麗夫人臉上露出了一抹後悔,眼中滑下了兩行清淚,緩緩點了點頭。
柔夫人與麗夫人自小就同吃同住,雖然之前有過一些摩擦,但是這感情也是真的,看見麗夫人這幅做派,這心裡頭別提多酸了。
麗夫人拉着柔夫人的手,說道:“這些年,若不是有你護着我,也許我早就被那些下賤蹄子害死了。
可是沒想到,我還是動了那貪心,我想要能得到風光,想要能過母憑子貴,我不想再報仇,我就這麼掉進了那張芊芊設下的陷阱。
姐姐,你一定要小心她!“
柔夫人只覺得麗夫人手心裡滿是汗珠,在看麗夫人那臉色早已經是慘白異常,心裡頭擔心極了,可是面上卻只能露出一抹安慰的微笑,柔聲說道:“知道咱們是多年的姐妹,知道咱們互相扶持走到今個兒,你就給我打起精神來。
這報仇,原本就是我們商量出來的,即便你不願意做,我也不會怨你,只是你可不能這麼喪氣。“
“……”麗夫人微微搖了搖頭,終究沒有將心裡頭最後的那句話說出來,她真很想告訴柔夫人,她並沒有將那斷子絕孫的藥,放在太子的茶壺裡,如今懷上的這個孩子,也並不是太子的胎兒。
麗夫人倒不是怕柔夫人怪罪,只是怕柔夫人覺得寒心。
畢竟她……
她是貪心的。
可是柔夫人也不是傻子,看見麗夫人慾言又止的樣子,便已經想出了些可能,只是柔夫人相信,即便是有人威脅她。她也不會將她們的計劃,告訴給張芊芊。
只是柔夫人一時間,還真是沒有想到這麗夫人會揹着她做下這樣子的醜事罷了。
麗夫人感覺到了腹部的刺痛感和下墜感,更感覺到身下的溼潤,這心裡頭雖然有些失落,但是也安心了不少。
過了片刻,一個穿着寶藍色太醫袍子的老人腳步匆匆的走了進來。這額頭上還掛着汗水。看樣子是快步小跑過來的,也是着了急的。
柔夫人避嫌的走到了外面,輕聲對着太子說了幾句。便站在了一邊,面上帶着些許焦急,手裡頭絞着一條帕子。
一旁的太子也是原地踏着步子,眼睛望着那乎着窗紗的窗戶。彷彿能看到裡面一般。
房間裡,麗夫人自打柔夫人走出門。便直接躺下了身子,眼角的淚珠就沒有斷過,看也不看一樣一旁的太醫。
太醫顫顫巍巍的走進門,便躬身一禮。吩咐一旁的丫鬟送上了一條絹絲的帕子,這才搭上了麗夫人的手腕。
過了片刻,太醫面色深沉的瞅了一眼牀上的麗夫人。輕聲交代丫鬟去通知接生嬤嬤過來,便走出了門。
太子忙迎了上來。厲聲問道:“麗夫人她,怎麼樣了!”
柔夫人聞聲,瞧了一眼麗夫人所在的西暖閣,暗道:妹妹她這心交付的也算值得,起碼這太子第一句問的便是她。
太醫捋了捋下巴上的山羊鬍,沉聲說道:“回太子殿下,麗夫人這胎,怕是現在就要生下來了。”
“什麼?”太子不敢相信的驚呼道。
太醫連連深吸氣,平靜了心神,繼續說道:“麗夫人這胎胎像一貫很好,而且這日日的安胎藥,也都是老夫根據麗夫人的體質開的,所以一般來講是不會出現這樣的症狀的。
可是剛剛老夫感覺到麗夫人脈相龐雜,滑胎之像以現,而且老夫隱約在麗夫人的房中,聞到了一律麝香的味道。
太子,相比您也是知道的,這麝香雖然是名貴的香料,但是卻並不適用於女子,尤其是孕中女子,怕是這也是讓麗夫人出現早產之像的原因了!“
“怎麼會!”太子眉頭緊蹙,死死的盯着眼前的太醫,似乎想要找出一個答案一般。
太子身邊的侍妾,美人不少,這幾年有孕的也有,可是總是沒得蹊蹺,即便能生下來的,也都是氣虛體弱,不久就會夭折。
雖然太子身爲皇儲,是半君,但是卻也重視子嗣,一個個的孩子沒了,太子不能不多想。
這邊太醫已經吩咐丫鬟去熬煮催產的湯藥,又讓人燉了蔘湯給麗夫人補氣,以便讓麗夫人到時候能有氣有力的生產。
太子的心裡,那真真叫一個七上八下,一方面擔心着麗夫人,一方面不敢相信自己身邊這些柔媚的女子,會如此惡毒的算計自己的子嗣。
催產的湯藥剛剛喂麗夫人喝下去不久,麗夫人便有了生產的跡象,一聲聲慘呼不止。
柔夫人對着太子微微屈膝一禮,告罪一聲,便走進了產房。
產房佈置在西廂,自打兩位夫人有孕五個月的時候,這丫鬟們就已經佈置了。
麗夫人剛剛也被人用軟榻,擡出了正房。
因爲女子生產,視爲不潔。
柔夫人走進產房,便看見麗夫人嘴裡咬着軟木,身上搭着暗紅色的錦被,兩手抓着一條系在柱子上的紅綢子,悶頭使勁呢。
要說這湯藥見效還真是快,平時女子生產,總是要先陣痛幾個時辰,而麗夫人現在已經宮門大開了。
“麗夫人,你一定要堅持住!”麗夫人身邊的丫鬟水秀一邊爲麗夫人擦着汗珠,一邊給麗夫人打着氣。
柔夫人進門,幾個接生嬤嬤剛剛要行禮,便直接被柔夫人止住,快步走到了牀邊,輕聲問道:“現在情況怎麼樣了!”
