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吹過這寂寞屋檐,夾雜着幾絲輕飄的柳絮,晉疏影心領神會苑靈脩未說出口的是什麼,於是點點頭:“你照顧好自己,若是有,我們還會再見的。”
離別的場面分外淒涼,晉疏影最接受不了別人留戀的神情,於是最後留一微笑,率先轉身。
顧遠風和苑靈脩對視一眼,便跟着晉疏影走了出去,一路柳絮輕飄,顧遠風並未多說什麼,他沒有傅千宇的一身輕鬆,肩負重任的他給不了晉疏影任何承諾,只能靜靜跟在晉疏影身邊,送她最後一程。
“小影子,你還記得這個香囊嗎?”顧遠風拿出幾個月前晉疏影送給他的香囊,輕輕的放在掌心。
晉疏影眼角彎曲,笑道:“當然記得,這是三年前我在竹林裡撿來的,上次在幽州時我給你的。”
顧遠風搖了搖頭:“我一直都想告訴你,其實我們很早以前就見過了,這是你十歲那年丟在地上的香囊,被我撿起來帶在身上很多年,三年前竹林裡的那個老爺爺,也是我。”
“其實我一直都很喜歡你,我也一直都明白你喜歡的人不是我。”顧遠風目光飄渺,柔聲道,“你不必記住我說的這些,因爲我給不了你太多承諾,只是想把心裡深埋已久的話告訴你。”
晉疏影怔怔的望着顧遠風精緻的側臉,看着他風度翩翩的走路姿態,心裡有些沉重,有些傷感:“顧大哥,謝謝你。”
顧遠風回過頭,溫柔的望着晉疏影白皙的臉龐:“只要你安然無恙就好,小影子,你要快樂。”
二月春風輕輕拂面,顧遠風眼前那襲隨風飄搖的白色紗裙越走越遠,晉疏影的背影決絕挺拔,她的目的地是七槿苑。
披着霞光的青山似乎離晉疏影近了幾分,腳下一望無際的花海絢爛繽紛,天空似乎被這奼紫嫣紅的羣芳暈染,變得五彩斑斕。
江山鴻寅果然站在花海之中,宛如晉疏影初次在無仙山遇見他那樣,他一襲白衣飄飄欲仙,只是今日的他多了幾分天神的威嚴,眼裡少了往日的澄澈無波。
他終究做不到波瀾不驚,不動聲色。
他緩緩走到晉疏影身邊,近乎貪婪的注視着晉疏影嫺靜的臉龐:“你要走了?”
晉疏影擡眸注視着他明亮的星眸,忽然間撲進他的懷裡,他愣了愣,雙手輕輕環在晉疏影的背上,這一幕宛如一對眷侶**悱惻,腳下的花兒也不禁動容搖曳。
“初寒哥哥。”晉疏影雖然知道這不是他的身份,卻固執得想要最後喚一聲這個名字,“謝謝你陪我走過這麼長的一段時光,謝謝你給了我一場好夢。”
可是如今夢醒了,該走了,往後亦不會再見。
晉疏影鬆開懷抱,眼眶泛紅,淚水在眼中打轉。
江山鴻寅深深的注視着這張讓他失魂落魄的臉,嘴角挑起一抹溫柔的笑:“你還想吃糖葫蘆嗎?”
晉疏影還沒接話,江山鴻寅便將一串晶瑩剔透的糖葫蘆遞到她眼前,亮晶晶的糖衣在霞光下折射微光,就像初次相見時的那個夜晚,那串糖葫蘆,那份來路不明而又剪不斷的情。
耳邊的話語猶如天邊雲霞:“上次下山之前我已將綠蔓安頓好了,你放心下山,記住永遠不要回到這個地方,也不要記得我,疏影,願你安好。”
這一剎,他是真心想放她走,儘管他明知晉疏影身上藏着驚天秘密,今生今世必須與天劫想吞相噬,可是此刻他出於私心也好,愧疚也罷,只想讓晉疏影多一日安穩,遠離無情紛爭。
兩行熱淚砸在嬌豔的花瓣上,晉疏影望着江山鴻寅微微泛紅的眼睛,臉上的淚痕經久不息,她想看着這張臉直到地老天荒,想陪着這個人直到山無棱,天地合。
可是最後只能泣不成聲的對他說一句:“初寒哥哥,後會無期。”
江山鴻寅頹然的佇立花海,周圍的一切漸次模糊,唯有晉疏影那道孤獨的背影在他眼中不可磨滅,若是真的能夠後會無期,再也不見,那該有多好
晉疏影臉上黯然失色,緊繃了許久的精神終於鬆懈,在這裡發生的恩怨糾纏,終於如同理順的青絲,水過無痕,只如一夢。
這日傍晚,晉疏影拿着月影劍來到檀香閣:“秋池姑姑,我明日一早便要下山,今後月影劍就託付給姑姑您了。”
秋池姑姑接住晉疏影奉上的月影劍,臉上煞是疼惜:“你這孩子何必賭氣?眼下空明師兄仙逝,靈脩接替掌教至尊之位,你們這一輩弟子很快就可以做長老或是師尊了!”
