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傷

重生之月光少年 心傷

“歐總,就是這裡了!您進去,我先走了。”醫生走在歐邢天前面,被他一路散發的冷氣狂吹着後背,如履薄冰,走到矯正室門前,一副‘終於得救了’的表情,快速介紹完馬上溜了。

歐邢天站在矯正室外遲疑一會兒,靜靜聆聽裡面的動靜。

他是槍林彈雨中走過來的,什麼傷沒受過?所以十分明白肩膀骨錯位,矯正起來有多痛,更何況骨頭上還有裂縫,是痛上加痛。

他害怕走進去,看見自己小兒子淚流滿面,疼痛掙扎的場面,僅憑想象,他就心如刀絞。但是此刻,室內卻靜悄悄的,一點聲響沒有。

歐邢天心裡一驚,毫不遲疑的推開門走進去。見到站立在門邊的弟弟,他舒了一口氣,人還在就好。

剛纔他心裡突然浮起一個,弟弟可能會趁着這個時機,偷偷將自己兒子帶走的想法。這樣的事情以前也發生過,歐邢天不得不慌。

“嗤~~看你一臉驚慌!怎麼?擔心我偷偷將人帶走?我也想!可惜小逸身上有傷,需要治療,不然我早走了。”見大哥急匆匆的進來,見到自己,一臉如釋重負,歐邢瑱腦袋一轉,就知道他在想什麼,冷聲嘲諷。

本來他還沒那麼大氣性兒,可是來了醫院,知道小侄子的病情後,他的怒火那是節節攀升,恨不得拎起自家大哥就揍一頓!有這麼虐待自己親兒子的嗎?

“歐邢瑱,不要隨便開這種玩笑!逸兒是我兒子,你想帶他走?可以試試!”歐邢天正正身形,冷聲威脅。聽弟弟把話說開,他心跳有一秒的停滯,只能靠冷言冷語來掩飾內心的慌亂。

“好了,你們小聲點!病人還在治療!”病房布簾後傳來醫生的警告。

兩兄弟訕訕的住嘴,齊齊看向布簾。

“你想看就進去看一眼。小逸很堅強,不需要我,我~我也看不下去了。”歐邢瑱瞥一眼身邊望眼欲穿的大哥,好心提示。

繼而想到布簾後小逸的傷處,和他忍痛治療的樣子,他的臉色又開始發青。

歐邢天見弟弟的臉色也知道後面是什麼情形,雖然知道會讓自己心痛難忍,但他還是點點頭,堅定的拉開簾子走進去。不親眼看一看自己造的孽,他怎麼能引以爲戒?

歐凌逸低着頭,側身盤坐在牀上,一名年近六旬的資深正骨師正在邊看片子,邊給他正骨。

歐邢天慢慢走近,見兩人都沒有注意他的動作,他又悄悄繞到小兒子背後,查看傷勢。

從背後看去,傷勢觸目驚醒。只見小兒子的左肩上有一大片的黑青,淤腫高高隆起,被他背部瑩白嫩滑的正常皮膚一襯托,顯得更加猙獰。

歐邢天見狀,眉頭緊鎖,屏住了呼吸。這樣的傷勢,別說要正骨,就算是稍微碰觸都會很痛!

“爲什麼不等傷勢稍微平復了再正骨?他現在這樣會很痛的!”疾步走到前面,歐邢天一把抓住正骨師的手,阻止他進一步的動作。

“現在正骨雖然痛,但是及時矯正,不會影響手部動作的靈活度,等傷口長好再來治療,骨頭癒合,多少會對以後的動作有影響!”正骨師嚴肅的同歐邢天交涉。

“影響一點靈活度有什麼關係?!我不要我的孩子受這種折磨!現在不治了!”歐邢天皺眉,冷聲做出決斷。

他見小兒子一直低垂着頭,看不清表情,這樣痛的治療卻一聲不啃,心裡火急火燎,想上去觸碰他,卻又不敢,只能先和醫生交涉完再說。

“不關你的事!我要現在就治!”一直垂頭,沉浸在自己思緒裡的歐凌逸隱隱約約聽見歐邢天說不治療的聲音,突然擡起頭來淡然的開口。

“逸兒,你怎麼樣?”見小兒子終於肯擡起頭來,看自己一眼,歐邢天心情激動,連忙幾步上前,在他身邊坐下,擡手想撫上他細軟的髮絲。

現在這些髮絲都被汗水打溼了,根根粘連在一起,貼在他蒼白精緻的臉上,有種觸目驚心的美麗,這種脆弱的美麗卻讓歐邢天心裡疼痛到發麻。

“我要現在就治!”冷冷的看一眼歐邢天充滿擔憂、心疼、懊悔的臉,歐凌逸的心沒有一點被觸動的感覺,他略過歐邢天的問題,再次淡淡的開口,強調自己的要求。

“大哥,你就讓小逸繼續!他很堅強,能撐過去的!小逸以後要做外科醫生,要主刀的!手部靈活度一點不能受影響。”歐邢瑱在外面聽見父子倆個雞同鴨講的談話,一臉無奈的掀開簾子,進來幫助他們溝通。

