米蒿放學回到家,見玉米躺在牀上,他咳嗽一聲,“玉米,病了?”“沒,”玉米懶洋洋翻過身對着她哥,“哥,我都快煩死了。”米蒿鬆一口氣,“我當啥事呢,你個小屁孩整天沒啥正經事,你煩啥?”“我就是沒事幹才煩呢,大豆小豆他爸來了,關在家裡尋呢。我先看了看你的那些寶貝破書,扯着嗓子大唸了一遍,把狗尾巴草都嚇跑了,也不跟我玩。我又寫了點字,難看死了,就把紙折了飛機,又放夠了,就睡,睡着了,就不煩了。哥,有沒有什麼好玩的?”玉米一骨碌爬起來,期待地看着米蒿。
米蒿走過去,神秘兮兮地說:“我聽老師說,咱學校要來老師,你要不要上學?”玉米泄一口氣,“我當啥事呢,不就上學嗎?我都學了。”米蒿不以爲然撇撇嘴,“你才知道啥,還都學了,你知道爲啥天是藍的,爲啥樹朝上長不朝下長,你知道星星都有啥樣的嗎?還都學了!”玉米瞪大眼睛,“爲啥啊?你知道啊?”米蒿得意笑笑,“我當然知道了,跟你講,跟給三歲的小孩講沒啥兩樣,說了你也不懂。”
玉米不屑哼一聲,“我還不想聽呢,我也去學,到時考你,讓你不知道,看你羞不羞。”兩人正說着,石誠走進來,“快出來,你明叔來了。”
“那好啊,”玉米翻身下牀,“大豆小豆可不用挨訓了,我去找他們。”米蒿拽住她,“小玉米大妹子,你總得過去一下。”“那,就一下。”,玉米乖乖跟出去。
正屋不大,傢俱也少,顯得空落落的。牆上貼着些奇奇怪怪的畫,石明正想湊過去看個清楚,卻見石誠領着孩子進來。他轉過來,蹲下帶笑說,“喲,玉米可又長高了!”他又站起來說:“誠子,讓玉米也去上學吧,大豆小豆我也讓他們去。來了倆老師,對了,有蘭子。”石誠笑笑,“這蘭子,咋回來了?”又對玉米,“想不想上學?”玉米高興地點點頭,“上,我要跟這棵米蒿比比,看是他那臭草高,還是玉米高。”米蒿在一旁哭笑不得。石明忍住笑,“上了學,就不能跟以前一樣瘋跑了,要聽老師的話。”
玉米小聲反駁:“我們哪有瘋跑,我們只是…”石誠接過來,“我們只是走的快,對不對?”玉米嘟囔着,“本來就是。”她一擡眼看桌子上有包奶糖,“明叔,這是給我的嗎?”
石明一愣,旋即點頭。
“爸爸,”玉米轉向石誠,“我可以帶給大豆小豆分嗎?”石明忙說:“他們有的,這是給你的。”石誠笑着說:“不給爸爸和明叔嗎?”玉米撓撓頭,不好意思道:“我忘了。”石明驚奇地看着玉米把糖倒在桌上,仔細分成三堆,一堆大,兩堆小點,分完她轉身指着小堆,“爸爸和明叔的,”,又指指大堆,“爺爺奶奶的。石誠讚許笑笑,“出去玩吧。”米蒿拉住玉米,“爸,明叔,我們出去了,你們說。”走到門口,玉米又轉過頭,調皮地笑笑,“別偷吃啊。”米蒿忙拉着她跑了。
石誠看看**的石明,“這孩子,就這麼沒大沒小的。”石明羨慕道:“哎,你跟你這孩子相處這麼好,我那倆小子,見了我,跟老鼠見貓一樣。”石誠不無擔心道:“要是上了學,不知會變成什麼樣。…不過玉米也很懂事,還行吧。”頓了頓彷彿想起什麼,又說:“你說蘭子要來教小學,她不是要去縣中嗎?”石明看着他笑笑,“你不知道?”石誠納悶,“知道還問啊?”“蘭子我覺得她從小就喜歡你。”石誠笑笑,“哪跟哪,她是妹妹啊。”
米蒿回到家就唉聲嘆氣,連聲嚷着育紅班不招了,他見玉米沒什麼反應,奇怪地問:“哎玉米沒聽到啊,育紅班不招了,你不能上學了。”“哎呀哥,這有什麼,”玉米不耐煩地打斷,“我還不想去呢。”米蒿更奇怪了,“你真不想上啊?”玉米得意地說:“我去上一年級。”又補一句:“大豆小豆也去。”“你才五歲啊,懂什麼?”米蒿不屑,“我還是六歲才上的一年級呢。”“你都教我了,”玉米頂一句,“我還知道育紅班的那個老師老是罰人,纔不去呢!”
