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希南剛跳下車,趙陽就小跑着迎了上來,那丫頭胸膛上下起伏着,額頭上布着細密的汗珠,看樣子真的是出了什麼大事。
陸希南邊朝急救室跑去,邊問她,“到底什麼情況?一共多少個傷員?”
聽他這樣問話,趙陽明顯一愣,小跑着跟上他的腳步,聲音帶着急喘,“陸軍醫就一個出車禍的人,但是……”
“但是,那個人說她認識你,而且不要除了你以外的任何軍醫給她看病。”猶豫了一下,趙陽才這樣說,“沒有辦法,我只能打電話給你,沒想到你已經從西南迴來了。”
陸希南腳步微頓,側過身問身後人,“你說什麼?”
這麼多年的軍醫生涯,陸希南看到過爲了見他,沒病裝病的人,卻還是第一次聽到有人不顧性命安全,非要等他去看病的人。
趙陽沒敢看陸希南的眼睛,低下頭,聲音壓的更小了,“陸軍醫,我沒瞎說,半個小時前,她被送來時渾身是血,但是卻堅持不要其他軍醫給她救治,她堅持要你,而且說,如果不是你去給她看病,她寧願去死。”
陸希南越往下聽,眉頭蹙的越緊,看樣子,他真的要把自己的婚事提早到議程上,心裡也暗暗慶幸這些話幸虧沒被某個小女人聽到,不然還真沒事惹點事情出來。
急診室門口,徐軍醫正在對軍護說着什麼,一擡頭看到陸希南來了,揮手讓軍護退下去準備,就對他笑了笑,“希南啊,看樣子你的魅力實在是太大了,裡面那個女人渾身是血,都半昏迷了,卻還堅持着要等你來幫她看,沒辦法,我只能讓人打電話給你了。”
他看着陸希南露在衣領外的一截皮膚,意味幽深的笑了笑,“希南,沒打擾你吧”
陸希南早晨起來洗漱時就知道自己脖子那裡,有某個人昨晚留下的一行淺淡的牙印,沒說什麼,對他點了點頭,算是打過招呼後,就問起病人相關的情況。
徐軍醫聳聳肩,一副很無奈的樣子,“希南,那個女人看着已經陷入半昏迷了,卻怎麼樣也不讓其他人靠近。”
陸希南沒有多想,抱着不錯過黃金搶救時間的念頭,他飛快走到消毒室去換手術服,戴上口罩,然後就去了急救室。
急救牀上躺着一個人,和徐軍醫說的情況差不多,渾身是血,除了鼻子上被強制性的戴上了氧氣罩,什麼救治措施都沒有。
部隊裡的軍醫真的是醫者仁心,換做是在以盈利爲目的的私人醫院,不見得,你不滿意這個醫生,就幫你換來另外一個醫生。
陸希南遠遠的看去,只覺得從自己的角度看過去,躺在急救牀上的人有點眼熟,像是在哪裡看到過,等走近了,他纔看清,果然是個熟人,只是……他不明白已經出國的楚夢蝶怎麼會出現在這裡?
天氣雖然還沒到夏天,部隊卻早就換了裝,在手術衣下面,陸希南穿的是件短袖的軍裝,他忽然感覺到了壓力,那真的是來源於軍裝和手術衣。
他本就是個有着良好素養的人,更不要說他現在是救死扶傷的軍醫,換句話說,現在不管是誰躺在急救牀上,他都會竭盡全力的去救。
陸希南進了急救室後,一助和二助很快就跟了進來,還有幫着打下手的軍護。
陸希南摒除一切雜念,和助手商量了下,就開始給病人檢查傷口。
大概是聽到是陸希南的聲音,哪怕整個清創過程並不是陸希南,急救牀上的人也出奇的配合。
檢查完,她沒有什麼嚴重的傷勢,只是因爲撞擊,引起輕微的腦震盪,還有一些外傷後,陸希南並沒有在急救室多待,他去隔壁洗好手,脫下手術衣走出了手術室。
他沒想到,自己才推門出去,眼前就衝過來一羣人,他們手裡有的拿着話筒,有的扛着攝像機,不經過他任何同意,鎂光燈此起彼伏,對着他就是一通猛拍。
有人問:“請問裡面的人是不是楚夢蝶?”
陸希南看了他一眼,還沒等開口,不知道多少隻話筒已經伸到他嘴邊,那幫記者七嘴八舌的又開始問了起來,“請問你是楚夢蝶這次的主治醫生嗎?她現在情況怎麼樣?”