聽了弟弟的解釋,歐邢天閉嘴,深沉的與仍然直直看着自己的小兒子對視幾秒,終於妥協在他堅定的眼神之下,對着正骨師點頭:“你繼續,我在一邊看着!”

正骨師得到允許,拿捏住少年左手的患處,又開始慢慢推按。劇痛再次傳來,歐凌逸臉色一白,咬緊牙關繼續垂頭忍耐。

歐邢天見小兒子渾身顫抖一下,粉嫩的脣瓣已經被他自己咬出一道道深深的齒痕,心裡感同身受,靜靜的挪過去,坐在他身邊。

既然你不允許我再碰觸你,那就容我靜靜的伴着你!以後,你所有的喜怒哀樂,爸爸都會同你一起分享,請再給爸爸一次機會。

此刻歐邢天如何懺悔,如何祈禱,別人不知道,歐凌逸卻滴水不漏的接收了。

本來體內能量已經枯竭,歐凌逸只能靠自己的毅力抵禦住正骨的疼痛,沒想到歐邢天坐過來,身上散發的正面精神能量竟然能被他自發的吸收,恢復了一些精力。

有了歐邢天提供的這些精神力,歐凌逸覺得渾身輕鬆很多,本來極其厭惡歐邢天的靠近,但爲了這點能量,他咬牙忍耐了下來。

其實歐凌逸將歐天寶從死亡線上拉回的一剎那,他的怒火就已經熄滅了。

活了快一個世紀,還能爲一些不相干的人觸動自己沉睡的神經,引起自己那麼大的情緒反應,他覺得很丟臉。

再一世,歐家父子,實在不值得自己如此勞神。心裡默想着,歐凌逸已經將宴會的種種拋到腦後,只是對歐家父子的排斥卻是更深了。

他們倆父子就是麻煩體質,還是躲遠一點爲好。歐凌逸下定決心。

正骨師從業這麼多年,還是頭一次遇見這麼能忍的患者,不免心裡驚奇。

患者不叫不動,配合默契,正骨師手裡的動作也就快了,一小時過後,他再仔細摸索一遍歐凌逸的左肩,滿意的點點頭。

“病人很合作,骨頭已經復位了,待我給他打上石膏固定,以後注意跟上營養,休息兩個月就能好!”正骨師表情欣慰的對歐邢天叮囑。

“是,謝謝醫生!”歐邢天滿臉感激的點頭,然後垂首去看身邊一直低着頭,沒有發出一絲聲響的小兒子,心裡滿是擔憂。

“謝謝醫生!”歐凌逸精神力恢復一點,能抵禦劇痛的侵襲了就開始神遊,神遊回來,正好聽見醫生宣佈治療結束,他擡起頭來,露出一張被汗水打溼,瑩白晶潤的臉,對着醫生微微一笑,道謝。

醫生這還是第一次看清小患者的臉,立馬被他可愛絕美的微笑煞到了。他咧嘴呵呵一笑,連連擺手表示不謝,轉身下去準備固定傷口的石膏,嘴裡喃喃着:奇怪,這樣好的孩子,誰忍心下這種毒手?

