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與鳳·赤霄(三)

接下來的事情是安頓藍星海, 素和抱着符嬌沉入海底, 找個房間給她休息,夜遊則前往海心禁地,吸收海心之力用以養傷。

小龍王毫無預兆就死了, 背後的大龍王也昏死過去,藍星海族驚惶不安, 夜遊眉心有着海王印記, 他們不敢造次。

也不敢迎上前去, 整座海宮空蕩蕩的,除了他們見不着人。

夜遊上一次從海心帶走彎彎,只吸取海心內稍許力量, 這回整整吸取了七成,修爲直接突破十四階。

等他養好身體從海心出來,符嬌已經醒了。

被壓制太久,整個人渾渾噩噩。

夜遊走到她門外時,素和在走廊靠牆站着, 手臂掛了彩, 顯而易見,是被符嬌給打出來的。

素和努努嘴:“那條跟了傲視許多年的蛟龍在裡面, 符嬌認識他,情況穩定多了。”

夜遊推門入內, 符嬌赤足坐在水晶地面上,蛟龍南燭在她身側跪着。

興許是血脈感知,符嬌擡頭, 目光由渾濁逐漸清晰:“夜遊?”

夜遊在她面前的圈椅坐下:“是的,母親。”

符嬌聽到“母親”兩個字,諷刺道:“我不是你母親,你不過是個應運而生的工具,恰好借我的肚子生出來的工具!”

夜遊睇了南燭一眼:“你告訴她了什麼?”

南燭只搖頭不說話。

夜遊明白,符嬌醒來之後接收了符縈留在身體裡的記憶。

倒是省他不少功夫,否則還得從頭講起。

“朝歌這個無恥禽獸!”明明罵的是朝歌,她卻指着夜遊,“一條低賤卑微的黑龍,卻玷污了我金龍高貴的血脈!不僅如此,還殺了我大哥,氣死我父王!如今、如今連我的傲兒都給害死了……”

她痛哭流涕,“我的傲兒啊,你怎麼那麼傻……”

聽着她罵罵咧咧,夜遊覺得口渴,給自己倒了杯茶水喝。

以手支頭的同時,手指輕輕瞄着自己左側的眉毛。

符嬌相貌美麗,張揚的美,具有強烈的攻擊性。夜遊五官精緻,但似水柔和,屬於乍一看很好看,一轉頭記不住臉,越看越耐看的那一類型。

如今符嬌不施粉黛,他發現自己的眉形與她頗爲相似。

等她罵累了,哭夠了,精疲力竭歪靠在南燭肩上時,夜遊放下茶盞起身,扯過她腰間的六星骨片,注入自己的靈息,建立兩枚骨片之間的連接。

接着,夜遊從眉心抽出藍星海王印,印入她眉心裡。

夜遊做完一切,撩開法衣下襬半跪在符嬌面前,整理她凌亂的髮髻:“母親,儘快調整情緒,養好身體,藍星海的傳承現在您一人手中。記着我叫夜遊,若是有事,以骨片傳訊給我,但凡我力所能及,會幫你的。”

“無需你來可憐我!”

“若您當是可憐,那就是可憐吧。希望日後,不要給我太多機會來可憐您。”

不等符嬌反應過來,夜遊退出房間。

素和問:“走?”

“走吧。”

“傲視死了,不怕藍星海出事?”

“人盡皆知傲視是個傀儡,有符縈的聲勢在,沒事的。”夜遊兩人從海底向海面飛,“符嬌接收了符縈所有記憶,也該長點腦子了。”

“難。”素和見過從前的符嬌,不認爲她經此一事會長多少能耐,“符縈八面玲瓏,玩得一手好制衡,纔將藍星海穩固住。”

“但我不可能一直留下。”落於海面,夜遊拂了拂沾身的水汽,“只需透露出去,我夜遊不是孤兒,出自藍星海族,是符嬌的兒子。稍後待我在西宿手握大權,十方界也得給我這個面子,符嬌再怎樣渾都無妨。”

素和呆了呆:“你準備拜海王爲師了?”

夜遊停佇住腳步:“對,一爲順應歷史,二爲閱歷。有些閱歷不擁有一定地位,不站在一定高度,是無法得到的。”

“果然啊。”

“什麼?”