甚至還有人這樣問:“她有沒有說這次爲什麼忽然悄悄的回國?是不是爲了上次暗示過的心上人?”
陸希南被鎂光燈刺的眼睛都快睜不開,正要不顧形象的發作,聽到動靜的趙陽趕過來,訓斥起那幫無孔不入,現在敢光明正大闖入部隊醫院的記者們,“喂,這裡是醫院,而且是部隊醫院,不是你們隨便就來採訪的地方,更何況病人需要安靜,你們在這裡吵吵鬧鬧像什麼樣?”
娛樂記者是幹什麼吃的,既然進來了,就不管這到底是不是軍事管理區,反正又不是一家獨門報道,要被糾察抓起來,就一二十家一起抓好了,誰怕誰!
於是,在趙陽訓斥聲落地後,那幫記者的嚷嚷聲更大了,陸希南真的被他們弄的不甚其煩,俊美好看的面孔陰沉了下來,看樣子正要發作,趙陽已經急中生智的朝走廊另外一端看去,並且發出一聲驚呼,“看,那個不是楚夢蝶的經紀人嗎?小齊嗎?快有什麼事快去問她!”
很顯然的,把所有的希望都耗費在一個從急救室裡的軍醫身上,遠遠不如去明星經紀人口中套到一句話,雖然那些經紀人老奸巨猾到很難套到半句話的程度,但是,有一絲希望也總比沒有希望要來的好。
下一秒,陸希南的眼前終於沒有白光了,耳根子也總算清淨了,嘴邊也沒有黑漆漆的話筒了。
趙陽朝那幫涌向迴廊另外一側的記者們,看了一眼,回頭,發現陸希南還站在原地,不由得一跺腳,“陸軍醫,你再不走的話,那幫狗仔隊又要來圍堵你了!”
趙陽這話絕對不是在恐嚇陸希南,因爲就在她對陸希南說話的工夫,那幫精的比猴子都精的娛樂記者已經發現自己上當,並且正試圖再次折回參訪第一個從急救室裡出來的軍醫。
陸希南沒再猶豫,沒坐電梯,而是大步朝樓梯走去。
部隊醫院再怎麼對外地方開放,卻終究是個軍事管轄單位,只接待病人以及病人家屬,對像窺探別人隱私,然後曝光在大衆面前的娛樂記者,顯然是很不歡迎。
陸希南才走上樓梯,一排武警已經趕了過來,一二十個蜂擁在急救室外面的娛樂記者,再怎麼強勁有力,也抵不過每天都在操練,無時無刻不再想着爲國家做貢獻的武警,很快,急救室門口就恢復了安靜。
終於安靜了,趙陽長長鬆了口氣,平時在裡看到狗仔隊有多厲害,沒想到還是真的。
想到了什麼,趙陽甩去腦子裡那些亂七八糟的東西,就去食堂給陸希南打早點,她拿着打好的早點剛走出部隊醫院的大門,突然身後有人在叫她,“趙陽。”
趙陽回頭,看到是溫鬱,怔了下,溫鬱已經跑到她身邊,這纔看到她手裡的早點,隨口問道:“啊,你還吃早餐呢?”
趙陽笑了笑,“嫂子,我吃過了,這是我給陸軍醫打的,我看他臉色不大好,是不是還沒吃早點,血糖有點低,就給他打了點。”
溫鬱本想說他已經吃過了,後來一想,接到電話後他就趕來過來,其實也沒吃什麼,就對趙陽說:“我剛好要去找他,要不我幫你帶上去給他?”
趙陽把手裡的白粥和饅頭遞給了她,如釋重負的說:“嫂子,那辛苦你了。”
看多了,趙陽基本已經敢肯定自己那個電話,破壞了陸希南的某件事,而且是極度容易引起他脾氣暴躁的事,說她心虛也好,逃避責任也罷,她現在還真的不大敢面對陸希南。
……
溫鬱拎着早點剛靠近醫院大門,卻發現門口站了兩個武警,手裡雖然沒拿槍,卻拿着警棍之類的東西,而且看每個進出醫院人的眼神都格外的犀利。
是發生什麼事了嗎?雖說是部隊醫院,平常也是對地方人員開放的,這架勢弄的別人還敢來看病嗎?
