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馬車乃是木輪,底盤極爲穩固,要不然,這種跑法早就翻了。但也正因爲如此,所以整輛車如跳舞一樣顛簸不停。儘管車底有四根粗大的黃銅彈簧減震,可這種情況下效果實在微乎其微。萬公公驚駭欲死,緊緊抓住車廂,生怕自己一不小心被丟出去。
身後的官兵呼哨連連,有些已經舉起手中的火槍開槍射擊。杜月笙聽耳邊子彈橫飛,回身還了兩槍,立刻知道寡不敵衆,連忙緊緊的伏在車板上,再也不敢露頭。
杜月笙聽身後傳來馬嘶聲,立刻心中一沉。官兵們一旦上了馬,想要追上着一輛馬車那不過是舉手之勞。杜月笙看着身邊的萬公公,有心將他扔下車去,讓其自生自滅,又實在捨不得這個人質。
馬跑發了性,專往空曠的地方狂奔。袁珊寶和杜月笙根本不懂駕車,只能抓住了車廂任由那馬一路狂奔。驀然那馬一個急轉,馬車立刻飄起一個軲轆,杜月笙罵一聲娘:“我靠,馬車玩漂移我這還是頭一次看見。
身後的衆官兵暫時看不見了,但是杜月笙根本不敢有一絲鬆氣。他知道現在根本沒有擺脫掉那些官兵。開玩笑,皇帝大喪,出動的官兵何止上千,哪裡能是這麼容易甩脫的?但是也顧不得了,只能走一步看一步。杜月笙正是血氣方剛的年齡,與其讓他跟萬公公慢慢周旋,倒不如這麼爽快的幹上一架來得痛快。
忽然砰地一聲槍響,那匹拉車的馬的腦袋上爆開一個血洞,那馬悲嘶一聲,撲倒在地。杜月笙暗呼不妙,強大的慣性將他和袁珊寶遠遠地甩了出去。兩人在地上骨碌骨碌的翻了好幾個跟頭才勉強停住。要不是二人身強體健,正值少年,早被這一下子摔暈了。而那萬公公,更是如斷線風箏一樣,一路翻滾着慘呼着在空中劃出一道優美的拋物線,砰的落在地上,生死不知。
轟的一聲引擎轟鳴,一輛黑色的老爺車停在杜月笙身邊,裡面探出一個人來,杜月笙雖然跌得七葷八素,但還是看清楚了,這人正是渡邊!
渡邊打開車門,伸手過去拉杜月笙:“快,上車!”,杜月笙的身體遠比腦子反應更快,出於求生的本能,他縱身一躍上了老爺車。然後一把將袁珊寶拉了上去。
車門砰地一聲關上,那老爺車一陣轟鳴,車後噴出一股藍煙,向着遠處玩命的飛馳,眨眼之間就消失不見。車內,杜月笙還魂一樣的開始猛喘粗氣,這時他才覺得渾身沒有一處不疼的。
渡邊伸手拉下車窗上的窗簾,杜月笙心中納悶,渡邊爲什麼會出現的這麼及時?他冒着危險將自己救走,肯定是因爲他也想找那批瓷器。嘿,老子從上海逃到北京,你們日本人也跟着來到北京,真他媽的陰魂不散啊。
“杜先生,您受驚了。剛纔實在是迫不得已,若是我不打死您的馬,就沒有辦法救你。哦對了,你送給我的那個瓷碗,我帶回日本之後,我的朋友非常喜歡,這真的要謝謝你了。”,渡邊一邊看着杜月笙呲牙咧嘴的忍受痛苦,一邊開口講話。
此時車內坐着五個人,司機開車,副駕駛的座位上坐着一個短髮的男子,一語不發。渡邊和杜月笙,還有袁珊寶,三人坐在後排。渡邊身邊是杜月笙,袁珊寶挨着杜月笙而坐。袁珊寶也是驚魂未定,但是他平生第一次坐汽車,心中又着實興奮。
杜月笙一邊大口喘氣,一邊心想,原來殺馬的是這日本鬼子。杜月笙扭頭對渡邊道:“渡邊先生,你怎麼來的這麼巧啊?”
“開門見山的說,我們也是爲了那一批瓷器。經過將近一年的探查,最近終於有些眉目。有個叫孫平的——”,杜月笙打斷他:“這些我知道,我是問你爲什麼出現的這麼及時。”
渡邊也不着惱,仍舊斯條慢理的給他解釋:“我們在上海的人,沒有等到杜先生。一問之下才知道您來參加光緒皇帝的葬禮了。正好我也來參加葬禮,所以上海領事館給我拍了一封緊急電報,讓我在葬禮上對您多加關照。”,杜月笙心中暗罵,真會往自己臉上貼金啊,還多加關照?不就是監視我麼?
“我一直在尋找你的身影,最後終於在槓房那邊看到了你。看到你和萬公公在一起,我就知道你處境不妙。所以一直對你多加留意。不得不說,你是一個很大膽的人,我正愁如何搭救你,沒想到你居然能夠自己製造機會。”
杜月笙哈的一聲:“搭救?是劫持吧?嘿,我算是服了,你們一個個的有本事去跟陳世昌去使啊,跟我糾纏個什麼勁兒呢?”,渡邊微微一笑:“這裡面牽扯太多,沒有充足的證據以前,我們是不能直接去找陳世昌的。”
杜月笙索性把頭向後一仰,不鹹不淡的問:“那你說吧,要把我們倆拉哪裡去?”,渡邊微微一笑:“現在想要出城幾乎是不可能的,這樣吧,我送你到康先生的地方。等緩上兩天,咱們再走,怎麼樣?”
“你們居然知道我住在康有爲的地方?”,杜月笙滿臉疑惑的看着渡邊。渡邊微微一笑:“請不要懷疑大日本帝國的實力,康先生也是得到我們日本方面的援助的。哈哈,你們兩個住在一起,可以說真是天意了。”
杜月笙不由得默然,現在回到康有爲那裡,無疑是給他招災引禍。可是自己還能去哪裡呢?杜月笙長嘆一口氣:“好吧,聽人勸吃飽飯,咱們就去康有爲那裡吧。”
“不是咱們,是你。三天之後我們日本方面會安排秘密送康先生出城,到時候你也一起。”,說着汽車一停,渡邊做了一個請的手勢:“下車吧,到地方了。”,杜月笙往外一看,這裡正是德勝門附近,距離王姐的小院也就隔着三條衚衕。
“爲了防止泄密,我只能送你們到這裡,你們多保重吧。”,渡邊說完,砰地一聲關上車門,揚長而去。袁珊寶緊張地道:“月笙哥,咱們怎麼辦?”
“還能怎麼辦?聽這小鬼子的話唄,走,咱們回王姐那裡。路上小心點,別被人撞見了。哎呦,嗬,這一下摔的,可真他媽的疼。”,杜月笙邊說話邊將自己身上的出殯褂子脫下來捲成一個卷,杜月笙將那喪服扔在地上,吐出兩口唾沫,又猛力的踩了兩腳,纔算是出了一口怨氣。然後他帶着袁珊寶慢慢向着王姐的小院去了。
二人回去,此時已經是日頭西沉,已到傍晚。王姐納悶的道:“小月笙,你怎麼會來的這麼晚?”,杜月笙擺一擺手:“先帶我去找康有爲吧,我得把事情跟他好好說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