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4 羊和老虎

74 羊和老虎

馬車停在了徐氏藥堂背後的巷子裡。森森的夜裡,颳着股秋風。馬車上並沒有懸掛燈籠。接人的徐掌櫃提了盞燈籠過去。只見一個公公先從馬車上下來。另一個公公揹着個人,被兩邊人護着艱難地走下馬車。

伏燕站在門口上小心望了望,看着那人伏在公公背上,被條毯子全身蓋住,什麼都看不見。既不知道對方是男是女,也不知其什麼身份,更不用說面孔了。

一行人急匆匆進了李敏的小院子。

李敏在屋子裡拿筆劃着賬目,由於下午瑞祥軒的王掌櫃知道她來了,特意過來一趟,和她稟告些事,順便把布莊這兩日進貨的賬目也給她過目。

春梅在李敏的茶盅添了點水。

李敏擺擺手,她退下去。讓垂立在一邊上的王掌櫃說話。

王掌櫃搓搓兩隻掌心,開始小聲說:“大少奶奶,近來,夫人沒有到瑞祥軒了。”

瑞祥軒作爲嫁妝隨她嫁到了護國公府,王氏肯定是不會傻到再插手瑞祥軒。朱理那一鞭子讓王氏母女倆見識到了護國公府的威力。但是,這不代表王氏那個貪小便宜的性子能改變。布莊裡,一直留有王氏的眼線。這個要全部除掉不是一日兩日能辦到的事。

李敏與王掌櫃商量之後,決定等全部摸清楚之後再一窩子全端了。而王氏既然知道王掌櫃他們背叛了自己,找的眼線肯定是以前自己讓自己人特意安插在布莊裡的,屬於最忠心耿耿不會背叛王氏的。這羣人,既然爲王氏中意的人,做的事,肯定爲王氏自己私密的事情。

王掌櫃說的,因此都是王氏私密讓自己人做的事。

“她沒有到瑞祥軒,又讓瑞祥軒的人做什麼了?”

“找了上回給三小姐找過布料的那個師傅,說是讓他去江南再去找布。”

“給誰做衣服?”李敏停下了毛筆,眼睛望着那支灼灼的燭光。

王掌櫃低聲說:“這個不知,給她辦事的人,只說要一些花一點的面料。”

花?

李敏轉身開始考慮起來。府裡面,離老太太六十大壽的日子,還長着。況且老太太吃齋拜佛的,穿衣早不喜歡花色了,喜歡素色,這點王氏不可能不知道。李大同是男的,怎麼可能喜歡太花的衣服,穿了會被同僚笑話。

給李瑩做衣服嗎?重新給李瑩做一件嫁衣?

聽起來是有這個可能。

“你這事兒,等我琢磨琢磨再說。”李敏拿汗巾擦着手,一邊說,“你的人,先都不要動作了。她要什麼,都滿足她。”

王掌櫃其實想的也是王氏給李瑩重新找布,正想,要不從中作梗阻止,可李敏不這麼做。上回王氏做的太過分了,難道李敏沒有想過報復?

“她想拿布做什麼都好。公私分明。布莊的事是公的。說到哪兒人家都認爲這是公事。公事要按公事來辦,纔不會給人口舌的機會。她找的師傅,花了我們師傅多少勞力,多少車馬費,買布多少錢,一共花了我們布莊多少勞力物力,仔細給她算清楚了,記在賬上,到時候一併拿到府上讓她付款,再交貨。這是天經地義的事。哪個做生意的不是這樣?”

王掌櫃聽完她這段話,眼睛一亮,知道她意思了,笑着答話:“大少奶奶說的是,公私需要分明。”

“嗯。賬本放在我這吧。知道你那兒有一份原本。你回去吧。夜裡天冷,多添件衣服。”

王掌櫃心裡暖烘烘的:“大少奶奶,小的近來拿到一塊好布,給大少奶奶留着,今帶了過來給大少奶奶過目,大少奶奶看着要做成什麼。”

說着,讓底下人上來,把新布攤在李敏面前給李敏看。

李敏是想過是不是該給婆婆做件衣服拍下馬屁,又生怕拍不好。於是,想到給婆婆做件褙子。反正秋冬天要來了,年紀大點,裡面穿件褙子是要的,防寒保暖,也略表做兒媳的心意。

王掌櫃是個懂得人情世故的,即便她沒有說過這話,但是知道她嫁到護國公府後一定有這個需要,時常給她留意着了。

李敏掃了幾眼那布的花色,感覺還不錯,說:“留着吧,中間夾點棉料,我要做件褙子。至於尺寸什麼的,等我搞清楚了再讓人送去布莊。”

事情都辦完了,王掌櫃抱着布帶人撤了下去。同時,徐掌櫃那兒是安排好了,才走了進來,對李敏說:“人安排在隔壁屋裡。”

什麼人?

