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氣越來越冷,這一天起牀的衆人忽然發現,那些原本毫無生機的衰草枯木忽然綻放出似煙似霧的白色花朵,那純淨的白與天上的藍天白雲相接,整個天地都變得悠遠起來。
那彷彿被風一吹就要散去的潔白花朵,宛如高山上綻開的雪蓮,優雅美麗,卻也來去無痕。
那正是寒江曉霧,正冰天、樹樹凇花雲疊。昨夜飛瓊千萬縷,誰剪條條晴雪?冰羽晶瑩,霓裳窈窕,欲舞高寒闕。煙波照影,翩翩思與誰約?
站在門口的餘喬忍不住深深吸了一口這格外清新的空氣。霧凇不僅是來年豐收的象徵,霧凇來時,還能起到淨化空氣的作用。原本這山中的空氣就是極好的,現在更是讓人有種心曠神怡的感覺。
今年盼了好久的雪,沒想到這曇花一現的霧凇確是先來了。餘喬臉上掛着幾分喜色,急慌慌的去拍顧碩的房門。
不一會兒,屋內傳來一陣悉悉索索的穿衣聲。到了這山寨倒也委屈顧碩了,恐怕在京時,他連衣服都沒有自己動手穿過吧。
散着一頭長髮的顧碩,雙眼中還喊着一絲惺忪的霧氣,像只慵懶的小貓。餘喬的嘴角忍不住翹了起來。“還沒睡醒啊?”
“嗯。”顧碩仰起頭來看餘喬。“早啊。”
餘喬側過身子,好讓顧碩的目光能落在遠處。“看到了沒有,這是霧凇哦,在京裡沒有見過吧。”
顧碩驚奇的睜大了眼,半晌之後纔回過神來。“這是雪嗎?”
“不是,這是霧氣凝結的冰層,很美是不是,只不過它的形成也是有許多條件的。而且每次出現的時間也都不長。”餘喬說完忙推着顧碩進屋。“小心着涼,趕緊進屋去。”
等進了屋,餘喬忽然覺得屋中不似以往那邊溫暖,擡眼看了看,發現炭爐果然少了兩個。“屋裡的炭爐怎麼少了?”
“昨日睡下後,覺得屋中太悶,我就讓他們撤了兩個。”顧碩一邊應着,一邊拿起梳子自己挽發。
餘喬站在一邊無所事事,乾脆上前奪過梳子,撩起一把髮絲梳理起來。說起來顧碩的髮質還是很好的,平日裡也不風吹日曬的,反正比她的要順滑的多。這些日子男髮梳的多了,餘喬這動作也顯得極爲麻利。
梳完之後,她指着顧碩的頭說道。“看來要是等以後我沒飯吃了,我就去當個梳頭的丫頭,那也是餓不死的。”
“好,那我就請你去給我梳頭。”身前的人溫柔的說道。
餘喬擱下梳子,笑着說道。“我纔不去給你當丫頭,你說我要沒飯吃了,你這個朋友還不義務救濟我點銀子,還想着讓我去給你幹活,有你這樣的朋友嗎?”
“我不會讓你有沒飯吃的時候。”他轉回身定定的望着她。
餘喬被顧碩那鄭重的目光弄得一驚,她輕輕的咳了一聲。“那個伺候你的小丫頭呢?”
“我讓人送她回去了。”那個丫頭是當日他在路上生病後,下面的人自作主張從當地找來的,手腳也算是勤快,不過她那點小女兒的心思,顧碩又哪裡看不出來。他怎麼可能會留着這樣一個禍端在自己身邊。
“那你身邊不是沒人伺候了,不然先讓薔薇過來吧。”餘喬拿起一件外衣給顧碩披上。“你先等等,我去給你打點熱水來。”
“不用了,我還不是沒人伺候就活不了。”顧碩搖了搖頭。“你平時都怎麼洗漱?”