“教訓是最好的老師。”素和俯視一望無際的藍星海,輕輕一聲嘆息,“夜遊,我覺得你的父母緣淺的可怕。”

符嬌雖是個囂張跋扈的草包,從傲視的態度來看,她一定是位好母親。

夜遊是她生出來的,母子之間卻沒有半點情分,一路看着她與傲視上演着姑侄情深,自己完全是個局外人。

當然夜遊心裡不會在意,肯照顧符嬌,恐怕也是因爲承諾了傲視。

“何止是父母緣淺……”夜遊喃喃自語,“小樓說我是天煞孤星……你說,擁有天煞孤星這種命格,我某一世會不會是個窮兇極惡之徒?”

“不一定。”素和想了想道,“有可能你不是普通人,氣場太強,才導致緣分淺薄。”

“那我是什麼?”

“我哪知道。”

兩人浮在海面上閒聊,一直等到十方聯盟派了位長老前來,夜遊出現在藍星海是有文書的,傲視是自殺,夜遊自始至終只捅了自己十幾刀,沒與任何人動手,抓不到什麼把柄。

長老盯上了素和:“夜界主是拿了准入資格才進我十方界的,蒼嶺小殿下,你硬闖入界沒有理由吧?”

夜遊自儲物戒中取出一枚玉牌,遞過去:“素和乃是迷途寺見苦佛尊請來的貴客,請的急,見苦佛尊準他省去規矩。”

那長老接過玉牌一看,真是見苦佛尊親筆信。

拱了拱手,悻悻離去。

*

迷途寺內。

正午陽光晴好,廂房小院裡,擺放着一條木製的小矮凳,一小點抱着膝蓋坐在凳子上曬太陽。

彎彎蹲在他面前,睜着紫葡萄般的大眼睛一直盯着他的臉。

一小點挪動屁股,稍稍側個身,她也側個身。

“小哥哥,我叫夜初心,我爹爹二孃都叫我彎彎,你叫什麼名字呀?

“你多大啦?”

“你有鱗片,你是魚妖麼?”

“你的臉好奇怪,你是不是生病了?”

一小點將爛了半邊的臉頰藏進黑斗篷裡,一言不發。

“你不會說話?”彎彎用指尖戳了一下他的手臂,伸長脖子湊近他嗅了嗅,“你身上怎麼那麼臭,你是魚妖,魚不該是有腥味的麼?”

一小點終於露出頭:“你等等會和我一樣臭。”

“我是龍,我只會有騷味,不會有腥味和臭味。”

“你和我生了一樣的病,等你病發時也會臭。”

“我沒有生病呀。”

遠遠傳來素和的聲音:“彎彎。”

彎彎抖了個激靈,一轉頭瞧見她爹和二孃一起回來了,兔子似的跳起來,邁着小短腿跑過去抱住素和的腿,被素和彎腰撈起來。

被晾在一邊的夜遊也不在意,徑直走上前抱起一小點:“曬陽光驅寒呢?”

“恩。”

“你父親人在何處?”

“鐘樓。”

一小點靦腆的斜豎指頭,指了指上面。

鐘樓上,海牙子手中持着一卷書冊,仰頭望着天空鬆軟的浮雲,不知道在思考什麼。

夜遊撥了撥他額前碎髮:“我家丫頭是不是欺負你了?”

他搖搖頭:“彎彎陪我玩兒呢,只是話太多了,有點吵。”

夜遊沉思:“唔,等會兒我教訓教訓她,叫她以後別太多話。”

“不要。”一小點擺着手,“叔叔不要教訓她。”

夜遊笑了笑,將他放下地繼續曬陽光,獨自飛上鐘樓去找海牙子,詢問解除詛咒的事情可有進展了。

答案令人失望。

……

一晃五年過去,由於蒼嶺王一再傳召素和,再不回去便派人前來十方拿他,素和先行離開。

夜遊始終帶着彎彎住在迷途寺,兩個心智和身體生長緩慢的孩子,逐漸成了玩伴,彎彎給他扎頭髮,做帽子,當布娃娃擺弄。

又過去五年,海牙子大抵是看不下去一小點太過痛苦,將他封印進一顆鮫珠裡,以自身力量養護着。

封印時海牙子十分平靜,彎彎哭了好幾日。

一時半會兒找不到解決之策,海牙子決定返回西宿海,夜遊自然也沒有繼續待下去的必要。

走官道擔心夜遊被十方界刁難,第五清寒親自送他們離開。

作爲當事人,他最後才知道詛咒一事因他而起,每次見到夜遊,都忍不住道歉。

“與你無關。”夜遊實話實說,“你是因果鏈上最無辜的一個。”

