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八六章笑顏

再次回到京城已經是二月下旬,唐繼明與暖雪私奔的事,或多或少對京城這邊的生意還是造成了影響。

這是一個重視禮教的時代,他們把聲譽看得比生命還重,就像女子的貞潔。正是因爲如此,唐老爺纔會同意朱朱回京城主持大局,誰能經得住一天一封的加急信件送到府上。況且唐家如今的生意主要都在京城,第二樓與綠野山莊更是唐家的搖錢樹。

如今第二樓的食物客人吃了拉肚子。找上門鬧事,掌櫃不得不關門等着朱朱回去處理。待她剛進城接到掌櫃的信打開一看時她已經進了京城的牢房。信中說吃了那晚的火鍋中有一位朝廷官員,當天拉了一夜的肚子雙腳發軟,走路都走不了,更不要說上朝,如此一來,所有的損失都推在第二樓頭上,朱朱是第二樓的東家,自然是她承擔責任。

一同跟着進來的還有小黑子,朱朱如何勸說他都不撒手硬是要跟着進牢房,衙役也不想養吃白飯的,不讓他跟着,小黑子就在後面跟着,趁衙役不留意偷了他的錢袋丟進一旁的水溝裡,這下好了,衙役怒了,他也有了名正言順被抓緊來的藉口。看得朱朱氣得頭髮倒豎,半天說不出話,臉都綠了,見衙役要把他與其他的犯人一同關着,朱朱好言相求,偷偷打的塞了銀子讓小黑子跟着她一間。

衙役一見銀子雙眼放光,抓過來就塞進懷裡,故作兇悍的將關進另一間牢房的小黑子拖出來同朱朱一起關進牢房裡。

小黑子一進去就望着朱朱呵呵的笑“這下好了,我可以保護你了。”說得好像自己無所不能,朱朱氣得不想搭理他,小黑子貼了冷屁股,跟在朱朱身邊這麼些日子,倒也學會了看臉色,見她不搭理自己,識趣的窩在一旁,等她氣消了再撒撒嬌什麼都好說。

誰願意蹲牢房,若不是不放心她一個人關在裡面,他也不會死皮賴臉最後還得使手段才進來,還不是想着有個什麼意外,他可以帶着她越獄什麼的,別的不說,區區幾把破鎖又怎麼懶得了他。逼急了大不了他也學唐繼明帶着朱朱私奔去,倒時看誰還敢跟他搶媳婦兒。

想到這,小黑子美滋滋的笑了起來,猛然聽見腳步聲,擡頭就看見一身錦衣華袍的美男子穿過木欄而來,看着他停在他們這間牢房前,小黑子在心裡暗罵,剛想着私奔,馬上就有人來搶了。

朱朱也聽見了聲音,擡頭就看見衛莫陽站在牢房外,正盯着她看,這是那日馬車拒絕後第一次見面,隔了那麼久,朱朱反而沒覺得扭捏尷尬,對他的到訪很是意外,人都站在她面前了不走了肯定不是來探望別人的,只是沒想到她剛進來不久他就來了。

朱朱看着他一時間不知道該說什麼。

衛暮陽看着她,有千言萬語要對她說,想問她爲什麼要把長命鎖還給他,想問她喜歡的人是誰,是那個叫朱白還是叫文頤的人,想問她好不好…

兩個人就這樣看着對方,誰都不知道如何開口。

相比於他們的安靜,一旁的小黑子看得心急如焚,他雖然還小不懂事,可看美男子的目光就像他回到蒼鷹鏢局,大哥看秋娘的目光一樣,多嘴的二虎說那叫做感情。想到這,小黑子有種心愛之寶被人惦記上了的害怕,跳過拉着朱朱的手不放,還死命的拉着朱朱讓她注意到他的存在,渾身長了跳蚤般在她身上蹭來蹭去“朱朱你快看看,我身上好癢啊。”爲了逼真抓得皮膚嗤嗤作響。

朱朱怎麼會不明白他的鬼把戲,不過他也算解了她的圍,老實說被一個美男子深情柔目的注視着,就算現在沒感覺,指不定哪天突然就讓美色給迷住了,要知道衛莫陽也是人中龍鳳的美男子,多金,帥氣,除了有時絕傲,目中無人了一點,其他的都是無可挑剔的青年才俊。

朱朱識相的順着小黑子的臺階滾下去,扭頭看着他在身上胡亂抓撓又覺得他的苦肉計唱得讓她實在不忍心看下去,抓住沒輕沒重的手,輕輕的給他是意思意思的撓兩下,畢竟小黑子的目的不過是引起她的注意而已。

果然,見朱朱的注意力都在他身上,小黑子咧開嘴無聲的笑了,還不忘像衛莫陽投去得意的目光。

衛莫陽看着朱朱苦笑,她寧願相信一個半大的孩子一眼就能看穿的拙劣謊言,都不想面對他,心裡頓時一陣翻騰,可看着她眉目見難掩的愁緒,又不忍心看着她受苦,幾個月未見,她似乎比以前高了一些,臉龐瘦削,面容看起來更加精緻,如果不是對外一直宣稱是男子,驀地一見誰會相信她是男子,不過她確實不是男子,那個男子有這樣柔美的面容。

連一個孩子都看出他的情意,對他產生敵意,她爲什麼就不能正眼看他一眼,爲什麼就不能面對他的感情,有時他會想自己喜歡上了怎麼樣一個狠心絕情的女子。反觀她對身邊的人,又是多麼的關心愛惜,一個人小鬼大,出聲山賊的孩子都能得到她真心實意的對待,爲什對他就那麼殘忍?