“可人家要你嗎?”米蒿有點擔心。
石誠笑笑,“米蒿,你就該跟你妹妹學習學習,別擔那麼多心,有啥大不了的,總能過去的。”
米蒿難爲情笑笑,“爸,我真怕妹妹上了學就不一樣了。‘
“咋不一樣?”
“你就看我吧,天天伺候語文數學,比伺侯我的兔子還精心。還想着預習複習。不弄完也不敢玩。”米蒿有點委屈,“哪像以前,吃了玩,玩了吃的。”石誠認真地看着米蒿,“累嗎?”
米蒿搖搖頭,“只是有時想想,我都九歲了,知道了很多東西,也知道很多的事了。”他也認真的看着爸爸,“爸爸,知道很多很好。”石誠笑着摸摸米蒿的頭,“小子,要長大了。”
玉米目不轉睛地看着他們,忽然說:“我也知道。”石誠忍不住打趣她,“你知道什麼了?”玉米低頭想想,又擡頭肯定地說:“反正我知道。”
“小玉米又知道什麼了?”進來一人,帶笑問道。
“蘭姨!”米蒿驚喜叫道,“你可來了!”“蘭子,你咋回…”,石誠一下子想到石明的話,忙改口,“來了?”
石蘭拉拉倆孩子的手,“想你們了,就來了。”她又輕鬆道:“怎麼,誠子哥不許啊?”石誠笑笑,不答話。石蘭看他那熟悉的笑,翹起的嘴角透出剛毅,卻掩不住眼睛裡淡淡的憂傷。她又看看兩個懂事的孩子,不由得眼角一溼,背過臉去。
“蘭姨,我上一年級,你教我行不?”,玉米拉住石蘭的衣角,仰起臉問。
石蘭摸摸玉米的臉蛋,”你纔多大啊,就上一年級?”,又假裝正經道:“上一年級要考試的,考不過,我們可不收。”
玉米瞪大眼睛,“我怎麼會考不過呢,我會aoe,還會算題,還會寫字呢…”“好好,我們收,假期讓哥哥好好教教。”石蘭打斷一臉惶恐的玉米,又說:“誠子哥,還要有一個老師來他教一年級,我就撈不找教玉米了。”米蒿插嘴,“我會好好教她。”又轉過頭,“小玉米,你可千萬別給我丟臉,我米蒿的妹妹…他趕緊跑開,看到一個張牙舞爪飛過來的玉米棒子,誰都要跑。
石蘭看着追鬧的兄妹倆,“夠淘的。誠子哥,你…”石誠看她一臉關心,“沒啥,其實玉米很講理的,米蒿呢,也是個好哥哥。”石蘭笑,“就是有你這麼一個講理的老爹…”石誠忽然看看天,“不早了,你也回去吃飯吧,要不,二嬸該急了。”石蘭皺皺眉,但什麼也沒說,走出去。
石大爺迎面趕上,“哎蘭子,啥時候來的,吃了再走啊。”“改天吧,”石蘭笑笑,“我媽等着呢。”說完頭也不回地走了。
石大爺疑惑看了看無動於衷的誠子,進屋。
放暑假了。濃濃的樹蔭卻蓋不住知了扯着嗓子的尖叫。
大豆小豆玉米被米蒿關在屋子裡扯着嗓子aoe.“米蒿哥,咱該出去了吧,太熱了。”小豆不知道第幾次說,垂着頭無精打采。“會了嗎?”米蒿頓了好大會才費力地睜開眼皮,“困死我了。”大豆忙推趴桌上的玉米,“醒醒!”玉米嗯一聲,忽念aoeiuű,又睡過去。米蒿費力笑笑,“咱,咱先睡會。”話剛完就趴在桌子上沒了聲息。大豆小豆更是半秒鐘都不耽誤,沉沉睡去。