徐掌櫃沒說。可見那人連她身邊的人都不相信。

在李敏擡腳要走時,徐掌櫃在她身邊輕聲說:“宮裡來的。”

“哦。”李敏像是不需要聽見似的,瞎應了一聲。徐掌櫃知道她心裡早有數了,這心頭一樣踏實了。

走到隔壁,見窗戶被人用被子緊緊蓋住一層,完全遮住了裡面的光。如果這只是爲了掩人耳目那也就算了。可遠不止如此,進到屋裡,是連蠟燭都被紙小心地四周圍住,降低光亮,屋裡,只有一支蠟燭,點在靠門的地方。離門口最遠的那張牀,是漆黑一片。

難怪徐掌櫃連是什麼樣的人都一點痕跡也瞧不見。

李敏進門後,對守門的公公說:“這人站在屏風外,我不會讓他進來。他是藥堂的掌櫃,我有些事可能隨時需要問他。如果你不答應,我不喜歡說治病醫人,病人還要挑三揀四的,提出不合理的條件,說明病人壓根不信任大夫,這病也就別治了。”

守門的公公當然不敢答應或是不答應,只能用眼神詢問屋子裡的主子。

躺在病牀上的人沒說話,守在牀邊的另一個公公開了口:“都按李大夫的話做吧。”

這聲音,李敏一聽就知道,是早上剛遇見過的朱公公。

守門的公公關上門。

李敏繞過屏風一個人走進到裡面。這個房間本來就窄,一張牀邊站了兩個人,幾乎都滿了。一個是朱公公,另一個看來是宮裡的姑姑了。

姑姑對李敏屈下膝蓋:“奴婢參見隸王妃。”

“姑姑是淑妃娘娘宮裡的?”李敏掃過其臉上,肯定自己沒有見過。

“是的,奴婢和朱公公都是服侍淑妃娘娘的人。”姑姑答。

這樣說,躺在牀上的人是景陽宮裡那個主子沒有錯了。

“可以把蠟燭拿過來嗎?大夫給人看病,望聞問切,望是第一,看都看不清的話,大夫怎麼給病人看病?”

聽這話,姑姑和朱公公都不敢動。倒是牀上那個主子終於開了口,聲音如弦絲一樣薄細的聲線,在空氣裡宛如懸在半空中的輕盈:“拿只燈來,姑姑。”

姑姑馬上去取來一盞油燈。

燈光照進了屋裡黑暗的角落裡,照出了牀上的人影。人還是被毯子蓋着頭到腳,但是,人是坐着的,沒有錯。

李敏半跪下來,說:“淑妃娘娘,讓臣妾給娘娘先看看腳,可以嗎?”

牀上的人像是愣了下,繼而苦笑:“人家都說李大夫料事如神,還真是一點都沒有錯。”

“料事如神,臣妾不敢當這四個字,要真是的話,不會早上到景陽宮門前遇到了朱公公。”

因李敏這話,淑妃的視線像是在朱公公臉上掃了一下。朱公公立馬答道:“正如奴才稟告娘娘的,是李大夫可能看見了奴才籃子裡的藥,叫娘娘不要再吃了。”

“李大夫知道那個藥是什麼藥嗎?”

“說到這味藥,因爲它藥用十分廣泛,很多人把它視爲一種常用藥。可能老百姓還不太清楚,但是,大夫用藥裡面,是喜歡用它,經常用它。導致,一些病人,可能總在大夫的方子裡面見到它,會把它當成一種無毒無害的東西。”

短短几句話開頭,已經使得屋子裡鴉雀無聲,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聽李敏說話,生怕漏一個字眼。姑姑與朱公公交流着眼神:不管人家怎麼傳,李敏確實是有點料的。這樣的見解,高談闊論,卻富含底蘊,真不是一般大夫能說出來的東西。