強行被牽扯進來,殷紅情做不到,還交給金羽來做。

第五清寒在佛寺待久了,懂了不少從前不懂的道理:“禍福自招,會被牽扯進來,沒有人是無辜的。劍在我手中,學不學全是我的選擇。”

夜遊沒有接話,他心裡恨透了所謂的“選擇”,一旦走進了死衚衕,就有人說路是你自己選的,自作自受。

重來一次走另一條路,必定有着錦繡前程麼?

擺在有些人面前的岔路,每一條都是坦途,無論怎麼選擇都是明智之舉。

再看擺在自己面前的,條條死路,真是“選擇”之過?

活的已經夠淒涼了,不能歸咎於命運,全怪自己選擇,當年爲何要練這套劍法,爲何要飲下那杯茶,這是一種什麼犯賤心理?

練個劍,喝口茶,都得歷經一番深思熟慮,生怕牽扯出什麼因果。

那麼每次出門是不是都得挑個黃道吉日?

夜遊從前一再強調自己不信命運,只信因果。時至今日,在身邊所有人、包括小樓在內都深信因果之後,他的思維卻出現了扭曲,他覺得命運待他不公。

當然諸如此類的想法,在他所處的環境裡唯有默默放在心中,說出來定被指責境界不夠,性情乖張。

不過這種高深境界,夜遊不稀罕。

飛舟出了十方領域,即將進入四宿領域時,在官道關卡處看到了前來辦事的雲竹子。

相隔仍有一段距離,雲竹子一瞧見第五清寒,一雙眼睛比星星還亮。

第五清寒牙疼:“夜遊,我不送你了,你一路保重。”

夜遊自然明白緣故:“你怎麼不解釋?”

“解釋什麼?”

“也是,你被個女人附身這事,說出去更丟人。”

夜遊想想雲竹子也夠倒黴,小樓附身在第五清寒身上時,問情劍氣發作,調戲了雲竹子,還救了雲竹子,讓他誤會第五清寒是個女人,自此喜歡上了“第五姑娘”。

第五清寒跳出飛舟,浮在星空中,繼續傳音:“不是因爲丟人才不解釋,如果他喜歡錯了人,那我會告訴他,你喜歡的姑娘叫做簡小樓。可惜,他並不喜歡小樓,一點都不喜歡,他喜歡的人根本不存在。”

夜遊不明所以。

飛舟行駛中,將第五清寒遠遠拋在身後,他的聲音依舊清亮:“雲竹子愛慕之人,叫做‘第五姑娘’,這姑娘劍術名震兩界,卻將自己折騰的聲名狼藉,四處給男人帶綠帽子。這姑娘遭人唾棄,揹着濫情的臭名聲,卻只鍾情於他,唯有他知道真相。”

“雲竹子愛慕的,正是這樣一個在他看來不可思議、難以理解的奇女子。不是身爲男人的我,也不是平凡的小樓。我經過仔細考慮,決定不告訴他。”

夜遊聽完解釋更不理解,心道情聖不愧是情聖,果然不同凡響。

一轉頭,看着第五清寒被雲竹子追的落荒而逃。

夜遊堅持認爲,他絕對是覺得丟人才不肯解釋清楚。

*

夜遊回到天海洞。

他有職務在身,本該返回任界主的地方去,被下了幾次通牒一概不予理會,執意帶着女兒繼續住在天海洞。

一回到家,彎彎少了拘束,活潑許多。

經過這十年,又長大一點,從小小蘿蔔頭,變成了小蘿蔔頭,智力似乎也跟着漲了點。隨之而來的,是各種令夜遊極不習慣的轉變。

起初是某一天,夜遊帶她去潭子裡洗澡,她不肯下水,非得叫夜遊迴避:“爹爹,我是大姑娘了,你不可以看着我洗澡。”

夜遊迷瞪了好半響,掐了個罩子保護住她,背過身去。

之後彎彎強烈要求不與他住在同一個山洞裡,夜遊不答應,只在洞中又挖了個密閉空間出來,也算是讓她獨居。

正常這個身形、智力的孩子,自立並不難,難的是彎彎意識遲鈍,手腳不太靈活,平時都是夜遊給她穿衣梳頭,現在她堅持自己來。

整天防賊一樣防着夜遊。

在夜遊看來有點小題大做,他們是龍族,她又那麼小,只比他膝蓋高出一點,哪來那麼多的避諱?

