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完年, 夥計們回到店中,張羅新一年的生意。
冬夜漫漫,李二寶等人都睡得爛熟, 周堰一時失眠, 翻上房頂, 對着烏濛濛的天空發起呆。不多時, 感到有些冷, 便返回去取了小桌子和一壺酒。
溫酒入肚,整個人暖和不少。
回憶十幾年前,梅掌櫃也是這麼招呼自己來房上喝酒。一眨眼, 就是十三年。周堰將最後一滴酒倒進肚裡,苦笑幾聲, 打算回房休息。到底是肉體凡胎, 禁不住大冬天晚上這屋上的涼風。
夜空中劃過一道閃亮的光芒, 似流星墜落般降在東面山上。
不知是哪家修士落難。
周堰剛打算跳下房頂,忽想到, 梅掌櫃的墓可在東面,別再打起來,影響到死人安寧,頓時酒醒了,回屋套件厚棉衣, 提着燈籠往那邊趕。
梅子鎮並不大。
周堰一路上加快腳步, 終於在天亮前趕到東山處, 那裡砸出了個大坑, 坑裡躺着某個倒黴蛋。
“還活着?”周堰聽到坑中人的□□聲, 搖搖頭,還是做次老人, 爲自己下輩子積德,爬下去,把坑中人背了上來。
把燈籠湊近此人的臉,才發現竟是故人。
齋君錄是在天亮時才勉強清醒,坐起來,本想對救命恩人行個禮,卻在對方轉身的瞬間,呆住:
“周堰?”
“沒錯,是我!”
周堰大咧咧坐下,也不問齋君錄是怎麼搞成這副模樣的。
“沒想到你還活着······大家都以爲你和步真人被永遠困在藏心秘境了······”
齋君錄本想問他遭遇了什麼,一探查,發現周堰修爲盡失,大爲驚訝。
“你的修爲······”
“被呂嬰朝那丫的給吸完了。”周堰聳聳肩,彷彿在說一件很平淡,很瑣碎的小事。
齋君錄沉默了。
許久,才勸道:“回去吧。大家很思念你。”說道其他人,齋君錄眼眶有些紅,“自師兄葬身天府······若你回去,大家定欣慰許多。”
周堰搔頭髮的動作一頓,“師兄?哪個師兄?”隨後自嘲道,還能有哪個,只能是祖師言了。“他怎麼死的?”
“芙靈師妹外出被魔修抓走,師兄想救她,撞上呂嬰朝,挑釁了對方,趁亂讓芙靈師妹逃走,他自己就被呂嬰朝拿去祭煉還魂陣了。”
“還魂陣?”
“呂嬰朝爲了復活櫻沅,到處蒐集元嬰修士金丹修士的魂魄,還得到了一神物,【留魂木】,藉以對抗生死法則,將櫻沅逝去的魂魄從轉世人那裡強行帶回來······”
“逆天改命,他還真是說到做到。”周堰想到初見命長殊,也就是呂嬰朝時,他對自己說的那番話。
無論生死殊途,呼魂與見,又或者將命途握自己手中,皆是不願順遂。
“你自己又是怎麼回事?”
提及自己,齋君錄更加失落,往日他自負無比,總想證明自己比祖師言強些,不肯居於人後,如今一事無成,又見證師兄和容隱之死,不免有些困惑迷惘。
“那神物,【留魂木】,在魔道很是攪起一番風浪,傳說呂嬰朝還魂陣成,不僅可以復活櫻沅,還能令他功力大增,突破當前境界······我此番便是受了魔道相爭的波及······”
“魔道居然自己打了起來,真有趣。”周堰仰面大笑,笑聲在坡地上,傳得很遠。
“聽說纏夢宗宗主沈桓······”齋君錄吞吞吐吐道:“他前一段消失了······纏夢宗也被納入天府臺掌控下,有人說,沈桓被呂嬰朝拿去妖化溫養【留魂木】了······還有牧其,半波庭派弟子暗殺他幾次,都被反殺······他投靠呂嬰朝後,修爲進展迅速,如今貌似也突破了元嬰,不知修煉了什麼魔功······”
齋君錄一邊說,一邊注視着周堰的神情。
“多謝你給我解惑!我要回去了。再會!”
周堰彈掉棉衣上的雪花,作勢要離開,被齋君錄拉住。
“師弟,跟我回去。”
周堰指着一個方向,道:“你看見那裡那座墓了嗎?我答應墓主人,這輩子都住在梅子鎮,不出去了,我一個廢人,何必爲了私慾破壞他最後的遺願?”
“你說私慾,可見你還是想見璇璣門其他人,想見牧其和沈桓的,跟我回去吧,不論結果如何。”
“不回了!我在梅子鎮開酒館,開得挺自在的,便不摻和你們修仙界這些雜事了!”
齋君錄還有傷在身,雖說可以強行將周堰帶回去,若對方無留意,終究無用,原地徘徊一會兒,還是御劍返回璇璣門了。
小酒館,周堰房內。
大概是今晨齋君錄的一番話觸動了他,觸動他那些不願回憶的記憶。周堰沒有像往常一樣,下樓看着夥計們分酒煮酒,做菜端菜,而是待在自己房裡的牀上,如過去般,打坐。
自紫府與元嬰破碎,他還沒好好看看自己的丹田。只知道,自己一嘗試運轉靈力,就渾身劇疼無比,一身筋脈好似乾涸的河道,燃燒着烈火。
修煉無果,放出靈氣。
這還是在梅子鎮這種靈氣稀薄的地域,若在璇璣門內打坐,怕是要疼昏過去,又或者爆體而亡。他的丹田,已經沒辦法承受靈氣的凝結過程。而這,又是修煉的基本。
再無修仙可能了是吧?
周堰一下子笑出聲。
多年苦修,落個如此下場,任誰都沒辦法釋然,還是老老實實做凡人,生老病死,爲好。
正當他想下牀去後廚看看,體內的【步飛仙】暴動,從丹田中竄出來,向窗外飛去。周堰一驚,來不及反應,已經握住劍柄,踩着劍飛到空中。
“【步飛仙】?”周堰焦急地喊着自己的本命劍,他現在可不像以前可自由駕馭飛劍,萬一從劍上掉下去,非死即傷。
可【步飛仙】像是多了自己的意識,一個勁按照自己的喜好,往前方駛去。
飛着飛着,周堰發現了不對勁,試探地問道:“【步飛仙】,你想帶我去哪裡?”
約麼飛了一天一夜,周堰已經飢腸轆轆,沒有力氣,只能憑藉本能,抓住劍柄,使自己不至於掉下去。
“【步飛仙】,你到底想做什麼啊?”
大概是他的哀嚎聲有了作用,【步飛仙】在空中抖了三抖,把他甩了下去,摔在一棵大槐樹的枝幹間,臉部擦傷多處,好在無性命之憂。
正當周堰想大罵【步飛仙】時,槐樹旁的寺廟,門開了。
一個白衣僧人走了出來,模樣清秀,言語溫和。
“這位施主,小僧辰午有禮了。施主可是來伏虎寺上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