他動用手上的勢力,在那晚被拒絕之後特意調查了她身邊的人,除了落難的文頤之外,她與其他的男子接觸並不親密,當然那個帶着她的侍女私奔的唐繼明除外,另一個就是他的哥哥,他的哥哥他最清楚,對女子向來沒什麼好感,別看對誰都溫文爾雅,實則最嫌麻煩,特別是對女子,有時他都會在想他哥哥是不是有什麼隱疾,否則連個通房丫頭都沒有。

察覺到自己想遠了,連忙拉回思緒,那個冒名白寧的人,看着清冷實則狠絕,他們的接觸不多,那樣陰狠的男子她又怎麼會看上,說來說去就是那個與她朝夕相對的人。

想着那個威武將軍,衛莫陽竟然心生自卑,他沒有信心能夠把那個同樣優秀的男子從她心裡比下去,所以,所以纔會再得知消息時,竟然大醉一場,卻還是放不下她,一聽說她被關進牢房裡,就迫不及待的跑來見她,只是想見見她,或者聽聽她的聲音都已經知足了。

“你…你還好嗎?”問出聲後,衛莫陽懊惱得直想咬掉舌頭,又忍不住想看看她的反應,朱朱一臉吃驚不小的神情,微微瞪大了眼看着他,這一眼看得衛莫陽心花怒放,竟然顧不得懊惱,嘴角勾着一抹笑道“看你現在的樣子似乎並不好。”他其實是想說,他會想辦法的,不知爲何,說出來之後話都變了味。

果然,朱朱聽了有些不悅,覺得他那抹笑特別的礙眼,像是來看她笑話的樣子,心裡不由陰暗的想,幸好她拒絕了,這樣沒風度的男人她怎麼會看上,現在無比的確定當初的拒絕真是太明智了。同樣帶着嘲諷道“明眼人都看得出來我現在不好,你現在高興了,想看戲的話繼續看,我不介意。”

哼了一聲,挑釁的走到乾草邊一屁股坐下,剛坐下就變了臉色,下意識的看着牢房外的衛莫陽,他也察覺了流露出關切之色,朱朱看着他的神情更加不高興了,一咬牙硬是坐在硬邦邦的像石塊一樣的東西上,神色不改。瞪着雙眼看了他一眼不語,招呼小黑子過來。

小黑子心裡歡喜朱朱這會子沒有拋下他,屁顛屁顛的跑了過去,抱着朱朱的手臂,佔有性的頭挨着朱朱的胳膊,再次丟過去一個得意的眼神。

衛莫陽什麼時候被人這樣對待過,而且聽她的語氣,似乎不高興他在這裡,頓時覺得惱羞成怒,哼了一聲二話不說甩袖子離去,身後跟着三五個衙役。他的到來已經使得牢房安靜的落下一根草都能聽見聲音,他一走,牢房裡都沸騰了,伸着手求他救救他們,看他的衣着,非富即貴,自然是有能力的人,否則也不會有衙役前後護送着。

出了牢房衛莫陽就後悔了,不應該一兩句話就把人人不高興了,被風一吹他就清醒了,是他第二句話惹她生氣了,從來只有女人巴結討他歡心的。他那知道還有這樣經不起嘲諷的女子,轉念一想,她若是尋常的女子也不會讓他着迷至此,竟然失了分寸。

想着現在進去也是沒好臉色,叮囑衙役好吃好喝的供着,丟下銀子看了牢房一眼離去。

如果他稍微留意,就會發現右邊露出的衣襬,也會發現那裡站了一個人。

衛莫陽一離開,朱朱就像屁股被針紮了一般,很沒形象的跳起來揉着屁股緩解痛意,臉上卻是一副齒牙咧嘴的神情,看得小黑子一愣一愣,好一會反應過來被她滑稽的神情逗得哈哈大笑。可是沒一會他就樂極生悲了,捂着被撞疼的額頭,要哭不哭的望着朱朱,眼裡含着淚水。

看他那神情,朱朱就知道他也被*草堆裡的石頭撞了,頓時樂了,笑呵呵的指着她大笑“活該,看你還幸災樂禍,這會知道痛了吧呵呵…真可憐喲,誰讓你笑話我的…”餘光瞟見有人進來,偏頭看去,臉上猶帶着發自內心的笑。

那笑,如冬日的暖陽,將昏暗潮溼的牢房照射得霎時光亮,又如同和煦的三月春風,迎面給人清新如垂柳一般撓人心魂的感覺。衛暮陽一時怔住,似乎忘記了呼吸,眼中是她燦爛的笑,耳邊,是心跳如鼓的咚咚聲,如果說有那麼一個人能夠讓他失了心神,不是眼前的人又是誰?