不過老早之前,彎彎話都說不囫圇之時,簡小樓就不許他嘴對嘴的親吻閨女,只准親吻臉頰和額頭。

女兒擁有這樣自我保護的意識,值得鼓勵。

小姑娘漸漸長大是這樣的吧,說明女兒和正常的孩子,並沒有太大的差別。

不過作爲父親,夜遊心頭莫名有股失落感。

就這樣,父女倆在天海洞過起了平靜無波的小日子。

只是這樣的小日子,偶爾會被一些突發事件打破,比方說金羽的突然到訪。

“來勢洶洶”,強行突破門禁入到夜遊的洞中,還是沙漏法寶內穿的那套靛青法衣,可見纔剛從那裡回來。

入內後,金羽一聲招呼也不打,當夜遊是隱形人,窺視過小樓不在附近,眼裡只剩下他的寶貝外孫女,抱起來掂了掂:“怎麼瘦了?”

彎彎是有點怕他的,囁嚅着道:“孃親說小姑娘瘦瘦的纔好看。”

金羽捏捏她的臉頰:“胡說,臉上肉嘟嘟的纔好看,像你孃親。”

又問:“你孃親呢?”

彎彎眨眨眼:“去探望外婆了。”

夜遊在旁稍顯緊張,好在金羽沒有多想,舉目打量洞中環境,再開口時,聲音生硬了許多,“夜遊,你不是撈了個界主的位置麼,爲何仍在天海洞待着?”

夜遊只動了動嘴皮子,金羽板起臉開始教訓他,“你究竟是龍還是狗?對看守山門這種差事還真是愛的深沉!從前不求上進也就罷了,本座以爲小樓是二葫,只剩下五十年的壽數,你的前程與她沒有多大關係,而今你有妻有女,依然沒個長進!”

金羽抱着彎彎坐去案臺後,冷眼看向夜遊。

藤椅還是熱的,原先夜遊一直坐着看書,金羽進來才起身。

而此刻,夜遊只有站在案臺前挨訓的份兒:“小樓有事離開一陣子,我得照顧女兒……”

彎彎躲在金羽懷裡數一二三,數到三,金羽打斷了夜遊:“照顧女兒只能在這破洞裡照顧?離開這破洞,你就不會照顧了?”

“不是……”

“還敢頂嘴?!”

夜遊訕訕然,索性不說話了,由着他說。

“外公。”彎彎搖了搖金羽的手臂,“你不要總是那麼兇。”

金羽再垂頭時立刻換了一副面孔,眉目間溫情滿滿:“小寶貝,外公沒有兇,與你父親討論一些重要的事情而已。”

金羽也沒想要教訓夜遊,他們居住的山洞雖然小又亂,卻有種難以言喻的溫暖。

整個地面鋪了毛絨毯子,上面散落着各式各樣的玩具,角落燃着無煙的千行山玉炭火,鍋碗瓢盆擺滿整整三層木架。從天際落到山腰時,金羽還看到菜園子和果園子。東面籬笆圈養了十幾只拿來下蛋的母雞,西面山坡散養着供奶用的羊羣……

若不是嗅到龍的氣味,金羽以爲自己去到了凡人界。

看的出來,夜遊是個很合格的父親。

對比之下,金羽自慚形穢,再與夜遊說話,和氣了幾分:“你若是在西宿混不下去,來我南宿。”

夜遊拱手拒絕:“多謝尊主,不必了。”

金羽曲起指節,叩了叩桌面:“怎麼,覺着依靠自己的岳丈丟人?怕被說三道四?”