立在屏風外的徐掌櫃一樣是心裡吃驚,知道李敏醫術不差,上回聽李敏說什麼小柴胡湯聽到他都頭暈腦脹,但是,那是說方子,他徐掌櫃不懂很正常。如今李敏說的是他徐掌櫃熟悉的藥材,他徐掌櫃一樣聽得很震驚。因爲李敏短短几個字,就可以把一個藥最大的特性與利害都說出來了。

淑妃等人肯定不像徐掌櫃,肯定還是聽不太懂的。

“李大夫意思是說,我這個病,吃了這個藥,既是藥,又是毒?”牀上的那個主子問。

“淑妃娘娘是個聰明人,臣妾不需多言,娘娘心裡也明白。娘娘日久這個病一直沒有好,臣妾不相信娘娘心裡從來沒有懷疑過。”

“李大夫纔是個聰明人。”淑妃的目光掃過李敏那張清淡的雅容,沒有一點胭脂俗氣的臉,底下卻是蘊藏着讓人難以移開目光的光華,淑妃像是難以掩飾心中的一點心境,輕輕咳嗽了兩聲,“李大夫心裡應該清楚,本宮這是別無他法了,只能來李大夫這裡尋找一線生機。”

“臣妾只是個給人治病的大夫,生機不生機這種事,做大夫的只想說一句,如果病人自己不想活,大夫不可能讓病人活。”

“好比那個齊常在,自己作孽不想自己活,結果,真的不能活了,是不是?”淑妃那一聲笑,與其說淒涼,還不如說同這封閉的屋子裡一樣陰森寒冷。

李敏擡頭,藉着燭光能看見了她仰頭時露出在被子以外的臉。那臉,實在讓人驚詫。應該說,與十一爺朱琪描繪過的,萬曆爺說的誰看多一眼都要戳掉人眼睛的美人,簡直是天地迥別的不同。

其實,不能說這張臉沒有美人胎子。好比她李敏,當年被王氏折磨的,瘦骨如柴,顴骨突出,再美的基因流傳下來,被病折磨到最終,也就是那張像鬼一樣的臉,被稱爲病癆鬼。眼前的淑妃不過也不過是如此。只是,她李敏當時是瘦的骨頭突出來。她淑妃是臉腫,腫得像個大胖子。

發現李敏看見了自己的臉,淑妃狠狠吸口氣:“怎麼?本宮這張臉是不是把李大夫都嚇壞了?”

“娘娘,臣妾什麼病人沒有見過,比娘娘更像鬼的病人都見過。臣妾可以說連鬼都不怕,娘娘這張臉,在臣妾看來不過也就是排泄不好,多了些水淤積罷了,把水排了,也就瘦下來了。”

姑姑和朱公公又是一串驚詫的目光在李敏臉上掃過:這真的是,不止是有點料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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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你剛說你能治好本宮的病?”淑妃激動起來,露出的手指頭抓住了毯子。

李敏看見了她露出毯子外的四肢,不無意外,全都是水腫的體徵。

話要從頭說,淑妃這個病,還是需要她從朱公公籃子裡看見的那味藥說起:“臣妾不知是誰給娘娘出的這個法子。但是,那個藥確實不能再吃了。雖然,那個藥,能緩解娘娘的一些病症。比如,那個藥,是一枚補氣藥,補的心氣。娘娘氣短,又咳嗽。偏偏那個藥,又可以潤肺止咳,祛痰平喘。娘娘胃腸也不好,常常抽筋似的肚子裡一陣疼痛,那藥,剛好又可以緩急止痛。最後,說到這個藥最神奇的功效,叫做解毒了。臣妾不知道那人是不是這樣告訴娘娘的,引用了神農的話說,此藥久服了可以輕身延年。幾乎算是一枚長壽藥了。”

淑妃再仔細聽完李敏這段話,剛纔激動的神色忽然間都平靜了下來,眼神裡,乃至發出了一股戾氣,盯在李敏臉上:“李大夫真是了得。什麼都不用問本宮,只是看,都可以知道的幾乎一清二楚。”

“臣妾不敢當。”李敏擡起頭,與她平靜地平視着。

淑妃觀察她,她也在觀察這個景陽宮的主子。對於這個主子,現在宮裡宮外的傳聞有多精彩,肯定不亞於她李敏。因爲說來說去,劉嬪和齊常在都是景陽宮裡的人。主角肯定不是她李敏,要也是景陽宮的主子。