“你已是青玉弟子,修爲在許多親傳弟子之上,留在山中定是能做一方首座,怎麼偏要走呢?”
晉疏影無奈的笑了笑:“我誤打誤撞來了無仙山,在這山中吃了不少苦頭,也學了許多本事,只是我終究不適合待在這裡,只想早日離開,以求靜心。”
秋池姑姑嘆了一口氣:“也罷,這萬衆矚目的仙家弟子表面風光,實則卻是毫無快樂可言,你既要走,我也不留你。如今世道險惡,你下山以後多加小心。”
晉疏影含淚點頭,又聽秋池姑姑說:“我雖然能夠暫時穩住月影劍,只是山中少了你,畢竟無人能夠對月影劍掌控自如,明日我便和靈脩商量,將月影劍和吞天鼎一同收在地仙古墓中。”
“好,多謝姑姑。”晉疏影眷戀不捨的注視着被秋池姑姑收進內閣的月影劍,只覺心中滴血。
這劍陪伴她將近四年光陰,其間與她同生死共患難,多次在她走投無路之時給她希望,如今分離,她難免心如刀絞,這感覺與和愛人親友訣別並無兩樣。
月影劍不曾抵抗,而是任由秋池姑姑將它妥善安置,約莫它也想讓晉疏影走得安心,而不願無情羈絆着這世上唯一真心待它之人。
晉疏影匆匆告別,生怕多留一刻也會讓她無法自控的拿回月影劍,宋唐立刻追了出去,在晉疏影身後喊道:“疏影姐姐,你真的明天就要走嗎?”
晉疏影回過頭,眼前的宋唐已有幾分翩翩公子初長成的模樣,她欣慰的望着仍然天真善良的宋唐,微微點了點頭,走到宋唐跟前,還是忍不住揉一揉他的頭。
宋唐眼睛黯然,並未反抗晉疏影對他的侵略,只是失望的嘆了一口氣:“你走了以後,這裡就沒人會陪我玩兒了。”
晉疏影搖了搖頭:“你已經不是從前的小宋唐了啊,就算我還留在這裡,你也不需要我陪你玩泥巴了,對不對?”
宋唐思量片刻,撇着嘴巴點了點頭:“疏影姐姐,你說的對,可是我還是捨不得你走。”
晉疏影笑着收回手:“你向來沉得住氣,脾氣極好,沒什麼讓我擔心之處。宋唐,好好陪着秋池姑姑,日後你下山歷練,說不定我們又遇見了呢!哈哈。”
天真的宋唐不曾留意晉疏影眼中翻滾的淚水,他當然不明白,大人的離別比起年幼時的分離要心痛得多。
“疏影姐姐,我們一定會再見的。”宋唐眼角彎彎,臉上綻放一個純淨無害的笑容,他整齊的牙齒在夜色裡尤爲突兀,白得像是要發光似的。
晉疏影艱難的回以一個燦爛的微笑,終於依依不捨的走遠。
一花一世界,一曲一場嘆,所有揮之不去的歡笑與傷痛竟在轉眼之間成爲過往,無論如何,終究該走了。
讓晉疏影始料未及的是,賀白竟再次擋在她回去的路上,這一次賀白臉上帶着一抹挑釁嘲諷的微笑,晉疏影從來沒有見過,她這樣底氣十足的樣子。
她的髮絲隨夜風紛亂飛舞,對晉疏影哂笑着說:“疏影,你真的打算就這麼下山嗎?”
晉疏影知道她有話要說,於是疑惑的望着賀白的眼睛,沒有接話。賀白自顧自說:“你一定不知道你心心念唸的陸初寒到底是爲什麼接近你吧?還有你那丫鬟綠蔓,她根本不是凡人。”
“賀白,我早就發現你大概失心瘋發作,你有什麼困苦疑惑的話可以自行了結,別來煩我!”晉疏影雖然說得斬釘截鐵,心中卻悄然滋生淺淺疑慮。
“我知道你不相信我,可我還是要告訴你,難道你不奇怪爲什麼只有你能夠操控月影劍嗎?陸初寒接近你是爲了殺你,只有殺了你,天劫纔有可能被破除,他才能回到天界!”
賀白挑着嘴角:“至於綠蔓,她是陪在陸初寒身邊幾百年的一隻靈蝶,這兩個人合夥把你騙得暈頭轉向,你居然還傻傻的被矇在鼓裡!”
晉疏影的表情瞬間凝固,身體有些僵硬:“你閉嘴!”
“你好好想想,陸初寒當初爲什麼要悔婚上山?而你又爲什麼會遇到月影劍!你今日所遭受的一切,怪不得我,怪不得任何人,要怪只怪你有眼無珠,愛錯了人!”
賀白聲色俱厲的話語如同黑夜驚雷,晉疏影腦子裡一片空白,渾身無法抑制的顫抖着。
“你不信,可以親口去問問你的初寒哥哥,看看我說的是不是真的。”賀白傲然轉身,今夜的一切其實都是傅千宇交代她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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