溫鬱走了過去,剛要經過那兩個武警,其中一個對她一聲厲吼,“站住,你是病人家屬嗎?”
溫鬱被突如其來的聲響嚇了一跳,下意識地說:“我不是病人家屬,我找陸希南。”
“不好意思,今天上面有規定,不是病人家屬一概不允許進醫院!”另外一個武警戰士,中規中矩的對溫鬱說着最新收到的命令。
溫鬱着急了,“我雖然不是病人家屬,但是我是……”
“喂,你們兩個真是拿雞毛當令箭了,居然連我們家嫂子都不認識。”一道含着怒氣的女聲從不遠處飄來。
就當兩個小武警面面相覷時,趙陽已經火急火燎的衝到他們面前,一個女兵雙手叉腰,氣勢無比彪悍的訓斥着另外兩個男兵,“這是我們陸軍醫即將過門的未婚妻,看你們也是第二年的老兵了,怎麼會連這點眼界力都沒有。”
兩個戰士聽趙陽這麼一說,對着溫鬱就恭恭敬敬的立了個正,“嫂子,剛纔真是不好意思,您裡面請。”
溫鬱臉皮忽然間就變的很薄,是帶着點不好意思朝醫院裡面走去。
陸希南辦公室的門,緊緊關閉着,溫鬱探出手,本來是想敲門,後來,也不知道想到了什麼,心裡起了壞心,她直接轉動門把手。
還算好,門雖然關着,卻沒上鎖,溫鬱推門走了進去。
陸希南不在,辦公室裡安安靜靜,也空無一人,他去哪了呢?部隊醫院忽然守衛這麼森嚴難道和他有關嗎?
把早點放到他辦公桌上,溫鬱就退了出去,她想去試試憑自己的直覺,能不能找到他。
護士站的軍護基本都認識她,看到她,正要起身打招呼,被她中指放到嘴脣上的一個動作阻止了。
這所三甲的部隊醫院實在太大,溫鬱找了好一會兒,還是沒找到陸希南,也沒繼續找下去,她有兩天沒回溫氏了,雖然王秘書沒打電話給她,心裡還是有點不放心,就匆匆朝門外走去。
和她剛纔進去相比,醫院門口似乎更熱鬧了,溫鬱現在好歹也管理着一家公司,對鎂光燈這樣的器材並不陌生,肯定是有什麼重要的人物來部隊醫院了,不然不可能會有這麼多的記者蜂擁在這裡。
除了陸希南,她只想好好的處理自己的事,卻沒想到,人活在這個世界上,有的時候終究是身不由己的,比如她在朝馬路邊走去時,聽到有人在打電話,“喂,老孫,你的消息到底準不準確的,楚夢蝶是不是被送到這家部隊醫院了?”
猛然一聽到“楚夢蝶”三個字,溫鬱的腳步就慢了下來,她豎起耳朵繼續聽着。
“哎呀,我知道了,對對……我看到其他幾家報紙的記者了,看樣子你的消息是準確的了,就這樣吧,我不和你聊了,這個月能不能拿到高額的獎金,就看能不能拿到楚夢蝶的獨家消息了。”
那人說的唾沫橫飛,眉飛色舞,全然沒察覺到有個人在不知不覺中站到了他身邊。
溫鬱嚥了咽口水,才問正忙着調試單反鏡頭的記者,“你好,我剛纔聽你說楚夢蝶在這家部隊醫院裡,是演戲的那個楚夢蝶嗎?”
那人上上下下的把溫鬱打量了遍,才很警惕的問她,“你是誰呀?”
如果這個女人乾的也是娛記一行,那肯定是天底下最蠢,最拿不到獎金的記者,想到他剛出道時,差不多有半年沒拿到獎金,對她倒是起了絲憐憫,“這位小姐,如果你也是幹這樣的,作爲前輩的我,有句很中肯的話要告訴你,幹我們這行的,有些事,與其去問別人,不如自己去想辦法。”
一聽他這話,溫鬱就知道他誤會自己了,忙開口解釋,“你誤會了,我不是記者,我剛從裡面出來……”
話還沒來得及說完,那個已經人到中年,卻還在幹着普通娛記工作的男人,馬上換了副面孔,滿臉堆笑的對溫鬱說:“你剛纔裡面出來啊,裡面的情況怎麼樣了?你有沒有看到楚夢蝶?”