歐邢天見小兒子終於有些笑容了,臉上的表情舒展開來,轉頭聽見醫生的自言自語,臉色馬上又黑了。

這些人,能不能不要再時刻提醒他,他犯下的暴行了?如果能讓小兒子原諒他,像原來那樣與他相處,哪怕要砍掉自己那隻作孽的手,他也願意。

可惜想象只能是想象,歐邢天知道,要再次獲得小兒子的信任,可不是砍掉自己一隻手那麼簡單,肯定要經過一個漫長的攻心過程。他已經做好了長期抗戰的準備。

“終於完成了!小逸痛不痛!”見醫生笑呵呵的走出來,歐邢瑱連忙進來,擠開自家還在臉色發黑的大哥,佔據了他原先的位置。

“開始很痛,後來就一點不痛了。”歐凌逸歪頭回想一下治療的經過,開始沒精神了,確實很痛,後來精神力恢復了,他神遊了,所以不痛了。回想完畢,他滿臉認真的回答二叔。

“這就好。小逸真勇敢!”歐邢瑱勉強扯開一抹笑容,摸摸小侄子的頭表揚,私下裡卻心疼不已。

哪能說不痛就不痛了?分明是痛到極致,麻木了!大哥怎麼忍下下這樣的重手!心裡又是心痛又是怨念,歐邢瑱偏頭,一臉責備的看向大哥。

接收都弟弟指責的眼神,見依偎在他身邊,甚爲乖巧堅強的小兒子,歐邢天心裡苦澀難當,卻是半步也捨不得挪動,專注的盯緊小兒子的表情,深怕他臉上再露出一絲一毫的痛苦神色。

“大哥,天寶呢?你不要過去守着天寶?小逸這裡有我就夠了。”見大哥直勾勾的看着自己懷裡的小傢伙,歐邢瑱心裡莫名的不舒服,開口轉移他的注意力,想把他弄走。

“天寶很好,還沒醒,有保鏢看着,不會有事。我現在想好好陪陪逸兒。”自己弟弟哪壺不開提哪壺,歐邢天狠瞪他一眼,見小兒子也擡頭看向自己,連忙開口解釋,順便討好小兒子,對小兒子表達一下自己的關心。

“父親還是回去守着大哥,有二叔陪我!”聽歐邢瑱提起歐天寶,歐凌逸對自己搶救回來的病人還是有幾分在意的,就看向歐邢天,見他開口想留下陪伴自己,他反射性的皺眉,開口拒絕。

歐天寶生病,歐邢天不是從來形影不離的照顧着嗎?這次反常了,真是怪異。

心裡雖然疑惑,歐凌逸也不會拿這個較真,歐邢天與歐天寶如何,只要歐天寶五年之內不死,就完全不在他的考慮範圍之內。

“逸兒還在生氣?爸爸已經知錯了,你讓爸爸留下來照顧你好嗎?給爸爸一個彌補的機會!”伸手惡狠狠的拽開礙眼的弟弟,直面小兒子,歐邢天又是一副溫柔至極的表情,滿臉悔意的道歉,連苦肉計都用上了。

“我早不氣了。我不應該爲不相干的人動氣,那很費神!”歐凌逸直視着歐邢天透着深深悔意的雙眼,語氣平板,認真嚴肅的回答。可不是費神嗎?精神力只這一下,就全部耗盡了。

對耗盡的精神力感到可惜,歐小童鞋又重重的點頭,再次確定自己話裡的正確性。

聽見小兒子上半句,剛露出一絲笑容的歐邢天,在小兒子下半句講完,又看見他篤定,嚴肅的點頭,整個人就僵住了。

他聽到了什麼?不相干的人?本來就待自己疏離冷漠的小少年現在已經將自己劃到陌生人的行列了嗎?

歐邢天耳朵轟鳴一聲,頭腦停止了正常的思考。他只感覺自己的心‘咔嚓’一聲,碎成一片一片,這些碎片又直接掉進了黑沉沉,冷冰冰的深海,再也找不回來。

“大哥,你還是先出去!小逸這會兒還在賭氣,你別放在心上。”見自己大哥呆立在小侄子身邊,彷彿風一吹就會散掉的苦逼樣子,歐邢瑱心裡不忍,走上去拉住他的胳膊,將無知無覺的他帶出病房。

“不!逸兒說話向來都是一板一眼的,他從來不屑說謊!我知道,他說出口的,必定是他心裡真實的想法!可惜我沒有早些悟到這點,今天才會弄成這樣!他這是對我這個父親失望了……”

歐邢天被帶出病房,推開弟弟的手,頹然坐倒在醫院長廊的椅子上,雙手捂臉喃喃自責,說到最後,語音一度顫抖,再講不下去,可見是懊悔,傷心到了極點。

歐邢瑱也是頭一次看見自己大哥這樣哀痛,沮喪的模樣,比之大嫂故去那晚,也好不了多少,可見在不知不覺間,小侄子在他心裡已經佔據了多麼重要的位置。只他冷心冷情慣了,一直沒有察覺,直到此刻。

正所謂愛之深,責之切。大哥對歐天寶污衊小逸的那番話有那麼大的反應,連思考也不能,這種心態大概也佔了很大一部分原因。

心裡將所有事情串聯起來,再看到大哥頹廢的模樣,歐邢瑱心裡的怒火也漸漸熄滅了,對他甚至有點同情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