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花林中飄落紛飛大雪般的花瓣,蓬萊島上微風陣陣,流光飛舞,遠處的湖面閃爍着粼粼波光,清風徐來,暗香涌動。
江山鴻寅漸漸皺起眉頭,神情頗爲痛苦,這世上能夠打動他的東西屈指可數,晉疏影是他心中的一片綠洲,無人能夠侵犯。
如今在這世上,他最擔心的事情便是晉疏影受到傷害,更是無法接受晉疏影忽然有一天再次離他而去。
傅千宇正是洞悉了他的這一弱點,所以用妄念之音一點一點侵蝕他的心臟,終於穿透他心底的防線。
“破除天劫有什麼好的?如今仙魔有序,不是很好嗎?誰說你身爲天神就必須肩負守護蒼生的職責?最重要的是保護你心愛的人,不是嗎?”傅千宇催眠般的話語涌入江山鴻寅的腦海。
眼前一陣眩暈,江山鴻寅的腳步有些踉蹌,擡眸時雙目赤紅:“我會保護好她,絕不讓任何人傷害她……”
“你做不到。”傅千宇揚起嘴角,目光裡透着志在必得的笑意,“只有把夙心劍交給我,讓我去毀了這劍,你和晉疏影才能不再身涉紛亂之中,遠走高飛。”
江山鴻寅眸光一聚,執劍抵擋妄念之音,目光銳利的睨着傅千宇:“這是你的圈套,我不會這麼容易上鉤的!傅千宇,是你執迷不悟無人能渡,快快收手!”
傅千宇嘲諷的眯起眼睛,手上的動作分外嫺熟,只聞琴聲雜亂無章,聲聲律動卻如同狂風一般侵蝕人心。
“江山鴻寅,我們乃是同病相憐之人,你何必對我充滿敵意?你想一想,你在人間蟄伏千年,爲了天下蒼生不惜傷害自己的摯愛,可是到頭來你得到了什麼?”
江山鴻寅目光如炬,聲如洪鐘:“斬妖除魔守護蒼生本就是我的職責,不求回報!”
傅千宇嘴脣微張,笑着搖了搖頭:“你是不求回報,辛苦與否你都認了,可是晉疏影呢?一千年前,她身爲仙子,爲了你不惜放棄仙身,香消玉損!”
“一千年後,你處心積慮的利用她,差點逼死了她,就爲了你心中的大義!爲了返回天界!你不畏艱難險阻,可是晉疏影無不無辜?到現在你還不肯放下執念,你果真要害死她嗎?”
江山鴻寅乍地雙手一抖,妄念之音頓時如同驚濤駭浪般將他橫掃在地,夙心劍仍然緊握手中,嘴角卻溢出殷紅的鮮血。
傅千宇臉上不喜不怒,依舊悠悠的撥動着琴絃:“你不忍心殺了她,只有一死方能忘卻恩仇!江山鴻寅,其實該死的人是你!”
江山鴻寅目光暗淡的望着夙心劍,腦海裡飛速旋轉的是曾經與晉疏影在一起的畫面,曾經他們踏着夙心劍徜徉在青山綠水的十曲溪,進入陰冷惆悵的魔海。
每一幅畫面都是那樣美麗動人,只怪他未能早些看清,只怪千年來打破天劫在他心中根深蒂固,讓他麻木的看待身邊最重要的人,讓他甚至忘了最初的心。
“我一定會救她,一定不會讓她收到傷害!”江山鴻寅語氣堅定,站起身來對着傅千宇猛力揮劍。
須臾之間,傅千宇便瞬間消失在妄念琴邊,然而那愴然的琴聲卻仍然響動,如同巨聲咆哮的瀑布,如同狂風呼嘯的原野。
“你殺不了我,事到如今你救不了任何人,只有你死,晉疏影才能活下去,她已經練成誅情咒,在這個世界上,能殺她的人除了你還有誰?”傅千宇嘴邊擠出一抹詭異的微笑。
“你放心,我那麼喜歡她,一定不會殺她,你死了以後,我會替你好好照顧她,我纔是能夠給她安穩人生的人!”
琴音煩擾,江山鴻寅瞬間心亂如麻,眼前交錯的片段竟是晉疏影聲嘶力竭的聲音:“我恨你,江山鴻寅,我恨你!”
林中一陣狂風呼嘯而來,朵朵桃花向江山鴻寅飄去,伴隨着熟悉的幽香,晉疏影身姿輕盈,如同飛鳥一般握着劍騰空飛來。
“他說的都是假的,你不要相信。”晉疏影擡劍一劈,妄念琴砰然破碎,琴聲戛然而止,“這只是他的幻影。”
江山鴻寅打量晉疏影片刻,輕聲問她:“你怎麼來了?”
耳旁鳥語花香,晉疏影嫣然轉身,面無表情的注視着江山鴻寅頗有幾分溼潤的眼睛:“傅千宇要我在三日之內拿着除了妄念琴和天機鏡以外的四件神器到蓬萊找他,其實是想將所有神器一併拿下。”
說罷目光停留在江山鴻寅血跡斑駁的嘴角,鬼使神差的,她居然擡起手,指尖緩緩靠近那點櫻桃般的紅。
“晉疏影,你很聰明,可惜你總是自己替自己選了一條死路,我就是有心要救你也無能爲力!”