這次,溫鬱清清楚楚的聽到了“楚夢蝶”三個字,她心裡猛然一緊,那不是緊張,而是中說不出的感覺,忽然間,她好像已經很疲倦了。
……
十分鐘後,溫鬱和剛纔那個娛樂記者,坐到了離部隊醫院不遠的咖啡館裡。
溫鬱還是不喜歡喝咖啡,所以當老章,(得知她是從醫院裡面出來的後,那個中年娛記已經如倒豆子一樣介紹了自己,他姓章,名墨,還特地強調是章子怡的章,可見他真的是個資深娛記。)問她要喝點什麼時,她只要了一杯檸檬水。
老章要了一杯濃咖啡,而且是點名了不要加糖和奶,就是最普通,卻是苦味最弄的黑咖啡,看溫鬱有點好奇,他撓撓頭,笑着解釋,“昨天晚上剛從橫店連夜趕回來,天亮纔到家,正想眯一會,電話卻又來了,說是出國有一段時間的楚夢蝶回來了,不僅回來了,還出了車禍,我也是沒辦法啊,眼皮快要用牙籤頂着才能睜開,還是要來搶頭條啊。”
溫鬱突然覺得他也挺不容易的,輕輕呷了口檸檬水,笑道:“真沒想到,你們這行也挺辛苦的。”
老章有種他鄉遇知己的感覺,長嘆一聲,眼看就要開始述說他光輝的辛苦史,溫鬱忙打斷他,“章大哥,我可以幫你弄到楚夢蝶的傷情情況,甚至可以幫你弄到她的照片。”
章墨怔了下,似乎沒想到天下會掉下來這麼美好的餡餅,瞪大眼睛,不可置信地看着溫鬱,“你要多少酬金?”
這是媒體人的習慣,在得到一條線索的同時,也要付出相應的報酬。
她側過臉朝身後的落地玻璃外看去,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擁擠在部隊醫院門口的記者非但沒少,反而多了起來,部隊甚至不得不派出更多的武警執勤,對每一個進出着都進行了嚴格的審查,這樣的情況下,要想再混進去,很顯然,不再是那麼簡單的事。
她收回眼光,望向對面同樣朝她身後落地窗外看去的男人,“我不要錢,我只要章大哥得到我給你的東西后,這樣做……”
她壓低了聲音,用只有兩個人才能聽到的嗓音,低低的說出自己的要求。
章墨顯然不大相信溫鬱不要錢,聽完後,又反問了一遍,“你真的不要錢?”
溫鬱再次端起水杯,那雙晶瑩光亮的眸子透過水汽,彷彿被洗滌過,燦若繁星,“章大哥,我真的不要錢,當然了,我也不是白給你那麼重要的東西,我什麼東西,已經很明白的告訴你。”
……
陸希南之所以沒在辦公室,是因爲去查房了,他有屬於他管的病人,雖然不在的這兩天,有其他軍醫幫他照看着,還是不大放心,因爲他技術好,部隊醫院安排到他這裡的病人通常病情都比較嚴重。
至於溫鬱沒找到他,那是因爲隔壁icu病房的病人病情忽然惡化,他的主治醫生去了山西疫區,他被迫臨時去幫他手術。
外科手術一般耗費的時間都比較長,等陸希南走出手術室,已經是三個小時後的事,臉色疲倦的朝自己的辦公室走去,在經過護士站時,有個小軍護站起來對他說:“陸軍醫,嫂子上午來找過你。”
三個小時過後,現在已經是中午。
陸希南心裡一沉,“她現在在哪裡?”
小軍護只覺得陸希南的臉色越來越難看,有些心驚地說:“她沒找到你,就走了。”
陸希南沒有朝辦公室走去,而是穿着白色的醫生袍就朝電梯跑去。
一出電梯,他就看到了醫院大門被關了起來,許多病人家屬在醫院裡對着門外議論紛紛,無非還是在猜測到底發生什麼事了,爲什麼出去後就不能再進來?爲什麼一向對地方開放的部隊醫院,暫時不對地方營業了?
