字。

“既然達成協議,斷不能有例外,否則你有例外,他也有例外,協議哪裡還有存在的意義?!”

敖青拍案而起,震聲道,“倘若實在隱忍不住,不如今日在此設個擂臺,像個男人一樣邀戰你的仇人,生死各安天命!”

許久不曾開口的琴霧心綴了口茶,輕悠悠道:“恩哦,是個好主意,認慫的人提前離開,咱們這名單還有可調整的餘地,否則等入了火球之內,影響大局便不好了。”

席上仇家少的自然附和:“琴仙子說的有道理啊。”

衆人望向魔六子:你叫囂的這麼響,邀戰去啊!”

魔六子卻遲遲沒有動作,他不是慫,他只是不傻,還沒搞清楚擂臺究竟是個什麼意思:“我有些不懂,是說在擂臺上殺了素和,我不必擔憂蒼嶺羽族的討伐?”

素和亦是問:“我若殺了這廝,也不會再惹上什麼驢頭狗頭來尋我報仇嗎?”

黎箬公主制止道:“你們這是做什麼,我邀你們前來商議結盟,不是邀你們來自相殘殺的!”

琴霧心莞爾:“事情總得有個解決的辦法,否則這結盟之事就是個笑話。公主也不必擔心血濺你煙波龍宮,我知道雲竹子有個寶物名叫銅雀臺,可獨立分出去一個空間……”

雲竹子忙不迭道:“在下願借出一用。”

琴霧心嗑着瓜子道:“同爲四宿天驕,誰家培養出來一個驕子都不容易,也不一定非得你死我活。吶,咱們定個規矩吧,若是一方認輸,另一方就不得再下殺手了。”

“可行。”

“我贊成。”

“公主莫在阻撓了。”

“公主……”

衆人七嘴八舌的勸起了黎箬。

黎箬公主一副無可奈何的模樣,最終妥協道:“罷了,那咱們一起做個見證。”

雲竹子摩挲儲物戒,從中抽出一座精緻的樓臺,落在殿中央:“入我這銅雀臺,我若不解開,諸位是出不來的,還望諸位慎重。”

魔四子面沉如水,傳音給六子:“素和不好殺……”

魔六子根本不聽,提鞭飛出:“素和,我青原六子欲要戰你,接是不接?!”

素和一拍桌子站起身,挺拔如鬆,緊了緊袖口,又活動活動手腕。

在衆人拭目以待之下,他中氣十足的高聲喊道:“不接!”

魔六子本以準備飛上銅雀臺,聽見此話險些一咕嚕摔飛出去!

臥槽!

席上衆人眼珠子都快要掉下來:你他媽不敢接還喊這麼大聲?!

夜遊神色自若的伸出手,素和與他對拍一掌,一屁股又坐下了。

切!他又不是個傻子,自己十二階的修爲,衆目睽睽之下同十四階的魔六子鬥法,一點便宜都不佔!

琴霧心的眼角微微上挑,眸光璀璨的探了過去。

素和隨着視線尋到主人,看到琴霧心衝他眨了眨一隻眼睛。

這信號素和接收到了,有些莫名,卻也有些欣喜。

魔六子衝到他面前叫囂:“你是不是個男人,邀戰都不敢接!難怪你蒼嶺羽族將你推了出來,分明是嫌你丟人現眼送你去死的!”

原本素和已經強壓下的傷疤,又被暴露出來,宛如一刀狠狠戳在心口上。

對啊,他素和從來沒骨氣,原本就是個丟人現眼的。

素因究竟爲何如此厭惡他?

只爲天命老人當年那一句:此子日後必有顛倒乾坤之造化?

魔六子還在罵:“證明你是個男人,就應下我的邀戰!”

素和忍下心頭酸楚,翻了個白眼,面向黎箬輕浮一笑:“公主,規則沒說一定得接吧,我提前認輸不行嗎?”

黎箬公主尷尬的清清嗓子:“可以。”

這貨死不要臉,魔六子乾生氣也沒辦法,畢竟規則是他同意的。

眼看一場熱血沸騰的擂臺演變成一場鬧劇,衆人有些悻悻,素和身畔的夜遊忽然起身。

素和尚不及反應,伸手去拽他的衣角時,身前已經空了。

夜遊飛上銅雀臺,轉身直視敖青,神色是難得的鄭重:“敖青,玄心界天海洞洞主夜遊,欲要邀你一戰,接是不接?”

一些不明情況的吃瓜羣衆,此刻情緒再度高昂:夜遊,那個傳說中被廢了一爪的天龍?

只有十階?

竟敢邀戰敖青?

黎箬橫眉以對,再一次制止:“夜遊,你並不在名單之內,跟着參合什麼?!”

“你,邀戰我?”

不敢置信的指着自己,敖青起初有些許茫然,爾後真真是啼笑皆非。

他給黎箬面子不在今日挑事兒,這小白龍竟然主動送上門來?