“麗夫人懷胎月份不足,胎兒還沒有轉頭,但是因爲催產藥的關係,已經將近生產。奴婢們怕這胎兒被悶在腹中太久,只能一邊爲麗夫人轉胎,一邊接生。
可是這麼做,很容易傷害到母體,更會讓麗夫人疼痛異常。“一個空着手的嬤嬤屈膝一禮,沉聲說道。
柔夫人微微點了點頭,繼續說道:“那你們繼續,我相信妹妹一定能挺過這一關!”
說完,柔夫人便直接搬過了一把繡墩,坐在了牀邊,接過了水秀手裡的帕子,一下下的擦着麗夫人額頭上的汗珠。
按照常例,柔夫人和麗夫人先後有孕,柔夫人完全有藉口不進產房,可是柔夫人站在外面,卻並不安心。
麗夫人在看到柔夫人的時候,眼睛一亮。
柔夫人對着麗夫人微微一笑。
隨着麗夫人這邊的動靜,靜心苑的若泠,宜蘭園的張芊芊,也都穿戴整齊,領着丫鬟婆子來到了這邊。
太子看見兩人也沒有個好臉色,只是冷冷的掃了一眼兩人,便徑自和太醫說話去了。
若泠倒是無所謂的笑了笑,反而是張芊芊眸子一暗,心裡頭涌起了些許酸澀。
住在太子府後院角落裡的幾個美人,也在張芊芊和若泠之後,來到了麗夫人的院子裡,只是她們剛剛一到,便讓太子動了大怒。
只見幾個來人都是髮梳高髻,頭戴各類發誓,身穿綾羅綢緞,香氣飄飄,臉上畫着精緻的妝容,眼角流傳着柔媚的眸光。
太子直接氣的摔倒了領頭的張美人,厲聲呵斥了幾句,這才讓人將她們拖下去。
一旁的丫鬟婆子,自然不敢怠慢。
要知道,這府裡除了太子爺是主子,哪怕是兩個側妃也只能算是半個主子,別說是麗夫人身邊的丫鬟婆子們瞧着這些美人不順眼,趁機又踹了幾腳,讓那些剛剛還如洛神仙子一般的美人們狼狽極了,就連幾位美人身邊的丫鬟,也直接是拖着美人就往外走。
這麼一鬧,這太子府的內院,便算是鬧開了。
美人們被太子斥責,這心裡頭窩囊,又被那些丫鬟婆子趁亂踹了,這火氣衝誰發,只能衝身邊的小丫鬟們撒氣。
而這小丫鬟們被打了、掐了,那委屈了,該怎麼辦,自然是找相好的姐妹們抱怨幾句。
這麼一傳十,十傳百,內院裡的大大小小丫鬟婆子、管事嬤嬤都得了信。
麗夫人怕是不好了,太子動了大怒。
柔夫人倒是不知道外面的鬧劇,只是一雙手拉着麗夫人的手,一句句的說着話。
雖然柔夫人不覺得這樣能幫到麗夫人,但是人總是要有個指望麼,有了指望才能熬下去。
就像當年,柔夫人和麗夫人一夜之間成了犯官之女,成了孤女,兩個人也就是這樣你一句,我一句的發着牢騷,怒罵着那些手段卑劣的壞人,才熬過了那讓兩人不堪回首的日子。
也許真的是因爲柔夫人的打氣,讓麗夫人有了氣力,麗夫人在用力之餘,還能對着柔夫人露出一個慘兮兮的微笑。
柔夫人那說起過去的事情,更加賣力了。
時光流轉。張芊芊藉口擔心太子的身子,直接將太子領到了宜蘭園,讓人送上了熱湯,點心,又打發了小丫鬟去麗夫人那裡守着。
若泠見孩子的父親都走了,也便草草的囑咐了幾句麗夫人院子裡的丫鬟,便直接回了靜心苑。
唯有柔夫人一直陪在麗夫人的身邊。
親疏遠近,也算是被人看了個明白。
柔夫人從日出便一直窩在這不大的廂房裡,口鼻裡滿滿都是血腥氣,再加上一整天水米未進,又懷有身孕,臉色也難看了起來。
麗夫人更是身心俱疲,只覺得腹中的疼痛,讓其想要暈過去都不能。
許是老天憐憫,也許是腹中的孩子過於堅強。
暮鼓時分,一聲嬰兒的啼哭,出現在了神經麻木的麗夫人和柔夫人耳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