陸希南心裡非常清楚,蹙着眉,大步朝門口走去,聽到玻璃大門“嘭”的巨響,在外面負責執勤的戰士回頭一看,看到是陸希南忙把門打開了,正準備恭恭敬敬的行軍禮,陸希南卻已經大步朝人羣外走去。
實在因爲很少看到有人穿白大褂還這麼好看,那些鎂光燈對準他此起彼伏,終於他生氣了,長臂一揚搶過最靠近自己的那個記者的鎂光燈,然後就聽到一聲巨響,鎂光燈摔成了碎片。
剛纔還鬧哄哄的記者,馬上一片安靜,短暫的安靜後,陸希南的行爲,引起了他們更大興致,更多的鎂光燈對準了他。
趙陽趕了過來,朝身邊的武警一個眼神,很快陸希南就脫了身。
陸希南坐上車,才發動引擎,他的電話就響了,看到上面的號碼,他不由一怔,等它響了一會兒,還是接聽了。
電話剛接通,一聲劃破長空的咆哮聲就震在耳膜上,“陸希南,你這個混小子,那麼多年的軍醫大學你算是白讀了,剛纔人家把投訴電話打到我這裡來了,你還嫌我不夠忙是不是,在這個關節眼上還去給我惹那幫記者!”
陸希南覺得委屈,面對恩師的質問,卻又不敢反駁,聽他罵完後,只囁嚅着說:“張院長,我是覺得他們那樣,已經嚴重影響到我們醫院正常工作的開展,而且……”
張忠召大怒,“陸希南,你別給我說這些冠冕堂皇的大道理,我就問你,有那麼多戰士在,你爲什麼還要去砸人家的鎂光燈?”
陸希南的聲音更小了,“我當時沒想那麼多,就覺得刺眼。”
“哼!”張忠召冷哼,像是氣到了極點,話筒那頭又傳來幾聲拍桌子的聲音,“陸希南,聽你這話的意思,是不是有一天當看我也不順眼了,要把我也給砸了!”
陸希南更覺得委屈了,卻不敢再頂嘴,生怕引的恩師更生氣。
畢竟是自己最心愛的徒弟,關起門來罵兩句也就算了,他終究還是護短了,沉默了一會兒,他放低了聲音說:“希南,我對你這麼嚴厲也是爲了你好,雖然你的醫術很好,但是畢竟年輕啊,社會經驗不足,咱們醫院雖然不同於一般的地方醫院,不全部以盈利爲目的,但是人心都是差不多的,你別以爲有的人穿着軍裝,穿着白大褂就和你一樣,整天服從命令,救死扶傷。”
也許不知道自己後面該怎麼說,在掛電話前,張院長就丟下四個字,“人心叵測。”
收起電話,陸希南沒有開車離開,他坐在駕駛室裡發了會呆,等再次發動引擎,他調轉了車頭,朝和溫氏相反的方向開去。
……
陸希南被張忠召一頓猛批,弄的垂頭喪氣,精神不濟,渾然沒察覺到有雙眼睛已經看了他好久。
看着溫鬱輕輕鬆鬆就通過把關的武警走進醫院裡面,章墨心裡涌起一陣狂喜,老天對他還真是不薄,這次如果能順利弄到楚夢蝶的獨家照片,那麼他垂涎許久的主編一職就註定是他的了。
在暗暗高興之餘,他又對溫鬱的身份起了懷疑,她難道真的如她說的只是個普通人嗎?
如果着呢的只是普通人,爲什麼,那幫武警看到她會那麼恭敬?
他走到一個戰士身邊,悄悄的問他,“這位班長,請問一下剛纔進去的那個女人是誰啊?”
“她是我們陸軍醫的家屬。”
章墨有些驚訝朝大門又緊閉的醫院看去,她居然是頂頂出名,據說是許多女人夢中情人的陸希南的老婆?