“你知道,外面的人都怎麼在說本宮嗎?”淑妃靠在坐墊上,輕輕喘口氣,氣息如雲,美人的氣質依然如故。

李敏的眼睛像是望到了屋角里去。

淑妃在鼻孔裡輕輕哼出一聲:“恐怕李大夫心裡頭,在剛接觸到這事兒時,想的,和那些人是一個心思。是的,怎麼會有錯呢?齊常在和她肚子裡的孩子都不保了。誰不知道,齊常在剛在皇上那兒得寵了,心高氣傲,想篡奪景陽宮主子的位置,只差個機會。再有劉嬪,在景陽宮裡掌握大權,怎不讓那個景陽宮真正的主子心裡記恨已久。因此,景陽宮的主子在背後,只要慫恿下齊常在去絆倒劉嬪,再趁機讓齊常在和孩子死了,等於是一箭雙鵰。不要怪你李大夫這樣想,恐怕太后娘娘也只能懷疑到這份上來。”

“娘娘確定與這樁事兒一點兒關係都沒有?”李敏開了口。

“如果本宮說,本宮本想攔着齊常在,後來想着這人也不過是個蠢貨,剛好讓劉嬪收拾掉,你李大夫信不信?”

姑姑和朱公公這時候都走了上來,對李敏跪了下來,說:“隸王妃,我們娘娘,若是有心害劉嬪的話,早下手了,何必等到現在。”

“越王勾踐,臥薪嚐膽,十年不嫌久。真有這個心思想除去一個人,處心積慮,耐心等候最佳的機會,是必要的。娘娘何等聰明的人,怎會不知道等這個字?”

一段話下來,本想擦眼淚爭取同情票的姑姑和朱公公都停止了動作。

淑妃一瞬間射向李敏的光猶如刀子。

李敏想都不需想,此刻輕鬆揭了淑妃的底子一點都不難:“淑妃娘娘,臣妾一開始說了,臣妾只會治病,只認得藥。人心難以揣測,說的話是真是假難以捉摸,但是,病,藥,都是不會騙人的東西。娘娘用大量甘草,是爲解毒不爲其它。雖然甘草有其它功效能輔助娘娘緩解症狀。但是,論其它藥,也能幫娘娘做到這點。唯有甘草解毒這點,既能符合娘娘緩解病症所用藥方,不引人懷疑,又能解毒。娘娘敗就敗在,輕信了他人的言論,或許說是,輕信了神農的言論,真把甘草當長壽藥服用了。”

“甘草是爲解毒,又怎會成爲毒?”

“如果娘娘不信,又爲何今夜連夜到臣妾這兒找臣妾看病?”

淑妃的氣喘着,一陣陣喘,手指抓住毯子,說:“本宮沒有害人,本宮可以發毒誓,沒有害過人。”

“臣妾給娘娘講一個故事吧。一隻老虎看着一隻小羊,想撲上去吃了它。另一隻羊,看見了這一幕。它知道自己如果出去,老虎肯定把它和小羊都吃了。怎麼辦?只能是躲在草叢裡看着。看着老虎一步步怎麼把小羊吃了。或許老虎吃飽了,也就不會來吃它了。”

淑妃是知道的,知道有人設計想謀害十九爺的事。但是,她沒有出聲,和劉嬪一樣。袖手旁觀的結果,害人害己不說,遠遠不止如此而已——

李敏垂下眸子。

淑妃的臉灰如敗色,有些東西她一直想不明白,到現在被李敏點破之後,她終於想通了,原來,原來有人早已知道,恨死她了。

這個恨她的不是別人,正好是劉嬪。

你分明爲景陽宮的主子,分明爲十九爺的養母,保護十九爺是你的責任。可是,你放任他人的魔手伸到了景陽宮這裡,伸到了十九爺身上。

“娘娘,知道這毒是誰下的了吧?”

“不,不是劉嬪。絕對不可能是她。”淑妃急促地喘口氣,“我身上的毒,在劉嬪來景陽宮之前,已經有的了。”

“所以,娘娘放任那人殘害十九爺,殘害齊常在,因爲這樣那人的注意力會從娘娘身上移開。可是,娘娘有沒有想過,那隻老虎永遠都會有再餓肚子的那天,都會惦記着那隻藏在草叢中以爲這樣袖手旁觀就能安全了的羊。”

淑妃的手指猛然揪起了毛毯,牙齒狠狠地咬下嘴脣,在喉嚨裡發出的聲音,不知是嘶吼還是呻吟。

景陽宮的主子,既不是那隻雄心壯志無比貪婪的老虎,也不是一隻心計歹毒的狐狸,只是一隻懦弱的羊。因爲懦弱,它可以把所有良心都捨去,只知道,犧牲同伴,不出聲,不出聲,不出聲……老虎吃完了所有的羊,最終還會不會放過她呢?

