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乎陸初寒意料的是,說話之人不是元一道長,倒是滿臉委屈的尹皓葉撲通一聲跪倒在地。
陸初寒早就料到元一道長一定會抓住此次機會,對馳雲殿弟子略施警告,因此也不希望晉疏影忤逆元一道長而火上澆油,只想着等元一道長髮作完了便走就是。
豈料這時竟半路殺出一個尹皓葉,哭爹喊孃的對着元一道長大訴苦水:“師尊,你有所不知,弟子差一點死在馳雲殿晉疏影的手下!”
晉疏影一聽這尹皓葉居然像潑皮無賴一般盯上了她,頓時滿眼灰暗,看來今夜是無法風平浪靜了,晉疏影跟着跪下,看尹皓葉到底想玩什麼花招。
元一道長聽見自己的得意弟子差點死在這晉疏影手上,臉上既是有些難看,又是更爲惱怒。
“皓葉,有什麼話你一次性說完!”元一道長嗓音低沉,頗有幾分裝腔作勢之感。
尹皓葉立刻扮做一副無辜喊冤的模樣,就差沒有嘩啦啦的傾泄一地淚珠了:“這個晉疏影精通妖術,曾經幾次三番的想至徒兒於死地,今夜就是她用妖法把我拉進妖獸堆裡去的!”
緊接着,尹皓葉便將不久前晉疏影差點害他淹死的事情告訴了衆位長老,衆仙聽了紛紛膛目結舌,一道道盯在晉疏影身上的目光都像是打量怪物一般。
唯有慕琴泰然的注視着晉疏影,眼神極爲複雜。
晉疏影目光堅定的在衆仙身上掃了一圈,這夜傅千宇並未到場,在場之人除了秋池姑姑和慕琴師伯以外,其他人的表情都有些慌亂。
秋池姑姑目光嫺靜柔和,倒像是安慰晉疏影一般,微笑着點了點頭,晉疏影猜想,秋池姑姑應當是聽宋唐說過當日的情形了。
晉疏影理直氣壯的巍然屹立,雖然衆人目光怪異,但晉疏影卻不知自己何錯之有,心腸歹毒重傷別人的猥瑣之徒,難道不該有人出面教訓教訓他?
空明真人素來不愛管這些瑣事,更是極爲厭煩做下決斷,如今自己不爭氣的兒子又闖了禍,空明真人急血攻心不願開口,於是所有的掌控權似乎都交給了元一道長。
元一道長對着晉疏影冷哼一聲:“我早就說過這女子……”
萬萬沒想到,晉疏影竟打斷了元一老道的話:“元一師伯一早便知我這女子不簡單,說不定是魔域派來的奸細,這話我早已聽得耳朵起繭,師伯還是換個新的說法吧!”
元一道長的臉紅得發黑,怒道:“孽障,你就是這樣跟師伯說話的?你多番企圖殘害同門,不是魔域的歹人是什麼?”
晉疏影倔強的白了尹皓葉一眼,一臉凜冽之氣:“我若真是魔域的歹人,像尹皓葉這樣的人早已在我手中死了千遍萬遍!我何必要屢屢留他性命!”
“你!”元一道長黔驢技窮,一時之間找不到反駁晉疏影的話。
空明真人看不下去元一道長下不來臺,於是聲音低沉的詢問道:“晉疏影,你是不是真的如尹皓葉所說的會使用歪門邪道?”
晉疏影心中一緊,憑什麼說她使的是歪門邪道?這招“不要惹我”從小到大不知幫了她多少忙,若不是生來就有這種奇功,她本就孤苦的生命裡不知要多受多少欺凌。
雖然不滿空明真人如此定義她的招數,但晉疏影還是捏緊粉拳忍了下來,低聲道:“回掌教至尊,弟子天生就會這門法術!”
此言一出,衆仙立刻議論紛紛,身旁的陸初寒淡淡瞥了一眼晉疏影倔強的臉,心中像是淌了一滴水。
苑靈脩實在看不過去元一道長又拿晉疏影說事,於是出頭道:“衆位師伯何必整日揪着我師姐不放呢?要是師姐是魔域的人,今夜爲何要奮力趕走妖獸?”
空明真人當然知道晉疏影不是魔域歹人,他不過是順着元一道長的話追問晉疏影身上有什麼神功罷了!
況且月影劍好不容易能夠被人執掌操控,無仙山乃至各大仙派不得不暫時善待晉疏影和月影劍。
然而眼下最令空明真人惱火的,便是自己不爭氣的兒子,苑靈脩。從前苑靈脩影子慵懶,對於學仙法之事毫無興趣。
此事一度讓空明真人面上無光,自己好歹也是仙派之首,無仙山的掌教至尊啊,竟生出這等沒出息的兒子!無仙山幾千年的基業,空明真人多希望下一任掌教至尊就是自己一手培養的兒子!