不對,嚴格的來說,陸希南還沒結婚,只是未婚妻。
想起溫鬱在咖啡館裡對他提出的要求,他忽然就恍然大悟了,溫鬱給他那麼重要的線索,沒有要錢,卻也是提了一個要求,那個要求不算過分,甚至說很簡單,只是要求他把對楚夢蝶的報告,只放在她出車禍,還有影視作品上,千萬不要牽涉到她男朋友的緋聞。
章墨在這行幹了快十多年了,深諳這行有這行的規則,他當時雖然答應了溫鬱,心裡還是有小小的疑惑,現在聽人說她是陸希南的未婚妻,一切似乎都明瞭了。
估計陸希南是楚夢蝶這次的主治醫生,外加上陸軍醫卓然不凡的相貌,不想讓那些記者爲了銷量,杜撰出一則軍醫和明星的緋聞也難。
這個女人無疑是聰明的,知道未婚夫是多麼招惹女人喜歡的男人,所以借他幫忙消除掉一些緋聞。
別看章墨算起來,只有半隻腳是踏在娛樂圈,心也早被燻黑了,卻終究還是有那麼一點良知的,他雖然洞察出如果輕易放掉一則緋聞,對他來說有多大的損失,也不知怎麼的,想到溫鬱那雙澄亮如寶石的眼睛,還是良心佔據了上風。
……
醫院內部並沒有像外部那麼禁嚴,甚至可以說,即便有一小部分的軍醫被臨時派到山西疫區,這裡的一切還是在照常進行着。
因爲陸希南是心外科的關係,而心外科又常有急症,溫鬱很快就到了急診室的外面,有些東西,真是命裡註定的,溫鬱剛走到急診室門口,亮着燈的“急診室”三個字已經滅了,然後門就被人推開了。
於是溫鬱看到了雙眼緊閉,嘴上帶着氧氣罩,手上輸着液的楚夢蝶。
印象中,她來找過她兩次,而且哪一次口氣都不善,真的沒想到,正當她決定主動去找她時,她卻躺在了病牀上。
徐軍醫和陸希南是隔壁隔的辦公室,外加上又都是軍醫,比起一般的戰士和軍護,徐軍醫更認識溫鬱。
一看到她,甚至脫下口罩,主動和她打起招呼,“嫂子,你怎麼來了?”
溫鬱故意朝他身後的急診手術室看去,“咦,陸希南怎麼還沒出來?”
徐軍醫笑道:“嫂子,這個手術比較簡單,我就能搞定,哪裡需要驚動陸大軍醫。”
溫鬱不好意思的“哦”了聲,然後笑盈盈的朝電梯走去,徐軍醫喊住她,“嫂子,你別誤會,其實我們部隊裡啊,估計有一大半的女兵都喜歡陸軍醫,別人喜歡他又不是他的錯,只要他心裡只有你一個就行了。”
溫鬱轉身,朝特護病房推去的病牀看了一眼,說:“徐軍醫,怎麼了?聽你這話剛纔病牀上的人也喜歡陸希南?”
徐軍醫察覺到自己說漏了話,忙捂住嘴,笑的有點勉強,“也沒有,大概是聽說陸軍醫的醫術好,剛送來時,一直嚷嚷着非陸軍醫不看。”
“能被患者這麼信任,是好事,徐軍醫你想多了,我不是那麼小雞肚腸的人,醫術能得到患者的肯定,我很爲他高興。”
……
二十分鐘後,溫鬱又走出了部隊醫院,她看着很鎮定,在經過站崗的武警時,手心卻有冷汗滲出。
有人在身後叫她,“這位小姐,麻煩你等一等。”
這個聲音溫鬱剛纔已經聽到過,是楚夢蝶匆匆趕來的經紀人,溫鬱不知道她的全名叫什麼,事實上,在娛樂圈裡很多人都不用真名,只知道不管是電視還是報紙雜誌都稱她爲小齊。
能讓娛樂公司把她派遣給楚夢蝶這樣的一線女星做經紀人,可想,她是很不簡單的。
當然不簡單,從她下一刻攔住溫鬱,目光帶着審視的看着她,就可以看出她非常不簡單。
小齊的臉色還算平靜,目光卻有些不客氣,手直接伸到溫鬱面前,“請把你的手機給我!”
雖然帶了個“請”字,口氣卻是帶着不容商量的決絕。
溫鬱下意識地把抓緊包帶,“我的手機幹嘛要給你?”
小齊根本不吃她這一套,朝邊上一個眼神,有兩個穿黑衣的大漢走到溫鬱身邊,小齊又說:“這位小姐,我是楚夢蝶的經紀人,我有權利也有義務保護我們公司藝人的隱私,所以不好意思了。”
話說完,她又是一個眼神,溫鬱斜被着的挎包已經被人搶過去,打開了拉鍊,溫鬱想起搶回來,小齊卻是攔着了她,“這位小姐,如果你的手機裡沒有藝人的照片,我自然會向你道歉,如果有的話,那真不好意思了,我將會按照侵犯藝人隱私權,和你走合理的司法程序。”
溫鬱沒好氣的瞪了她一眼,好好的話非要說那麼複雜,文縐縐,直接說上法院起訴不就行了。
兩個娛樂公司派來保護楚夢蝶的彪形大漢,裡裡外外把溫鬱的包,外加手機翻查了一遍後,走到小齊耳邊說了句什麼,剛纔還有着怒意的小齊愣了下,轉眼臉上已經浮出笑意。
把整理好的挎包給溫鬱的同時,也對她道起歉,“這位小姐,真是不好意思,剛纔多有得罪了。”
溫鬱還沒來得及開口,一聲又急又怒的吼聲就傳到耳邊,“喂,你知道這個人是誰嗎?你不就是個明星經紀人嗎?有什麼了不起的,欺負人都欺負到人家家門口了!”
