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二十,新浦鎮上下都洋溢着一股喜慶的氣氛。今天四年一度的“覺醒日”,聽說還有盈都的神官前來主持覺醒儀式,此前有神官主持的覺醒儀式,全國之內總共不過三場。爲此,鎮長提前了一個月要求各家各戶灑掃門戶,安排了三隊清潔人員早、中、晚分別清掃街道。
鎮中心,街道被人擠得水泄不通。每家每戶都帶着孩子來參加“覺醒儀式”。
覺醒,這個儀式自上古以來就一直流傳於世,十四歲以上,十六歲以下的每一個孩子能參加。據傳,諸位神明會在這一天選出有足夠天賦的孩子,與其簽訂契約,賜予其力量,被賜福之人及作爲神在人間的代言人,稱作奉官。奉官無論在哪裡都是最爲人所敬仰的。
奉官,執事,統領,領主,君王,神明。每個等級之間都宛若天塹,大多數奉官,終其一生都沒能成爲執事。至於領主級別的強者,整個昀歌帝國之中也只有寥寥幾位。
去年,隔壁的隆洪鎮上就有一個孩子被選中,之前霸佔了他家田產的鎮長侄子正好在旁邊,當即被嚇得大小便失禁,跪在地上磕頭道歉。因爲他知道,奉官只要想他死,他全家都跑不了。
在這片熙熙攘攘的景象中,有個衣衫襤褸,身材消瘦,眼眶深凹,面黃肌瘦,左臉還腫了一塊的少年顯得孤獨許多。他擠開洶涌地人羣,目的地卻與人羣流動方向相反,一心朝着街道口的包子鋪走去。對他來說這可是個絕佳的時機,每個人都奔着去參加“覺醒儀式”,所謂渾水摸魚,指的不正是這個時候嗎?
少年名叫呂知一,父母在八年前的戰爭中去世,時年八歲的他,自此過上了孤兒的生活。鎮上的人們幾乎都對這個他深惡痛絕,他不像其他人一樣,爲了吃食願意放下尊嚴,苦苦哀求路過的人們給口飯吃。他倒好,一直偷東西吃。本來鎮上的人一開始並不很介意,但是,這小子每次都拿特別多。日子久了,也就煩了。
前天,呂知一去王姨的饅頭鋪偷饅頭,好傢伙!直接拿個麻袋裝!
“呂知一!你差不多夠了啊!拿個麻袋,擱我這兒進貨了是吧?”王姨實在忍不了,抄起掃帚罵道。
呂知一一看大事不妙,提着袋子就跑,王姨緊追不捨。逃跑路上,呂知一摔了一跤,左臉直接砸在地上,頓時發出一聲悶響,他也輕哼一聲。王姨見狀,便放慢了腳步,把呂知一放了。
……
呂知一躡手躡腳地伸手拿包子,就在他的手即將碰到包子的剎那,有人一把揪住了他的手,吼道:“小兔崽子!今天這包子是給神官們吃的!你也配嗎?”
呂知一擡頭一看,只見一個身着長衫的彪形大漢怒目圓睜,一副恨不得吃了他的模樣。
“疼!疼!輕點!陳叔!陳叔!輕點!”呂知一一邊哀嚎一邊求情。
“平常來偷我就忍了!今天什麼時候!耽誤了我家大虎的覺醒儀式,你可擔待不起!”
“我錯了!我錯了!你這麼欺負我,神官們會怎麼看你和大虎啊!”呂知一靈機一動,大聲叫道。
見狀,人羣全都回頭,注視着這一幕。
“陳叔!我好痛啊!我要死了!”呂知一繼續叫道。
“停……停下!”大漢立馬放開呂知一的手,慌慌張張地說:“好了!好了!祖宗,你小聲點!這要是讓神官們聽見,我家大虎的前途可就被你給毀了!”
呂知一不理他,繼續慘叫着,街道盡頭的神官們似乎被這異象吸引了注意,朝着街道口走來。
“行了!行了!你不就是要吃的嗎?給!給!要多少都行!”
呂知一一臉奸計得逞的樣子,陰陽怪氣地問道:“當真?”
“多少?”陳叔突然覺得後悔,略顯遲疑地問。
只見呂知一伸手比出一個二。陳叔才緩緩噓出一口氣,道:“沒問題,兩個就兩個。”說罷,就回身準備進屋拿包子。
“兩麻袋!”
“你還要不要臉啦!”
呂知一咳嗽兩聲,清了清喉嚨,深吸一口氣。“來……”
“行!行!給!”
呂知一輕輕拍了拍陳叔的背,寬慰道:“叔啊,臉這種東西,很奢侈,我哪奢侈得起啊。”
陳叔正想發作,卻被一聲呵斥嚇了一跳。
“怎麼回事!”已然來到鋪子前的兩位身着白衣的神官喝到,“不知道今天是覺醒大典嗎!”
大漢有點不知所措,這個老實的漢子,實在想不出什麼好的藉口能夠糊弄過去,一邊呢喃着,一邊用腳不停地踢呂知一,希望他能幫着想個藉口。
“神官大人,”呂知一拍拍衣服,面帶微笑,右腳後退半步,左手後背,微微欠身,低頭說道:“小民名爲呂知一,乃是此人侄子,客此。方纔因瑣事叨擾二位大人,還望見諒。”
兩位神官面面相覷,滿臉錯愕。在他們眼裡,一個乞丐模樣的少年居然知道宮廷禮儀,實在是難以置信。兩位神官小聲議論了一會兒,彷彿認定了什麼。其中的白髮長者也面帶微笑地回道:“無礙。不知閣下年方几何?”
“哈,瀟瀟教的東西還挺有用!”呂知一竊喜。
自呂知一的父母去世之後,就只有柳如恩一家還願意照顧他,雖然鎮上的其他人並未刻意刁難,但也絕非像柳家這般,對呂知一百般照顧。柳姨的丈夫和呂知一的父母一起死於戰火,早在呂知一父母剛剛去世時,柳家就想收養這個遺孤,但呂知一死活不同意。而柳瀟瀟則就是柳家的女兒。柳瀟瀟雖然年僅十四,卻容貌傾城,百里之外,千里之中,家家戶戶 皆聞其名。年年都有許多人向柳家提親,每次都被柳如恩以年紀小推脫過去。
“年十六。”
二神官相視一眼,微微點了點頭。
“那閣下爲什麼不參加覺醒大典呢?”白髮神官問道。
“小民性疏狂,才歷尚淺,是不敢班門弄斧。”
“非也,覺醒一事,一可保家國,二可以奉雙親。怎麼能因爲害怕就不參加呢?還是說……閣下有難言之隱?”
“完啦!上燒烤架了。倆臭老頭,你們老惦記我幹什麼啊!”呂知一暗暗罵道。雖然奉官權力極大,但是柳姨告訴過她,奉官能活下來的都是極少數。自己無非是想混口飯吃,根本沒想雖然此時呂知一心中急得抓耳撓腮,但實在沒什麼辦法。
“好吧,那就試一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