想起衛莫陽離去時的叮囑,生生的止住了他的畸戀,他們已經私定終身了。想到這,思緒漸漸迴歸。看着笑意漸漸拭去的臉,竟然有一種想要挽留這份笑的衝動,喉結動了動,竟然發不出任何音節。

朱朱看着眼前的衛暮陽暗想他們這對兄弟還真是奇怪,一個前腳剛走,一個後腳就跟上來,非得同一天來嘲笑她嗎?想到這,挺直了胸膛,驀然想到這些天暖雪不在身邊,紅雲的手藝並沒有她那般好,能把她的胸纏得不着痕跡平板的看不出來,頓時如蝦米一般躬了躬背,又覺得這樣做太過明顯,看着衛暮陽不解的神情,面上一紅,微微直了腰道“衛公子難道是來看在下的?”在下一種卑稱,爲了表示對他的尊敬。說是有禮,實則疏離。

衛暮陽自然聽得出來,心頭微痛,看着她點點頭“聽說朱公子被關進了牢房,對於第二樓的事早有耳聞,想問問朱公子將如何處理?”

眼前的人溫文爾雅,並未話中帶刺,她也不好對他帶着敵意,況且人家是來辦正事,並不是來看她笑話,落井下石的,收斂了神情道“這事純屬意外,誤食了毒物也是第二樓管理不善的結果,第二樓自然不會逃脫干係,幸而不是很嚴重,這些小事在下一定會處理好。衛公子大可放心,唐家絕不會拖累望京商業協會的。”

朱朱以爲他是擔心唐家會拖累望京商業協會,畢竟現在唐家是其中一員,又出了滿城皆知的食物中毒事件,朱朱自然擔心他們會對唐家做出懲罰什麼的,她現在面對一個第二樓已經頭大了,再沒其他心思處理其他,索性不等他開口,自己承擔錯誤,乖乖認錯,並且立下保證。

這段時間接踵而來的事情,壓得她喘不過氣來,如今第二樓又出了這樣的事,得知消息時,朱朱一度煩躁不已,卻又無可奈何,如果一個東家都束手無策,那第二樓的牌子不就砸了。

實際上衛暮陽並不是爲了得到她的保證而來的,不過聽見她的聲音便覺得安心,忍不住想要和她說話,只是聽聽她的聲音就好,這樣想着,他道“既然如此,我也就放心了。”不知爲何,在她面前總會不自覺的拋棄一身的束縛,就連稱呼那些客套疏離的稱呼都討厭,不自覺就會隨心而言。

朱朱倒是沒什麼太大的感覺有,她本來就是極討厭那些虛禮的,一時間並未察覺,也未聽出他語氣裡的安心意味“只是這段時間可能要麻煩衛公子了,我如今身陷牢獄,有許多事不方便去做,可否請衛公子出面去陳侍郎府上走一趟,衛唐家美言幾句。”朱朱生怕衛暮陽拒絕,連忙道“賠禮都已經準備好,其他的都不用操心,只希望衛公子能夠美言幾句。”臉上帶着殷切的笑。衛家出面說情,何況還是未來的侯爵大人,陳侍郎就是再大的官也得給他幾分薄面,朱朱不得不說她真的好意思說出口。

轉念一想,除了衛暮陽她能夠巴結得了,說得上話。其他的似乎沒有更好的人選,當然厚着比城牆還厚的臉請求了。而且唐家出了什麼事,望京商業協會也會受到影響,如今的唐家就好比一粒老鼠屎,雖然她極不願意承認,在別人眼裡可不就是這樣,柳家的事還未平息,京城又出了這樣的事,還有比這更壞的老鼠屎嗎?

對面她殷切的目光,衛暮陽又怎麼會拒絕,況且他也沒有置之不理的打算,就算她不開口,他也會出手幫忙,不過由她說出來,卻讓人心情激盪,至少在她的心裡,出了什麼事還能想到他,有他的存在。

衛暮陽點頭的瞬間,朱朱的心跟着大起大落,最後迴歸激動,含笑望着衛暮陽福身行禮,想起她現在是男子裝束,行了一半想要改變已經來不及,手忙腳亂了好一會才作了一個揖。剛彎下腰引得在場的人哈哈大笑。

一天之內,沒一會就被進來三個俊美男子,這些關在牢房內沒事幹的人自然看稀罕物一般盯着他們,如今朱朱手忙腳亂的狼狽神情自然落在他們眼中,自然也會忍不住嘲笑一番,這一笑,朱朱面上掛不住,頓時羞惱起來,臉騰的一下變成了豬肝色。

衛暮陽自然也沒忍住,看着眼前神色不自在的人淺淺而笑,笑了沒一會就接到朱朱看過來的目光,四目相對,看得出來衛暮陽很少笑,這一笑竟讓人有一種風清雪霽的感覺,朱朱一時間被他的笑迷住,怔怔的望着他,眼神迷戀。

這樣的眼神,看得衛暮陽心驚肉跳至不可置信。

所幸朱朱很快清醒過來,甩掉心裡說不清道不明的思緒,躬身道“還請衛公子走一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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