石誠提着瓶水推門進去,見此前景不禁啞然失笑。小豆手中還握着筆,抽都不好抽。索性連人帶筆,他把四個睡着的孩子抱到牀上,又輕輕帶上門,出去。
盧偉直到最後一天才氣忿忿地來到花石坡小學。他不禁傻了眼,這學校連圍牆都沒有,就兩排歪歪斜斜的房子。沒有宿舍,他還是住在村委會的小倉庫裡,雖然收拾地很乾淨,也很亮堂,可太小了,除了一張牀就能擺下一個櫃子和桌子,他憤憤地把包往牀上一扔,就躺下看着小樑發呆。腦子裡飛速回憶着跟爸的爭吵。
“小偉,你去了,那小學就有老師了,而且這些調動也好辦了…”“那就沒人說你了,爸,你怎麼老拿我們開刀!”“總之,你去也得去,不去也得去!”“爸,我最後問一句,要是我不是您兒子,您還會這樣嗎?”停頓停頓。“可惜你是我兒子!”盧偉緊閉着眼,再也想不下去。
“噹噹”他頓頓神,起身坐起,懶洋洋答一句“門沒鎖。”確實,這門連鎖都沒有。石蘭聽說另一位老師來了,就來看看。她推門進去,不禁驚呆,“怎麼是你?”
盧偉擡頭也愣住,“石蘭?你怎麼在這?”
石蘭笑笑,“怎麼盧二公子也被髮配至此?”盧偉也不生氣,坐在牀上晃着兩條腿,“我聽說有人主動請纓,想想咱怎麼着都是盧二公子啊,也要爭着噹噹先進,就找我家盧老爺說了一聲,這不,很輕鬆就來了。”說罷,狡猾地笑看着她。石蘭也笑說:“這兒的學生可都沒見過什麼大世面,也請上知天文下知地理地盧二公子體諒一下,也真得當當更先進地先進,收斂一下頤指氣使的臭脾氣!”盧偉笑答:“好啊,本公子就假模假樣,先湊合着改改。不過今天可否最後一次頤指氣使,請先進的石蘭爲更先進的盧二公子收拾一下行李?”
石蘭怒極反笑,“好啊。”說着徑直走過去,拉開行李包的拉鍊,一股腦兒全倒在牀上。轉身笑說,“二公子,我幹一半,剩下的,看你的。”說罷就靠在牆上笑吟吟地望着他。
盧偉笑笑,“你看好吧!”只見他三下五除二,很快就把牀上凌亂的東西在桌上櫃子裡放好。動作乾淨利落,把石蘭看個目瞪口呆。
“別忘了,我那老爺子可是當過兵的,訓起公子來也是毫不含糊”盧偉回身看看呆住的石蘭,“謝謝!”
石蘭緩過神,“你還真有兩下子!”盧偉得意笑笑,“這以後我們就是鄰居了,有什麼事,說一聲。”石蘭笑出聲,“誰跟你鄰居?我住我家,你有什麼事說一聲就行。”“你家?”盧偉奇怪,“你家在這?”“對啊,”,石蘭索性坐下來,“盧二公子,我在這是有羣衆基礎的,你要是敢翻天,我就讓你陷入人民戰爭的汪洋大海里!”
