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他琢磨了一會兒,評估了一下自家小堂姐的戰鬥力會不會在沈家族長面前吃虧,最後覺得一個大男人應該不會與女子爲難,理所當然的就離開了,根本就是自動忽略了剛纔沈恆安對着一羣女人毫無憐香惜玉的行爲。
盛熾擡眼瞅了他一下,盛清衝有些訕訕然的笑了笑,卻對上了沈恆安很好的嘉獎眼神,他一下子就掠過去了盛熾的瞳眸,背影瀟灑非常。盛熾就此暗暗的翻了個白眼,看來她這小堂弟也是個欺軟怕硬的!
“我們還沒熟悉到稱兄道弟的地步吧!”盛熾經過這一兩天的思考已經決定至少在目前採用順其自然,不近不遠的方式比較好,到底還是貪戀這份屬於沈恆安的溫暖,雖然,雖然她真的很想回去看一看那個救了她的人,但是又怕這一回去之後一切回到原點,她是否還要旅行那場婚禮!
或許旁人會覺得矛盾,但是若站在盛熾的角度你會知道一份明明近在眼前的期許,卻害怕一旦睜眼看到的不是黎明的曙光,卻是陰冷的黑暗。
她是愛沈遠之的啊……到如今,已經不願意去拒絕這個念頭了……
沈恆安不知沒有看到盛熾複雜的眸色,心中涌起波瀾,到底是沒有將那句質問說出口,而是話音一轉,“我們不需要稱兄道弟,稱兄道妹就可以。”
盛熾一噎,這沈恆安的話題轉變能耐也當真是厲害,“那好吧,恆安哥,你來這裡做什麼?”
“沒什麼,原來還只是想着讓你幫我,如今我卻覺得你更合我心意,假戲真做或許挺不錯。”沈恆安半真不假的說道。
盛熾突地從鞦韆架上下來,躲過了沈恆安攏過來的雙手,沈恆安眼中一凝,旋即散開,一點都不覺得尷尬的將尚且立在半空之中的雙手放了下來。
她躲開的瞬間,已經有些後悔了,風吹過,揚起長長的裙襬,結在了一起,身邊的花在說話間落盡,濃濃淡淡的綠染了滿心的蒼涼,是的,蒼涼……明明是早就知道的結局,卻任性的矛盾着行動,她盛熾終究還是膽小的,不敢背水一戰,也不敢順心而爲!
“阿熾,你似乎……有心事!”沈恆安權衡着如此說話會不會讓盛熾警覺些什麼,但顯然盛熾已經走神了。
直到一雙溫熱的手搭上了盛熾的肩頭,她方纔回神,落葉‘嘩嘩’之下,沈恆安似乎聽到了一聲遙遠的呢喃嘆息,一個莫名熟悉的名字,遠之……齊了傷感與矛盾的聲音,顫顫巍巍的流瀉而出,旋即被周邊寧靜之下的簌簌風聲湮滅乾淨。
幾近本能的沈恆安忍不住伸手環住了盛熾,“那個人……”三個字出口,沈恆安就問不下去了,而盛熾也立即回神,“你說什麼?”
“沒什麼,天變了,似乎是要下雨了,我們進屋去吧!”
直到進了屋子,盛熾才反應過來,自己怎麼就讓這麼個人登堂入室的反客爲主了呢!還堂而皇之的攬着她坐到了軟榻之上,這一切到底是怎麼發生的?
“恆安哥,你倒是先放開我,男女授受不親。”盛熾覺得沈恆安這個名字根本就是和自己犯衝,恆世子那時候,分明是這人先說的這句話,如今風水輪流轉倒是成了她的擋箭牌!心中嘆息了不知凡幾。
“我知道,但是你覺得我們之間是稱兄道弟,那麼同性之間豈有男女授受不親之禮,勾肩搭背纔是正常。”沈恆安笑的意味深長,然後用着一種頗爲嚴肅的嗓音低低的擦過盛熾的耳際。
盛熾此刻真想仰天長嘯一聲,這人到底是受了什麼刺激,一句話反倒可以翻來覆去的說了!暗暗的她的手繞過沈恆安的後腰狠狠的掐了一把。
“咳咳……我是不是來的不太是時候。”
盛老爺子乾咳了兩聲,雙眼卻是炯炯有神的看着沈恆安與盛熾倆兒親密無間的模樣,盛熾心中暗翻白眼,所謂老小老小大概也就是這個模樣了吧!