真是冤枉夜遊了,倘若小樓可以留在四宿,人生沒有這麼多波折,他不介意做個入贅的女婿。

何況有個金羽這般有權有勢又有錢的岳丈。

小樓交代過他,不將金羽牽扯進來,那就不能與他擁有太多的交集。

金羽試探着詢問小樓的事情,夜遊三緘其口,他也沒有施加壓力,坐了一個下午,出洞潛入秋水潭去見海牙子,不知何時離開的。

接着往後好幾年,又前來天海洞幾次。

以他的身份,不方便經常來往西宿,且有傷在身,又與海王之間存在一場約戰,先前閉關閉到一半,爲了前往法寶世界提前出關了。

回來後,本該繼續閉關,一直拖着是在等簡小樓回來。

夜遊不敢告訴他,他等的人不會回來了。命長的話,十二萬八千年後,還有機會見到。

只說小樓的家在東南星域,來往一趟所需時間不短,金羽才最終給彎彎留下一枚儲物戒,裝了滿滿一戒子星晶,回南宿閉關去了。

*

父女倆的小日子又歸於平靜。

夜遊慢慢發現彎彎情況不對,每天吃的很少,日漸消瘦。

問她原因,她依然那句怕吃的圓滾滾不好看。

夜遊擔心她的身體,以神識檢查不出個所以然,抱去海牙子那裡,海牙子也說沒事,而且她精神狀態並沒有異常。

真是不想吃胖麼?

夜遊所有的時間都在圍着小蘿蔔頭打轉,串聯女兒的種種反常,不顧她的哭喊,強行將她的小法衣給她扒了。

認真一檢視,在小腿彎內側,有一塊較淺紅色的印記。

而腰間,則有一個紅包,蚊子叮了一口似得。

“這是什麼?”夜遊看不出問題,只能質問她。

“爹爹是臭流氓!”彎彎扯着嗓子哇哇大哭。

夜遊的臉越來越寒,呵斥道:“我再問你,這是什麼!”

彎彎見哭訴沒有效果,小心道:“蟲子咬的。”

“蟲子?”夜遊豈會相信,他爲龍,妖獸頂端的物種,棲息地十丈內任何低等蟲子都活不下去。

“是蟲子!”

“夜初心,你倒是學會說謊了?”夜遊作勢要揍她。

“蟲子蟲子就是蟲子!”

死活不鬆口,夜遊也不敢真打她。

之後彎彎和他慪氣,一再躲着他,夜遊服軟哄了幾句,父女倆又和好如初。但夜遊的神識開始鎖在她身上,一息都不移開,着重觀察她獨自一人睡覺、洗澡時的狀態。

終於知道了真相。

彎彎身上開始生長鱗片,鱗片纔剛抽芽,就被她給拔了,流點血之後慢慢成爲一個紅包,隨後會消掉。

這大概是一小點告訴她的辦法。

夜遊將她抓個現行,想責備,一句重話都說不出口。

被拆穿之後,彎彎立刻拽着他衣袖:“不疼,爹爹不要難過,真的一點都不疼。”

夜遊啞忍着,給她流血的位置上完藥。

“爲何不說?”

“我不想像點點那樣被關起來。”彎彎摟着他的脖頸,將小腦袋埋在他懷裡抽噎,“爹爹,我才長了幾片龍鱗,沒有腐爛,也沒有臭味,拔掉就好了,爹爹不要關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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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會的……”

夜遊勸慰了一番,將她哄睡了之後,下去秋水宮。

海牙子正在藏書殿內打坐,看着夜遊露出悲苦的表情,他眉頭微微一皺。

夜遊將彎彎的情況告訴他:“這是開端吧。”

海牙子點點頭:“從她鬧着不與你一起睡,估計就開始了,好幾年過去,纔到這個程度,可以說非常緩慢。”

夜遊只問:“怎麼能讓她不那麼痛苦”

“沒辦法,我們的力量沒辦法讓她不痛苦,她會越來越痛苦。見苦那老東西的法號沒取錯,他的咒,真會讓你知道什麼是苦。”

海牙子從手邊拿起本書,“不想讓她痛苦,就提前封印了吧,你不是有個祖傳的蛋殼棺材麼,封印了,扔回藍星海心裡去,還省的耗費你的精氣。”

夜遊閉上了眼睛。

海牙子掀開一頁書,取出一杆筆不知寫什麼,突然問:“小夜遊,你後悔了麼?”

“後悔什麼?”

“當年,就在我的藏書殿裡,我讓你遠離她的時候,你滿不在乎,反而擺出一副天將降大任於斯人也的傲氣,現在呢,後悔了麼?”

