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前的夢魘

不知道過了多久,文靜神智逐漸清醒過來,看到自己置身白色的世界裡,白色牆壁,白色的人們,蒼白沒有血色的臉孔,就連身上的衣服也是藍白相間的條紋。

這一切與十年前一模一樣。

那時,文靜在子弟校上學,高一之前,年年拿校一等獎學金,父母專門物色老師培養了她畫畫的興趣,那一年她的國畫作品《碩果累累》參加港澳臺紫荊杯美術比賽獲得銀獎,校長讓她作爲優秀學生代表在開學典禮上發言,一下子成爲許多同齡人羨慕的對象,一切看上去很美。

可也正是在那一年秋天,在國企工作的文靜的父母雙雙下崗,他們萬般無奈之下拿着積蓄四處考察投資項目,卻被一個自稱遠房親戚的騙子騙得血本無歸。爲此家中大吵大鬧,氣氛一天比一天壓抑,敏感的文靜變得沉默寡言,幹什麼事都沒心思,發展到後來,全身疼痛難忍,好像有無數的小螞蟻爬在頭上身上咬她。

實在忍受不了她就告訴了她的父親,他給文靜弄來了百憂解(一種治療抑鬱症的藥物),文靜吃了以後,肌肉痠軟無力,頭越發的昏重,噁心難受,而且心裡亂想。家裡人勸她堅持吃藥,文靜卻不想吃,於是吃吃停停,停停吃吃,導致了嚴重的呼吸系統衰竭和重症肌無力:呼吸都困難,腿腳不聽使喚,整個人憔悴得不成樣子。

這時候,她的驕傲蕩然無存,她的自信心飽受挫折,面色蒼白,言語木訥,朋友們輕視她、排斥她、離她而去,而自己內心的價值觀念反覆自相沖突,經常呆立獨坐,感覺天空充滿了陰霾與心痛。

成績直線下滑。老師們對她的態度也從最開始的喜愛到惋惜再到後來的嫌惡。到高二下學期時,文靜發覺自己的思維開始斷斷續續不能連貫——甚至不能形成一個完整的觀點!寫的字也不再像以前那樣挺拔雋美,而是歪歪扭扭橫七豎八!

一天下午,文靜的父母被校長請去談話,文靜心裡有一種不祥的預感,不敢回家,兩天兩夜都躲在教師宿舍的樓道里。到第三天文靜突然看見天父在半空中對自己說:“你的時候不多了,你該回去了,有車會來接你的。”文靜毛骨悚然,四處躲藏,倒退着貼着牆走,專找沒人的地方躲藏,見到人影就驚慌失措,那些經過的人都像鬼影一般飄來飄去,還有慘白的面孔出現在樓梯上。天父的聲音在耳邊迴盪:“你若不自行了斷,就到地獄裡去經受煎熬吧!”一霎時,男鬼女鬼都在身邊凌厲地大笑……她害怕極了,用力搬起一塊下水井蓋跳了下去,水只到了肩膀。……

扔在下水井旁的書包被人發現,於是文靜被送進了精神病醫院。

一天在病房裡,父母來了,顯然他們是商量過的,母親儘量語氣平和地試探着對我說:“小靜,你還想不想讀書?校長勸咱們不參加高考了,他說備戰高考壓力太大,你身體吃不消。”

眼淚無聲地順着文靜的兩頰流了下來。這件事是在她預料之中的。現在的家,已經家徒四壁,是什麼情況她心知肚明。生病之後,她經常一個人站在病房的窗前,看着樹枝樹葉被風吹得飄來擺去。

隨風飄零是樹葉的命運!但是我命由我不由天!哪怕今後的人生路充滿荊棘,我也絕不能退縮!患上精神疾病不能自控,失去尊嚴,失去朋友,失去自由,這些我都經歷了,我還怕什麼?

“媽,我求您了,不要聽校長的,讓我讀書吧,只要我還活着,只要我還能思考,我就要求知!”

媽媽的眼睛溼潤了,點點頭,緊緊抱着文靜說不出話,爸爸聽到這話也紅了眼圈:“小靜,我們的好女兒,爸媽都支持你的決定,痛苦是暫時的,眼前雖然有很大的困難,但我們一家人在一起努力,再苦也是幸福的!”

不久,文靜的父母經人介紹找到了工作,拼命上班掙錢,出院後文靜就在家裡複習功課。

父親把我的決定告訴了文靜最要好的同學郭穎,當精神恢復一點以後,文靜就重新開始看書學習。雖然她不是什麼天才,在病房裡住了一兩個月沒法去聽課,但她用心專一,基礎好,一有精神就看郭穎爲她複印的筆記,能學多少算多少。

她去參加了會考,然後考試成績出來了——一共七門課,七門課都是“優”。

醫院開出了“建議復學”的證明,文靜終於回到了校園,讚譽和欽佩的眼光重新回到了她身上,老師們看到了她的努力大爲感動,也對文靜鼎力支持,校長安排了心理輔導老師,對文靜格外關注,時常約她談心,爲她做心理疏導。

一波三折,文靜順利考上了心儀的大學。家裡的狀況也有了好轉。大學期間認識了大她兩歲的“鳳凰男”孫竹。兩人互有好感,文靜畢業後順理成章地和他領證結了婚。但是生病吃藥的事情卻一直隱瞞着,知道的人很少,連孫竹也矇在鼓裡。這纔有了開頭的那一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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