“爺爺,你來做什麼?”盛熾打斷了盛老爺子那過於直白的眼神,一邊將沈恆安推開一尺的距離,一邊站了起來,沈恆安順勢退開,倒是沒有過於在過於親近。
如今,他們之間的形象既然已經在盛老爺子的眼裡確定了,那再多的親近大概會讓人覺出不快,盛熾也會過於反感,那麼若是盛熾當真沒有帶上前世的記憶,當真那朱頂紅之事爲巧合,那麼過度的主動反而會惹得她不痛快,中庸中庸,一切但而適可而止。
“我來告訴沈族長,他所要求的多一張請柬已經着人送去了沈府。”盛老爺子轉了轉眼神,沒有對上盛熾的眸子,倒是別有深意的看了一眼沈恆安。
聰明如沈恆安,這時候方纔明白,原來盛老爺子是故意前來打斷的,雖然他並不反對也有樂見其成的意思,但是盛家大小姐怎麼能夠並明不白的被欺負了?沈恆安眯了眯眼,覺得自己應該找個時間和盛老爺子仔細談談……
夏日的風帶着一絲燥熱吹進鏤空的窗框,星星點點的光芒滲透剛剛漸起的陰霾,天空重歸於一片豔陽高照,那光芒在盛熾微眯起的眼裡碎盡,映出了別樣的光華,沈恆安的一雙鳳眸幾乎就此膠着了視線。
盛熾的髮絲被風捲起,與沈恆安散開的烏髮相互糾纏,盛老爺子在心中悠悠定論,這兩人必是與對方有過一段恩怨情仇的。
否則,這相對的目光,如何能夠這般繾綣,兩個人自成一個世界,也不怪盛清沖走的那麼幹脆,不僅僅是因爲沈恆安暗中的威脅,他們二人或許未有所覺,旁觀者清卻是明白,那一種相和的氣場不是另一個人能夠插入的,也不容許另一個人加入。
不得已,他再次乾咳兩聲打算這二人之間的深情脈脈,盛熾只覺得自己陷入了一張巨大的黝黑蜘蛛網,黏住了她的一切念頭。聽到盛老爺子的咳嗽,她皺着眉頭低下了腦袋,開始反思,似乎剛剛,有一瞬間的想要坦誠,想要答應沈恆安的要求,想要就此執手白頭,仿若是對沈恆安再無抵抗能力了一樣!
“恆安哥,既如此,你也該回去了!”盛熾下了逐客令,沈恆安眉頭緊緊蹙起,他顯然想不到盛熾腦海之中的百轉千回,但是這突然變冷的態度,他卻很清晰的感受到了。
“阿熾如此不待見我?”
盛熾搖頭,這不是待不待見的問題,這只是她心中又生了矛盾罷了,雖然連她自己都很討厭這份波動不停歇的心,但這麼多世的記憶藏於腦海之中,她雖然能夠理得通透,卻到底是受了影響的。“只是覺得有些累了,後日便是宴會,恆安哥那時候不是又能與我見面的麼?”退而求其次。
蹙緊的眉頭悄悄散開了些,“既然阿熾累了,那便休息吧,我也有事情要做,就不多做打擾了!”
沈恆安離開的時候是盛熾親自送到門口的,沈恆安在最後離開都沒有將置於心底的疑惑問出來,他要的是心甘情願,而不是遮遮掩掩,盛熾的舉動實在是不大像一個藏了前世記憶的人,否則不該與自己保持這麼疏離的架勢。
在沈恆安走後,盛熾其實在門口站了許久,直到臉上的汗水打溼了自己的髮絲,浸入了自己的嘴角,鹹腥兒的味道喚醒了她的神智,這才邁着淺淺的步子回到了自己的小院。
大概是知道了有人來此找她麻煩盛老爺子下了命令,此刻,這清風逐水院裡倒是安靜的很,就連幾個之前來來往往的僕從都撤了下去,由小點和小優,以及盛熾在谷中伺候的一些信得過的人在裡面收拾伺候,就此安靜了許多。
沒有立時走進去,她反而擡首看向那漆紅的木牌匾上看似輕狂凜然的幾個大字,總覺得有些似曾相識的意味,偏生一點記憶都沒有。
她靜立在原地良久,一如之前在門口看着沈恆安離開的背影一般,此處倒是有一棵大樹,因而盛熾倒沒有覺得有多熱,飄揚的髮絲婉轉在半空之中,盛熾突然如遭電擊一般顫了顫身子,那份似曾相識完全就是因爲這字體不真是前世的恆世子慣用的手筆麼?
細細凝神看去,這才鬆了一口氣,不,並不像,比之恆世子的字還多了幾分霸氣,一筆輕勾輾轉之下,更多了幾分成竹在胸的氣勢,恆世子的字行雲流水,卻並不迫人,而這字體若是這般凝眸看去,倒是被勾魂攝魄一般,“大概只是巧合吧!”盛熾喃喃低語一聲。
傍晚的時候,黃昏的光影,將天際的霞光襯得宛若錦緞華綢,旖旎交織,盛熾散步在京城街道之上,水色的衣衫透出了一股子清涼,勾絲的衣領處折了一折的蝶邊,整個羅裙除了那領口,只在腰間繫了一根嫩黃的腰帶,將盛熾的腰勾勒的不盈一握。整個人更是被這抹恰到好處的嫩黃給帶出了幾分生命力,比之身上溢出的幾絲冰涼要柔和了許多。盛熾倒是不覺所以。
“小姐,我們去哪兒?”
“千層樓。”這個地方作爲熾焰郡主的時候她就喜歡前來,如今口味依舊是未曾變化的。
“這位小姐,快裡邊請,不知是打尖兒還是住店兒?”三十年的歷史變遷,千層樓也是變化了的,原來只提供飲酒作樂,如今也可讓人住下了。
盛熾挑了挑眉,“三樓還有位置麼?”幸而這格局還沒有變化。
“有倒是有,只是這價格卻是不菲,若小姐單單只是吃飯,怕是沒有必要破費。”小二還算是質樸,眼中倒是沒有看不起她的意思,而且,盛熾這一身羅裙實在也不容易讓人看清,錦緞華裳盛家從來不缺。這小二單純的只是稍稍勸解一下她。
“無需擔心,我許久沒有回來了,這三層的樣子都有些忘了,因而前來……”
“人家盛家大小姐豈是那付不起金銀的人,小二哥,你這話說出去也不怕人家心裡笑話。”一道略顯尖銳的聲音穿過盛熾的耳膜,令她不自禁的就眯起了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