雙脣微微顫動,夜遊將雙眼闔的更緊。

海牙子笑了起來,以筆尖點了點他:“你後悔了!”

夜遊被他的態度輕易激怒,或者說是情緒失控:“對,我後悔了!那時我年少無知,不懂天高地厚,你滿意了吧!”

轉身化龍離開。

……

彎彎的身體一天差過一天。

最令夜遊痛苦的,是她明明很痛苦,卻總裝作若無其事。

夜遊拿起了六星骨片,給素和傳訊。

素和自從回了蒼嶺,頭幾年經常通過傳訊鈴和彎彎聊天,後來時斷時續,這兩年音訊全無。

他那邊處境不妙,又說是家務事自己應付的來,夜遊也就沒有插手。

聯繫了半個月,總算聯繫上了他。

——“怎麼了渣龍?”

“你過來一趟吧。”

——“我現在恐怕一時之間過不去,彎彎想我了?”

“你想辦法過來一趟吧。”

——“是不是小樓一直不回來,她又開始鬧了?”

“我準備封印她了,不知何時纔會解封,你不要回來看看她麼,或者讓她看看你。”

骨片內半響沒動靜。

——“等我!”

……

一個月後,深夜,素和風塵僕僕的趕了來,周身氣息紊亂,殺氣被他小心翼翼的收了起來,才進到洞裡來。

彎彎早已睡下,夜遊坐在牀邊擰了擰眉:“你發生什麼事情了?”

“沒事,無非是我那幾個哥哥沒事找事。”素和悄無聲息走上前,在小牀另一側坐下,“她怎麼樣?”

“症狀還很輕,但我不想看着她痛苦。”

素和低頭打量彎彎蒼白的臉,還是乾淨滑嫩,想來只是身上出現症狀,他試圖掀開她的衣袖看一看,不敢。

翌日一早彎彎一睜眼,竟然瞧見了久別的二孃,笑的合不攏嘴。

兩人帶她前往人族城市遊玩了一整日,走着走着她喊累,又不讓抱,兩人便用胳膊肘夾着她的咯吱窩,在長街上玩起了盪鞦韆。

回來天海洞太陽早已落山多時,彎彎該睡覺了,但她不肯閉上眼睛。

夜遊將她從牀上抱起來,輕聲詢問:“是不是哪裡痛?”

“不痛。”

“那睡吧。

“不、不睡。”彎彎突然大哭起來,哭的夜遊手忙腳亂,無所適從,不知是不是碰到某個傷處弄疼她了,“上次閉上眼睛,醒來娘就不見了,雖然我不知娘去了哪裡,但我知道她不會回來了……”

“彎彎……”

“今天二孃忽然來了,我知道你們肯定是商量着將我關起來!我不想被關,爹爹不要關我!”彎彎搖着他的手臂苦苦哀求,哭花了臉,“我捨不得爹爹,捨不得二孃。爹爹,我想陪着你,二孃還有別的家人,爹爹沒有我,就沒有家人了啊……”

夜遊一顆心碾碎了一般,想要開口哄她,嗓子彷彿被人攥住,發不出一個音節。

眼眶酸澀難忍,情緒積聚在一起,像被吹到極限的氣球。

只需一根針,嘭,就得爆炸。

“傻丫頭,二孃也是你爹爹的家人啊。”素和倒是極爲平靜,半跪在牀邊,摸着她的額頭,“乖乖的,只是睡了一覺,爹和二孃不會關你。”

“真的嗎?”

“真的,二孃從不騙你。”

“我醒來,還能看到爹和二孃麼?”

“會。還有你娘。”

“來拉鉤。”

素和笑着伸出小指,藏在袖中的另一隻手卻緊緊攥成了拳頭。

等她睡着以後,夜遊取出蛋殼棺材,放了無數次,纔將小蘿蔔頭放進蛋殼棺材裡,又提了無數次氣息,終於完成封印。

場景似曾相識,素和一對兒紅眸有些呆滯,他親手合棺,合至一半棺蓋被夜遊一掌按住:“素和,你讓我再看一眼,就一眼……”

“再看一萬眼你能改變什麼?!”

“啪!”素和強硬的合上,冷着臉釘上蓋棺釘。

封印完成之後,兩人頂着一輪冷月坐在洞外,七步之外即爲懸崖。

“有什麼可以讓時間過得快一點?”