淑妃的眼中貌似閃過一抹亮光,道:“李大夫,我該怎麼辦?”

“臣妾告訴過娘娘,病人想死的話,沒有大夫能救的了的。”

“本宮都明白了。”淑妃轉過頭,看着她的目光澄淨如月,終究還是個美人,“你幫本宮治病,本宮欠你的人情,本宮會記着的了。”

李敏脣間溢出一絲氣,隨之轉身繞過屏風,對等候在屏風外已經呆掉了的徐掌櫃說:“你過來。”

徐掌櫃慌忙拿袖管擦掉額頭的一串大汗,緊隨她到了隔壁。

隔壁房裡,心靈手巧的春梅,已經是把文房筆墨都給李敏準備好在桌上了。李敏給淑妃開藥,今晚第一副藥要馬上服下去。其實淑妃的病已經很嚴重了。只是李敏不敢對病人當面說。淑妃好不容易想有了與命運一爭的勇氣,如果知道自己的病其實嚴重到差不多要死的地步,八成要受到打擊和影響病情。

“藥材,你等會兒自己抓。藥量一定要精準,一點閃失都不行。”李敏邊向徐掌櫃交代。

徐掌櫃唯唯諾諾地應道:“是,是。”

春梅都有些吃驚地看着徐掌櫃的反應。徐掌櫃在李敏面前,可從來都沒有這樣過。雖然兩人是主僕,徐掌櫃對李敏尊敬,但是,徐掌櫃也是個有自信的掌櫃,從來沒有發出過這樣怯懦的,好像辦錯事了的聲音。

徐掌櫃辦錯事了嗎?

“大少奶奶。”徐掌櫃雙手接過藥方子,終於忍不住問了句李敏,“那個甘草,真的是有毒嗎?”

從事藥材多年生意的人,徐掌櫃真的不知道甘草有毒。甘草多好用的藥,大夫都喜歡用,雖然確實是,李敏說的沒錯,大夫用的時候劑量都不多。可有時候比如一些補氣的藥方,甘草的用量蠻大的。不止如此,有些人長期用是有的。

“只要不超過劑量,算不上毒藥。但是,是藥三分毒。多好的藥,都是有一定毒性的。”李敏這話不算解釋,是擡眉掃了下徐掌櫃額頭的虛汗,“怎麼,讓你想起了什麼了嗎?”

李敏的目光多尖銳,早發現他在屏風外邊聽冷汗邊流了。宮裡的紛爭他聽的一頭霧水,其實那不關他的事,與他無關,他聽不聽無所謂。李敏讓他站在那兒聽,還不如說是讓他親眼感受到甘草中毒後病人的慘狀,即淑妃娘娘那一身水腫離死差不多的慘狀。

他真的被嚇到了,嚇的不輕。

李敏肯定是查賬時,查這段時間藥堂的帳目時查到了什麼端倪。

肯定不是他徐掌櫃小偷小摸了,或者是藥堂裡哪個夥計私底下做假賬了。而是,藥堂裡,甘草的進貨量突然大了。有人在買甘草,大量地採購。

徐掌櫃作爲藥堂的掌櫃,卻沒有懷疑到這點上。說明,失責了。

要是有人因爲服用大量甘草出了什麼事,回頭找藥堂算賬。對於剛有些起色的徐氏藥堂而言,絕對是個重大的打擊。

大夫開藥,藥堂抓藥。藥堂負責抓藥的,相當於現代的藥師,負有審查藥方提醒大夫和病人用藥的一定責任。

“是,是我的失責!”徐掌櫃啪嗒兩個膝蓋頭跪下來,汗流浹背,“二小姐,你責罰我吧。”

“掌櫃不知情,這不算辦錯事。”李敏讓他起來,“有人早已算計到藥堂的夥計看不出來。也是我疏忽,其實該趕緊給藥堂裡找個坐堂大夫的。我不能坐堂,不能天天過來巡視。有個精通藥理的大夫坐在這兒,能及時察覺什麼人來買藥也好。”

“可這樣的大夫不好找。”在徐掌櫃看來,要找到一個,不是說非要水平與李敏看齊的,而是最少能對藥堂忠心耿耿的,不會像以前那樣聞風不對馬上改旗易幟的大夫纔好,但是不容易。

“暫時找不到的話,我和祝公子商量下吧。”李敏嘆氣。

“二小姐?”