“渣龍,你是不是腦子有坑?!”素和真想上去將他扯下來,即使有伏龍鎖在手,勝過敖青也是需要計謀的,上次之所以打傷敖青,一是因爲敖青大意了,二是原本就有傷在身……

“你不任性會死是不是?!”

“我只問你,我的邀戰你接是不接?”夜遊又重複一遍。

“豈有不接之理!”

敖青一剎氣場全開,疾風暴雨般瞬閃入銅雀臺內,眼眸鋒利如刀,“小白龍,這可是你自找的!”

*****

禁地中,簡小樓正透過鮫珠窺探殿中的情景。

先是給能屈能伸大丈夫的素和點了個贊,再是被夜遊給驚了一跳,且氣得不輕!

“公主料事如神,夜遊果然上了擂臺……”

“這還不等敖青言語相激……”

“真個如傳聞裡一樣莽撞,無法無天,任性妄爲……”

鮫女時不時講解着,彷彿金龍沒長眼睛。

“哦?真是如此麼?”

正孵着‘龍蛋’的金龍並不認同,倏忽一抹金光從龍體內抽離,落在地面上,化爲一名青年男子的模樣。

簡小樓背後一涼,轉頭看去,不由深深吸氣。

金龍化成的人身同黎箬是極相似的,可兩人像是顛倒了一樣,黎箬朝氣英武,他反而陰柔嬌弱。黎箬一頭金髮熠熠閃閃,他則是滿頭白髮。

臉上半分血色也沒有,蒼白似鬼魅。

簡小樓不知怎麼想到了夜遊,因爲她也從未在夜遊臉上瞧見過血色,自己還曾勸他閒來無事多外出曬曬太陽,病態的蒼白會顯的整個人非常羸弱。

不過這尾金龍的情況,明顯比夜遊糟糕太多。

瞧他神魂飄忽,一看便是真氣難以自持,本體怕是已經進入了天人五衰。

而夜遊只是因爲沉睡三千年之故。

“看來我要與姐姐懇談一次了。”他微微仰頭望着鮫珠內的影像,輕嘆道,“她的計劃需要一些改變,夜遊與外界傳聞相距甚遠啊……”

“你從何得知?”

“眼睛是不會說謊的,他眼睛裡此刻沒有仇恨,唯有算計。”

金龍徐徐說道,“這是一個殺死敖青的好機會,畢竟有規則存在。”

鮫女冷道:“他父親敖梟可不會在意這些,敖梟發起怒來,便是海王也要讓他三分。”

金龍點頭:“夜遊的算計正在於此,你且看着,待他殺死敖青,他會立刻投奔海王。敖梟追了去,海王勢必會拿着規則說事兒,以敖梟的性子不會輕易妥協,但也不敢當着海王真殺了夜遊,你猜最後會如何?”

“兩人各退一步,由夜遊替補敖青,送去‘火球’。”

“不錯。”

“海王不是有心栽培夜遊麼,他區區十階,送進去豈非必死?”

“嗬,被海王看中之人,若是輕易便死了,那也是死不足惜啊……”

“莫非海王看中他膽子大麼,此番就連十四階的天驕們都是九死一生。爲了那飄渺無蹤的大造化,他可真是……”

“大造化?”金龍脣角輕勾,似笑非笑。

“哪裡是爲了什麼大造化……”

簡小樓心中默默唸叨着,再度仰起頭,透過清透的鮫珠看着銅雀臺內的夜遊。

生死之戰在即,一樣還是鬆垮垮沒骨頭的姿態。

淡漠的好像世間一切都與他無關。

方纔她生氣跳腳,罵他任性妄爲之時,像不像當年她責備他去偷金羽的葫蘆,罵他熊孩子龍的模樣?

簡小樓發現,自己並沒有想象中那麼瞭解夜遊。

就比如現在,若非金龍的一番提點,她或許只會跟着素和大罵夜遊腦子有坑。

卻不知,夜遊只是使用一種迂迴的笨辦法,想陪着被家人拋棄的素和前往‘火球’,去闖一遭那九死一生之局罷了。

有他在,素和便不是六千衆內修爲最低的笑話了。

作者有話要說:  前幾天吃了幾個荔枝,悲催的過敏,眼睛腫的都看不清東西了~

當然更新晚了也是我在糾結四宿前傳這個“番外”,劇情是早已設定好的,寫的時候發現有點麻煩,因爲這等於開了個新地圖了,很多繁瑣的事情要交代。

以至於我都覺得自己在注水,一萬五千字刪刪減減剩下的這些,實在不能再刪除了。

這個“番外”有點長,估計將近十萬字,前期劇情必須完全鋪展開。

而且“番外”必須要寫詳細了,否則無法理解赤霄開頭那一段“天變”。

——最後還是要說一句~

沒手感的時候,我真做不到日更。

有手感的時候,日碼一萬不是問題。

我不會爲了日更逼着自己寫。

也不會爲了日更把碼好的一萬拆分開。

別問我爲什麼,我也不知道,這大概就是我寫了幾年還是個小小透明的其中一個小原因╮(╯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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