誰知這苑靈脩被蘭葉真人給慣壞了,天生猶如野馬一般桀驁不馴,他非但整日不學無術,就連情緒也是不喜不怒,怪異得讓人無法靠近。
兩年前蘭葉真人枉死,空明真人亦是肝腸寸斷,只可惜時局動盪,這般深仇大恨也不得不壓了下來,不想苑靈脩卻因此而性情大變,居然胡鬧着跟道癲學起法術來!
不知苑靈脩從哪兒學來了一套過人的仙法,好不容易看他修爲精進,高興不過太久,他又死性不改的開始闖禍。
空明真人臉色一沉,冷冷望着苑靈脩,對元一道長說道:“師弟,今晚的事你着手處置吧,我看其他人過錯不大,你只需重罰靈脩那孽障便是!”
空明真人說完大袖一甩,立刻悠悠的飛回登天閣。
苑靈脩似乎早知結果會是這樣,他無奈的吐了一口氣,臉上裝作波瀾不驚,眼睛裡卻似驚濤駭浪席捲而過。
古人云:無仇不成父子。然而苑靈脩與空明真人是要有多大的仇恨纔會疏離至此,以至於空明真人一口一個“孽障”的呼喚自己的兒子,更是毫不留情的重罰苑靈脩。
苑靈脩頗有幾分認命的等着元一道長髮落,秋池和慕琴紛紛出言爲苑靈脩求情,但那元一道長卻是一副冥頑不靈的模樣。
“今日你們馳雲殿弟子闖下大禍,險些……”
元一道長的話連一半都沒說到,便被風中飄來的聲音止住了。
“馳雲殿弟子,自有我道癲親自處置,師兄每日操勞仙家大事,這等小事便不足掛齒吧!”一聽這般輕佻的聲音,便知來者乃是道癲。
晉疏影等人聞聲而望,心中大是驚喜,只見道癲御着碧色玉笛悠悠的從夜空中降落,凌亂的髮絲起伏不定,倒像是水中的浮藻。
慕琴望着道癲腳下的玉笛,嘴角微動,她的眼神向來深不可測,無人說的清她眉眼之間的笑意是爲了什麼。
道癲穩穩的站在地上,渾身的酒氣遮蓋了空氣中的不和諧,他的胡茬凌亂不堪,滿臉滄桑之相。
看見自己的幾個愛徒通通跪倒在地,道癲不知藉着酒勁還是因爲其它,臉上甚是不悅,就連元一道長的面子也不給,全然不肯給他一個好臉色
“馳雲殿素來無人主事,師兄每次便是這樣處罰我的徒兒的嗎?”道癲居然對元一道長厲聲質問。
元一道長愣了一愣,也不甘示弱的怒道:“師弟的意思是我冤枉你的幾個徒兒了?你自己問問他們今夜發生了什麼事!”
苑靈脩立刻跑到道癲身邊,將今夜之事告知道癲,那道癲聽後稍加斟酌,對元一道長卻是不肯鬆口。
“我自己的徒兒,縱使有錯也應當讓我自己處置,況且師兄門下的大弟子尹皓葉怕也不是什麼省油的燈!師兄如果不介意,我可以細細查明真相,到時便知尹皓葉是不是無辜!”
道癲的語氣不容質疑,元一道長聽後心中大怒,嘴上卻不敢多說什麼,道癲的脾氣元一道長也瞭解,一旦他道癲想做的事情,必定是付出多大代價他也要達成目的!
秋池姑姑和慕琴師伯見了這副僵持不下的場景,只得出面勸元一道長和道癲兩人各退一步,切勿傷了師兄弟的和氣。
“哼,我不與你這醉鬼計較,你自己的弟子,自己看管好便是!”元一道長憤怒揮袖,氣得臉色鐵青。
道癲冷然一笑:“這句話師兄還是留給自己吧,尹師侄有挖苦師弟師妹的功夫,不如好好琢磨琢磨怎樣提升修爲!”
道癲當着衆人的面給元一道長難堪,元一道長這人最愛計較,於是將這筆賬記在心裡,氣鼓鼓的帶着尹皓葉下山,衆位長老也一一散盡,這夜纔算平淡收場。
道癲不屑的掃了一眼衆仙的背影,苑靈脩嬉皮笑臉的衝上前去,笑道:“可以啊道癲,我苑靈脩第一次對你刮目相看了!”
誰知轉過身來的道癲忽略了前去套近乎的苑靈脩,臉色凝重的望着晉疏影和月影劍,眉頭忽的蹙起來,眉心化作一個“川”字。
晉疏影本是笑容滿面,卻見道癲神情如此凝重,不由得心底一涼,不敢發話。
陸初寒見道癲冷冷的望着晉疏影手中的月影劍,便知道癲是爲何事生氣了,若不是真心擔憂晉疏影的安慰,他大可像空明真人一般只將晉疏影當做一個控劍的傀儡。
而他此刻發怒,只因爲對晉疏影是真心疼愛。
“丫頭,你當日拜我爲師時曾經許諾不在山中使用月影劍,如今你已經兩次不守諾言,你到底有沒有把我這個師尊放在眼裡?”
道癲語氣沒有溫度,面上也十分慍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