傅千宇說這話的時候,晉疏影的手明顯抖了抖,卻彷彿下定決心一定要到達終點一般,蜻蜓點水的掠過江山鴻寅的嘴角。
她的眼中柔情似水,雖然不再如從前那般天真浪漫,卻也再無怨恨糾結,只是那樣深深的,深深的注視着愛人的眼睛,連睫毛的輕輕顫動也不肯放過,將他的每一寸容貌盡收眼底。
直至此刻,她仍然無可救藥的愛着他,像撲火的飛蛾,像以卵擊石,像雪花融化,不留痕跡。
她的時間不多,再不愛就沒有機會了。
江山鴻寅怔了怔,目光頗有幾分遲鈍,直到晉疏影將手移開,他纔將眉目舒展,眼中甚是喜悅。
“程綰君在哪兒?”晉疏影轉過頭,對着傅千宇沉聲發問。
適才還滿臉從容的傅千宇此刻卻倏然面目猙獰,他的眼眶紅得像是要炸出血水,眼中鐫刻的是不甘和憤恨。
他目光銳利的怒視着晉疏影,臉上的肌肉有些抽搐,良久才冷笑着開口:“我要的東西呢?其餘四件神器在哪兒?”
晉疏影以一種無可救藥的眼神注視着傅千宇瘋狂瞪大的雙眼,淡然對他說:“你別妄想了,我死也不會把其它四件神器送到你手裡,傅千宇,你怎麼會變成今天這個樣子?”
“我怎麼會變成今天這樣?晉疏影,難道你不清楚嗎?”傅千宇的語氣由平靜忽然跳躍到暴怒,高低起伏的語調,讓人心中一顫。
他絕望的笑了笑,眼角分明有淚:“你要我爲了你落得夜疏離的下場嗎?他爲了你,犧牲自己最心愛的手下,可你還是不愛他?明知道你不可能喜歡我,我爲什麼要爲你付出?”
“是你們對不起我!送你們下地獄是我唯一能做的事!”
晉疏影冷漠的斜了傅千宇一眼,終於放棄任何與他溝通的機會,只是冷冷的問他:“我不想跟你廢話,程綰君到底在哪兒?”
傅千宇斂眸大笑,擡頭時滿臉兇殘:“蓬萊島外佈滿結界,以賀白的法術根本進不來,我只是命令賀白找個沒人的地方,把她殺了而已,哈哈哈!”
晉疏影眉頭都不皺一下,只以一種極度同情的神情看着傅千宇:“你騙不了我!傅千宇,現在回頭一切都還來得及。”
傅千宇不再發笑,只是直直的注視着晉疏影清冽的雙眸,嘴脣的弧度向下,神色如最初晉疏影見他時那般哀傷。
“我不想回頭,回頭做那個人人唾棄的罪人嗎?回頭嚐遍世人冷眼嗎?小影,你明白我心裡的痛嗎?”
晉疏影略爲動容,正囁嚅着嘴脣想要開口,傅千宇卻厲聲咆哮:“你不會明白的!要是你明白的話,就不會那樣傷害我的一片赤誠之心!我那麼愛你,可是你給過我什麼?”
隨着咆哮聲響起,島上瞬間狂風怒吼,剎那間亂石穿空,河面上激起千層巨浪,整個蓬萊似乎就要爆炸,腳下的土地劇烈搖晃。
江山鴻寅將晉疏影護在身後,頷首對晉疏影道:“傅千宇早已失去理智,看來只能對他動手了!”
晉疏影點了點頭,兩人一左一右同時出劍,恍若同一個人的兩道分身,動作相得益彰,默契十足。
二人輕盈騰空,一冷一熱兩道劍芒如同日月光輝,排山倒海般向着傅千宇劈過,然而傅千宇穿梭的動作實在太快,兩道劍氣終究只是擊碎了一方巨石。
朵朵桃花飄落在晉疏影的黑色斗篷上,卻又隨着揮劍的動作轉瞬即逝,眨眼間,島上已是花落滿地,不留任何空隙。
“江山鴻寅,難道你忘了我說過的話嗎?你和晉疏影只能活一個!既然你與她相愛,情深入骨血,便是同爲一體了!你明白嗎?”傅千宇駐足山頂,用內力傳音給江山鴻寅。
“你不死,晉疏影就只能重蹈一千年前的覆轍!要她死還是你死,你自己看着辦吧!”
江山鴻寅愣了愣,趁他分神之際,傅千宇又猛地對晉疏影推出數掌,掌心迸發幾道豪光,晉疏影持劍抵擋,卻被震退幾丈。
傅千宇如同一道閃電一般穿梭到晉疏影眼前,一手抓住月影劍劍柄,手心卻毫無流血的跡象:“你想不想知道背叛我是什麼下場?”
晉疏影本不該在這個時候分心,卻還是無可奈何的翻了個白眼,真想好好給傅千宇上一課,然而心中所想的這一切都不過是讓自己過把癮罷了。
開口時還是隻能正氣凜然:“我從來沒有跟隨過你,談不上背叛!傅千宇,我這輩子最後悔的事情,就是和你相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