“祝公子身邊的公孫先生也是一位良醫,只不過不知道祝公子願意不願意借人。在祝公子在我這兒養傷期間,在我找到合適的良醫之前,借公孫先生給我一用。”李敏說。

徐掌櫃想的是,人家公孫先生,也算是一個多才多藝的人了,肯定不止會醫術而已。這樣的人才,祝公子願意借出來到他們小藥堂裡做坐堂大夫?肯定大材小用了。

要委屈祝公子和公孫良生了。

不,徐掌櫃是認爲公孫良生最少是人家的幕僚之類的,那水平,怎麼能當普通大夫用。

李敏反正死馬當活馬醫。人家大叔貌似一直在她這小院子呆着,哪兒都不去。公孫良生陪着大叔不也是在這兒窩着。不利用的話,太可惜了些。

一不做二不休,李敏乾脆趁機再次殺到大叔那兒問問。

趴在牆頭上聽動靜的那幾個人,見到她突然從屋裡走出來,而且直衝隔壁院子裡來,一個個譁一下從牆頭跳下來,驚慌地相互看了兩眼:被她察覺了嗎?

朱隸皺了眉頭,趕緊讓那幾個剛纔陪他爬牆頭的部下撤。一羣人,三兩下撤開,來不及跑掉的,拿起院子裡的苕帚,佯作在打掃院子。

李敏走進院子,一看人家院子裡衆人忙着打掃衛生,愣了下:“早上了嗎?”

一羣人聽見她這話,全部變成了木頭人。

有誰三更半夜裡打掃衛生的,他們這羣人也太傻了點。

李敏悠閒的步子擦過他們身邊,急匆匆地問:“祝公子在屋內嗎?”

“在!”

一羣軍營裡打滾慣的漢子,回答時聲音響亮,震到屋檐上停靠的麻雀跳了腳,展開翅膀逃之夭夭。

李敏一樣被這宏大的嗓門嚇了跳。想,莫非北方來的漢子都是如此?

“祝公子在屋裡,李大夫請。”公孫良生從屋裡頭衝出來掩飾殘局。

“好。”李敏爽快地答應,要進去和大叔商量時,掃到公孫良生臉上。

見公孫良生人家確實也是相貌堂堂的一個公子,貌似徐掌櫃的顧慮也沒有錯,這樣的人才給她坐堂會不會委屈了。

公孫良生卻被她兩記目光看到冷汗都出了一身,不知道她想幹嘛。他只知道,自己主子的王妃是個大大的聰明人。

“祝公子。”李敏入屋,馬不停蹄地說,“我想和你借個人。”

剛裝着躺在臥榻上腿疼的朱隸,聽到她終於對他有所求了,精神一來,直接精神氣爽地坐了起來,連病都忘了裝,興致勃發:“李大夫有話請說。什麼要求本人都能答應。”

公孫良生心頭打鼓,相信朱隸這會兒把他當牛賣給李敏都絕對沒有二話的。

大叔這樣一開口都很好說話,李敏喜不自禁,兩道秀眉飛揚了起來,徑直坐在了大叔身邊的椅子上與大叔商議:“我藥堂裡少了個大夫,藥堂那些夥計,對於方劑不是很瞭解,生怕出亂子。但是,暫時,找不到合適的良醫。都知道公孫先生是位良醫,祝公子可否把公孫先生借幾日與我?”

“代替你在藥堂裡坐堂?”

“是,等找到合適的良醫,本藥堂肯定不會少付一分辛苦費給公孫先生的。”

這種小事,朱隸想都不用想,拍下大腿:“本人答應了。”

被賣了?!

公孫良生心底裡,哎,一聲長嘆。

朱隸眸影裡微光一閃:“此等小事,李大夫其實不需到今日才與在下提起的。”

李敏也沒有多想,人家大叔都多爽快,說借人就借人,她要是小人心思再去揣摩大叔的君子之心,那就是錯了,反正這事兒要和公孫說的,不如這會兒說了:“有人到藥堂買甘草,買的用量比較多。請公孫先生爲本人多留意一下。”

甘草?