“你怎麼能跟我比,我平日用冷水習慣了。”餘喬端起架子上的臉盆。“你等一會兒,我就回來。”
看着餘喬腳步輕快的離開房間,顧碩的心微微跳動了一下,他伸手撫着自己的發。“如果能這樣讓你爲我梳一輩子的發該有多好。”
可是這個念頭剛冒出來,他自己就被自己嚇了一跳。從前的他,雖然會對餘喬心存牽絆,可是他從來也沒有想過要讓她對自己有所迴應。甚至他想,如果他死的時候能有她陪着,那他也就死而無憾了。人果然是有貪慾的吧。一旦有了生的希望,就連他也開始奢求想要將她綁在身邊一輩子。
不,他搖了搖頭,她已經是有婚姻的人了。他實在不應該這樣胡思亂想。餘喬和惠兒的婚姻也是前些日子京裡才傳來的消息,就連餘喬似乎都是不知道的。
餘喬打來水進了屋,就看到顧碩仍然坐在那裡發呆。她擰了帕子遞到他手裡。看到他意識恍惚的搽了臉。她不由笑了笑。也是,這麼多年來的枷鎖終於解開了,換了誰心情也無法平靜。就好像,一條前行的路,明明看到是懸崖,可還是不得不一步一步走上前去,那種煎熬和折磨,又有誰能夠體會。可如今懸崖消失了,他的面前又重新出現了一條道路,他怎麼能不高興,又怎麼能不迷茫?就如同她之前因爲失去目標而迷茫是一樣的。
帶着顧碩略微在山林邊上轉了轉,餘喬就讓感到疲憊的他回去休息了。這眼看着又要過年了,她還真是有點想家呢。想想初到京城時,她拍着胸口對惠兒說要支持他,保護他。可是當時的那些承諾她一件都沒有完成過,這些年爲了顧碩的事情,她真的忽略了家人。原本她只是不想看着那個年輕的生命在她的眼前逝去,可是慢慢的,兩人的糾結越來越深,也許能走到今日也是一個極好的結局了吧。
如今,她是不是應該放開手,讓那隻稚鳥學習自己飛翔呢?這個顧碩啊,別看他那麼聰明,可他的內心給本就沒有長大呢。可是,人不能永遠活在自己構建的世界裡,總有一天他要學會接受現實的世界。這樣他才能學會保護自己不受傷害。
算了,她是不是想的太多了。餘喬搖搖頭,將各種繁雜的心緒拋開。“師父啊,師父,你怎麼還不回來?”她低聲嘆道。不知道還要窩在這個地方多久啊。
“徒兒,你是在叫爲師嗎?”餘喬身後忽然傳來一身輕笑。
餘喬無法置信的看着突然出現在自己面前的李巖。“師父,我不是在做夢吧?”她這纔剛剛唸了這麼一句,她師父就出現了,這也太不可思議了。
“是不是做夢你自己還不知道嗎?”李巖笑了。“不過爲師怎麼不知道你還有這個本事,這才半年就將一個賊窩變成了如今這般模樣。就連師父都要佩服你了。”
“師父,您好不容易回來了,怎麼又學會打趣我了,這還是我師父嗎,不會是別人化妝的吧。”餘喬撲上前去,狠狠拉住李巖的手搖晃兩下。“恩,沒錯,是我師父的手。”
“你啊。”李巖頗感無奈。“都要長成大人了,還這麼小孩子心性。”
“師父,你的事情辦完了?”餘喬問道。
李巖皺了皺眉,然後又舒展開來。“就算辦完了。”
“什麼叫就算啊,不過算了,師父您那些事我也不感興趣。”餘喬忽然左右瞧瞧。“那個張老爹呢?他沒來?”想到這老頭子餘喬就心裡發寒,更何況,那個夙瑤根本就不是做淑女的料,薔薇教了這些日子根本就毫無起色。她有點心虛啊。
“他在山下。”
“師父,要是回來那張老爹再追殺我,你可要護着我啊。”餘喬扯扯李巖的袖子。
“你又做了什麼惹他生氣的事情了?”
“我可沒做什麼,不過她那個姑娘我實在是教不好。”餘喬乾乾的笑了兩聲。
“恐怕不是你沒教不好,是你給教壞了吧。”李巖這話說得倒是很肯定。就算他這徒弟不說他也能猜得出來,讓她教?那些女子應該會的東西連她自己都還不會呢,又怎麼能教得好。
“嘿嘿。師父。您就體諒體諒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