盧偉嘲笑,“好好的,我幹嘛費力氣翻天啊?”石蘭也笑道:“我不跟你玩文字遊戲。明天下午就開學了,入你的一年級有個考試,這是試卷。”她站起來預備離開,“明天別遲到。再見!”
“哎,這麼快就走…”盧偉想起什麼,似笑非笑問:“你沒透題給你的廣大羣衆吧?”石蘭剛走到門口,回過頭笑笑,“你這麼想,我有什麼辦法?”盧偉呆呆地看着石蘭離去,看不到了,纔回頭高興的嘆口氣,“可以沒農民無聊了。”他忽地又想起什麼,“我該去她家看看的!”他後悔地叫出聲。
石誠整整玉米地衣服,又給她跨上書包,輕輕地說:“記住爸爸說地了?”玉米歪着腦袋,興奮地說:“三個字,要講理!”她又想一會說,“爸爸,大豆他爸說好好學習,聽老師的話。石誠狡黠一笑,父女倆幾乎異口同聲,“老師也要講理啊。”兩人開心一笑,“走嘍!”狗尾巴草屁顛屁顛地跟在後面。
盧偉一邊登記着學生,一邊忙裡偷閒地跟石蘭調侃,“我還以爲這姓石的會有叫石柱石凳石橋什麼的,還好名字夠登大雅之堂。”石蘭轉轉筆,想說什麼又止住了,繼續寫字。
石誠與豆爺帶着三個孩子進了小廟。
石蘭放下筆,高興地站起來,“豆叔,誠子哥,你們咋纔來啊?”石誠笑笑,算是打了招呼,轉身讓孩子進來。
“叫什麼名字?”盧偉例行公事般問。
“石小豆”“石大豆”“石玉米”三人爭着回答。
盧偉笑起來。“感情這是莊稼窩啊?嘿,這倆豆長地可真像!”“他們是雙胞胎啊!”玉米插口。“那要是三胞胎該叫啥豆了?”盧偉揶揄,“喲,”他看看跟在後面的狗尾巴草,“小狗也來了啊。”石蘭生氣地看他一眼,他假裝沒看見,笑說:“要不要該箇中聽的大號?”
石誠淡淡一笑,“這我作不了主。”盧偉不屑,“不就個名字嗎?有什麼主不主的?”石誠仍淡淡笑,“名字不是叫我的。”又轉身對玉米,“玉米,喜歡自己的名字嗎?”盧偉乘機說:“可以叫石曉晨啊什麼好聽的,小孩,要不要?”說着斜眼向石蘭望去,石蘭只是幸災樂禍地笑。
玉米不屑,“纔不希罕呢,玉米多好啊,長得又快又好吃。”盧偉哭笑不得,大豆小豆一旁附和,“俺們就是三棵莊稼,多好!”
“你叫啥?”小豆好奇地問。
盧偉愣一下,不情願答道:“盧偉。”
大豆一下子笑起來,“纔是一棵草!”玉米也笑,“蘆葦,跟米蒿差不多!”盧偉生氣地看着他們。石誠喊:“玉米!”玉米好容易止住笑,“爸爸,咱河蕩裡都有蘆葦!”小豆插嘴:“咱有個蘆葦老!”
石蘭忙說:“好了,大豆玉米鬧夠了吧!都要是學生了,還這麼愛玩!”她偷偷看一眼盧偉,正被他撞見,他頗有氣度地狡黠一笑,“好,那我就是蘆葦老師了!三棵小莊稼!”
豆爺咳嗽一聲,“他老師,要是這倆小子不聽話,只要不打頂,您愛咋侍弄咋侍弄。”盧偉有點摸不着頭腦,笑說:“好,好。”石誠也說:“盧老師,玉米這孩子就是說話沒大沒小…”“沒事,”,石蘭打岔,“盧老師也就喜歡和人沒大沒小的。”盧偉只得點頭稱是,“從小我也和我爸沒上沒下的。”,硬生生將腦中老爸那張嚴厲的臉抹去。
意料之中,考試順順利利地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