公孫的腦子裡也是極快地轉了幾下,立即明白這事兒不簡單,與自己主子對了下眼。

李敏交代完事兒,肯定不敢在人家男人的屋裡久坐,起身道:“本人先謝過祝公子和公孫先生。”

“李大夫客氣了。”

伏燕掀開竹簾,李敏直線走了出去,步履匆匆,趕着回去繼續給淑妃安排治療方案。

朱隸從窗口眺望她出去的背影。剛纔到她後院的那輛馬車,確實是從宮裡來的。淑妃都跑到了她這兒來看病,應該不久之後,肯定該知道的都知道了的。

小心腳步跟在他身後,公孫良生細聲說:“主子,是誰想害淑妃娘娘嗎?”

“想害淑妃娘娘的人多着呢。”朱隸也是回想着,自己幾次進宮的經歷,“淑妃當初是一年從秀女升到了紹儀。”

人美也是一種禍。淑妃那個美,尤爲驚人。否則,怎會有萬曆爺放出那句,誰敢多看淑妃一眼,戳了誰的眼睛。

“哪怕王妃把淑妃娘娘的病治好了,淑妃年紀也大了。”公孫良生眉頭稍稍擰緊了說。

這話是沒錯的。只能說,那人早逮住了淑妃的心思。淑妃那懦弱的,好像羊一樣只想保住自己的心思。淑妃想反抗,猶如已經頭伸入了虎口裡的那頭羊,能不能保下來,很難說。

“淑妃娘娘要是也倒了。景陽宮裡,已經沒有主子了。”朱隸手指頭輕輕敲打了下窗棱,眉目肅穆,眼中,微微射出光亮。

“要麼,在景陽宮裡再安排個主子,或是,從其它宮調個主子過來。景陽宮裡,劉嬪不在了,懷上龍胎的齊常在死了。淑妃娘娘再一死的話——景陽宮裡其實已經沒有人可以做主子的資格。”公孫良生道,“只能從其它宮裡調主子過來。”

“結果這些人想看錦寧宮,不是更容易了嗎?”朱隸喉嚨裡一聲低笑,猶如寒風。

“主子。”公孫良生神情一肅。

“代替王妃好好看管藥堂。肯定,會有人再繼續動作的。只等本王的王妃如何揪出這隻老虎。”朱隸旋身一轉,跳回榻上。

伏燕、公孫良生等,神情肅穆,久久無話。

淑妃在李敏這裡喝過一碗藥,見時辰差不多,必須回宮,才坐上馬車回去。

李敏這樣,一晚上,幾乎沒有合過眼,卻不敢在藥堂裡繼續逗留,趕緊迴護國公府去。她現在是人家的兒媳婦了,一夜未歸,哪怕是爲了病人生意,都是不合情理的。

尤氏知道她昨晚沒有回來,早上得到他人報來的消息後,眉頭皺起了一絲,吩咐:“讓大少奶奶到我這裡一趟。”

李敏洗過臉,聽到婆婆叫,整理下衣裙,過去尤氏院子裡。

尤氏的花廳裡,早飯已經擺好了。尤氏坐在那裡,喝着羊奶,讓李敏在旁邊站着。

朱理進來給母親請安時,只見李敏站着沒有說話,驚異了下,問:“母親,大嫂爲何事站在這兒?”

“沒你的事。你昨天我要你抄的經書,抄好了沒有?”尤氏問。

由於朱琪說漏了嘴巴,朱理挨罰。尤氏讓朱理在書房裡抄經書,十遍。像護國公府裡的男人,寫字等於要他們的命。不要說十遍,一遍都能讓朱理舉白旗投降了。

“母親。”朱理據理力爭着,“她敢那樣對大哥,我也只不過是代大哥回來前教訓下她。”

“行,抄二十遍吧。沒有抄完,不準騎馬,不準射箭,不準舞劍,不準習棍。都吩咐下去,二少爺要在書房裡抄完二十遍經書纔可以出門。”

嘖嘖。

朱理直接跪下了,連道:“母親,孩兒錯了。孩兒知錯了還不行嗎?”

尤氏掃了兒子一眼:“抽她鞭子,你還不如直接扒了她的皮。有你這樣做事的嗎?”

李敏嘴角抽了抽:自家婆婆是什麼樣的人,在她眼前算是露出一點了。

朱理翹了翹嘴角:“我抽她鞭子,她臉上的皮都掉了。”

“你問問你大嫂,這皮能再長起來嗎?”