“醉一場。”

說着,素和從儲物戒中摸出兩罈子酒,一罈給他,一罈給自己。

夜遊撕開酒封仰頭灌下,沁涼刺鼻的烈酒一半潑在臉上,再從臉上流下的液體,分不清是什麼東西。

**

海牙子的藏書殿裡。

他的大侍女晴寧轉悠了幾個來回,心事重重的樣子。

書櫃前的海牙子擡頭:“怎麼了,欲言又止的?”

晴寧走上前行了個禮:“大人,我從外面回來時,看到夜洞主和素和小殿下在一起喝酒……”

“那又如何?”

“兩個人喝着笑着,笑着哭着,似醉非醉的……”

晴寧不覺得素和有什麼奇怪,倒是從未見過夜遊如此,在她印象之中,那條小白龍清高傲氣,目下無塵。

即使之前小樓離開,他的表現依舊平靜淡然。

晴寧那時還覺得他與自家大人很像。

怪不得自家大人那麼照拂於他。

海牙子手裡的筆頓了下,隨後笑道:“你告訴我,我也沒辦法啊。”

晴寧道:“我瞧着狀況實在不妙,再喝下去怕會傷到氣脈,想着大人是不是開導一二?”

海牙子考慮了下,道:“將我珍藏的醉夢三生給他們拿過去,能喝多少拿多少。”

晴寧驚訝:“大人,那可不是凡酒……”

嫌他們醉不了麼真是。

晴寧頭一次不理解自家主人的想法。

海牙子執意命她去取:“放心,醉一場夢一場,醒來之後發現自己什麼都改變不了,無需任何人開導,自然而然就會好起來的。只是從此以後,我得稱呼他爲夜遊,而不是小夜遊了。”

作者有話要說:  別嫌劇情快啊,倉促啊親們,這幾章都是番外,在原本設計裡就是後來阿猊向小樓口述一下。。。

比如阿猊說:那個誰是傲視的轉世,洞主吩咐的。

小樓:傲視死了,怎麼死的?

阿猊:符縈被洞主拆穿,傲視那二缺悲憤之下和她同歸於盡了。

小樓:就同歸於盡了?至於嗎?

阿猊:很傲視,不是麼?

小樓:……

四宿往事(六十一)太真戰事(三十一)四宿往事(三十八)四宿往事(七十八)刀與劍(五)四宿往事(三十一)四宿往事(五十五)太真戰事(十四)結局(中)因果·引魂燈(中)四宿往事(六十三)龍與鳳·赤霄(五)結局(中)四宿往事(四十)黑運重生之途(中)浴火重生四宿往事(五十八)鬥器(一)嫁禍太真戰事(三十七)四宿往事(六十九)是緣是劫太真戰事(三十九)四宿往事(八十)刀與劍(七)做個小實驗刀與劍(四)四宿往事(六十三)太真戰事(四十一)搬救兵四宿往事(四十一)劍X劍刀與劍(二)四宿往事(五十五)仙子念兮結局(中)圍困四宿往事(六十)伏魔塔四宿往事(四)道無常·我執(三)半邊蓮四宿往事(八十)“色”戒四宿往事(五)太真戰事(一)四宿往事(二十九)築基四宿往事(五十)四宿往事(三十六)太真戰事(十七)四宿往事(三十一)重生之途(下)四宿往事(十一)穆氏女道無常·我執(四)做個小實驗鳳凰宮(下)四宿往事(五十一)神通四宿往事(五十一)四宿往事(六)四宿往事(十三)四宿往事(一)四宿往事(四十二)一朵奇葩太真戰事(十六)所謂師父四宿往事(二十二)是緣是劫刀與劍(九)輪迴·鎖魂釘(三)刀與劍(四)嫁禍鬥器(一)子午合體術太真戰事(二十二)太真戰事(一)少女與八哥競拍四宿往事(七)刀與劍(五)四宿往事(六十二)噩夢與惡鬼(一)刀與劍(三)小星域全書四宿往事(七十四)太真戰事(三十一)啓程佛國道無常·我執(四)共生魔蠱太真戰事(十八)破法訣鬥器(三)噩夢與惡鬼(三)四宿往事(十七)噩夢與惡鬼(一)秘密(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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