不知覺中,尤氏把矛頭指向了她。

李敏與把視線瞟過來的小叔對了對,見小叔實在可憐,不由爲小叔說兩句:“皮,是能再長起來的,但是,能不能長到和以前一樣,恐怕不容易。”

朱理立馬給她投去一個感激的眼神,回頭對尤氏說:“母親,身爲名醫的大嫂都說了,我這鞭子抽的不賴。”

“你什麼時候這張嘴學的十一爺油嘴滑舌了,他狗嘴裡都吐不出象牙來,整天被皇上說,你學他?!”尤氏那把氣無處灑,氣呼呼地轉過身。

朱理起身過去,給她捶背:“母親,不要氣了。都是孩兒的錯。”

李敏趕緊接上一句:“都是兒媳婦的錯。”

尤氏要是真想罰他們兩個,早將他們兩個扔進餵豬了,張口一嘆:“都坐下吃早飯吧。”

結果,這口飯剛吃到一半,門口有人來報信,說十一爺又來了。

“這傢伙,天天來這裡做什麼?這兒又不是他住處。”朱理抱怨道。

十一爺未搬出皇宮裡去自立王府,由於年紀未到,是在皇宮裡住着。皇宮裡的皇子們,年幼的,是在母親和養母的宮裡住。像十一爺這樣年紀稍大些了,沒有在母親宮裡住了,是搬到皇子們在皇宮裡集中的住所。

其實,李敏昨天聽朱琪說起自己的事時,都已經察覺到這個皇子,貌似對養母和生母都不是很感興趣,但是,秀慧宮,朱琪會經常過去一下,不知道是不是因爲規矩。

朱琪一如既往,風風火火在人家報信後不管人家答應不答應接客,自己跑進來了。

朱理見到他就想起昨兒的氣,質問:“你怎麼又來了?想找誰?”

“找你。”朱琪上前拉他的手。

“找我做什麼?”朱理掙開他的手。

朱琪回身,衝尤氏鞠躬:“靖王妃,我十哥那十嫂子快不行了。八哥叫所有兄弟最好都去十哥府裡探望下十哥。”

186 驚變191 皇帝的新衣65 迎親105 秘籍40 聖旨到了266 陪產朱潛軼事二三事拾叄22 第一次見面49 婆婆與小叔110 各顯神通17 剝一層皮257 逃離朱潛軼事二三事伍捌3 徐氏藥堂人蔘124 王爺救駕96 母憑子貴135 靜妃落馬174 拿老公狐假虎威朱潛軼事二三事叄玖15 陌生人256 套中套160 沒死推薦一個朋友的文238 與可汗的對決35 非娶不可朱潛軼事二三事叄玖14 白芨朱潛軼事二三事拾肆朱潛軼事二三事伍陸10 看夠了朱潛軼事二三事拾壹85 人生最重要的事傳宗接代239 天譴推薦一個朋友的文209 秘密來信211 誰當誰的棋子212 一舉拿下247 皇帝255朱潛軼事二三事肆叄朱潛軼事二三事拾柒164 沒有解藥的毒朱潛軼事二三事伍捌144 收拾叛徒朱潛軼事二三事拾柒156 黑風谷266 陪產16 初見的驚豔258 表明的心意138 讓妾身和王爺回北燕吧147 李大夫再顯神通58 誰是花魁88 擔心朱潛軼事二三事肆伍226 王妃死了61 真正被叫做閻王的那個男人朱潛軼事二三事貳貳121 免死金牌202 爺來了朱潛軼事二三事叄捌49 婆婆與小叔92 最毒女人心朱潛軼事二三事叄壹朱潛軼事二三事貳捌216 說認就認226 王妃死了朱潛軼事二三事陸柒241 來自古代的動靜34 所謂託法朱潛軼事二三事拾叄118 是死是活3 徐氏藥堂人蔘朱潛軼事二三事陸捌朱潛軼事二三事捌99 神力朱潛軼事二三事陸肆16 初見的驚豔242 生不下來朱潛軼事二三事肆189 不要離開我117 麻煩不麻煩肯定不麻煩116 王妃受傷了朱潛軼事二三事肆陸65 迎親267 小世子朱潛軼事二三事肆貳180 誰誣陷誰朱潛軼事二三事貳貳185 浩浩蕩蕩地進山了219 父女見面229 一家五口21 貴人朱潛軼事二三事叄拾69 算盤打盡大結局41 她父親這個正人君子105 秘籍227 宮變朱潛軼事二三事叄拾137 一個接一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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