小齊臉色還是很平靜,淡淡的看着忽然間冒出來的,穿軍裝的女兵,“這位同志,我只是在保護我的藝人。”
趙陽一聲冷哼,這丫頭這段時間估計是女強文看多了,滿腔替溫鬱出頭的熱血,“喂,還同志呢,誰和你是志同道合的同志了,你拎拎清好不好,剛纔被你搜包的人是我們部隊的軍嫂,你想不想知道她是誰的夫人?”
溫鬱看她越說越來勁,也越說越離譜,伸手去拉她,“走吧。”
趙陽雖然被溫鬱拉着朝前走去,卻還梗着脖子回頭,對小齊吼道:“她是我們陸軍醫的夫人,還是什麼明星經紀人呢,都什麼眼光!”
趙陽是正宗的蘇州人,講話細軟細軟的,即便是罵人,也沒有半分兇悍的氣勢,反倒是讓人聽了很舒服。
小齊沒想到剛纔被她看到在楚夢蝶病房外徘徊的女人,是陸希南的未婚妻,腦子裡一蒙,恢復平靜後,她把這個歸結爲關心則亂。
楚夢蝶是老闆花很大的價錢,才捧成的一線明星,身爲她的經紀人,在她的價值沒有徹底被剝削完之前,她有權利也有義務保護她。
剛纔那個女人是陸希南的未婚妻,難怪,她會在門外鬼鬼祟祟,又是個不自信的女人。
想起陸希南的那張臉,小齊忽然有些同情她,自己的男人長成這樣,的確有每天都生活在驚恐中的可能,看樣子真的是她草木皆兵了。
那邊,等一轉彎,遠離了小齊和娛樂公司派來的保鏢的視線範圍,趙陽就不解地溫鬱,“嫂子,你幹嘛非要讓他們搜你的包啊?”
大概是十分鐘前,她接到溫鬱的電話,讓她過五分鐘後到醫院大門口。
生怕有什麼急事,掛完電話,她就朝大門口走去,事實上,溫鬱出來時,她已經看到了她,看到小齊帶着兩個黑衣人攔住她,立刻想上前,卻被溫鬱一個眼神制止了,直到包被人搜好,溫鬱才朝她一個眼神,示意她可以來了。
恕她看的本書還沒上百,想破了腦袋也猜不到溫鬱這樣做的原因。
有些事,當然不能讓別人知道,所以,溫鬱只對趙陽說:“我們有的時候呀,的確要換位思考一下,你想想,楚夢蝶是當紅的一線明顯,隨便一張照片估計都能賣出個好價錢,她剛纔那樣做,仔細想來也有她的無奈。”
擡起手腕看了看錶,說:“趙陽,剛纔謝謝你,有空請你吃飯,我現在先回去上班了。”
趙陽真的被溫鬱的反覆弄的一頭霧水,下意識地點頭應了聲,就站在原地目送溫鬱離開。
溫鬱的手機很快響了,叮咚一聲,是個陌生號碼發來的短消息,卻也是條什麼都沒有的空消息,溫鬱看完就刪掉了。
一切都很成功,剛纔如果不是她把小齊和兩個保鏢引出來,估計章墨也不會那麼順利的拍到楚夢蝶的照片,空白消息,是他們兩個設好的暗號,代表一切順利。
至於讓趙陽給自己解圍,不過是爲了楚夢蝶照片上報那天,不至於讓小齊懷疑到她頭上,如果她沒猜多的話,從自己的手機裡沒翻到任何東西,小齊真的以爲自己在楚夢蝶病房門口轉悠,是因爲不放心陸希南的關係。
把手機放回包裡時,溫鬱的心頭,終於暫時放輕鬆了一點。
坐上出租車,看着窗外飛馳而過的景緻,她忽然想起曾經在“河東獅吼”裡,柳月娥說過的一句話,“桃花債要還,桃花劫要擋,月娥註定一世擔驚受怕,爲季常擋去所有桃花劫,即使我擋到傷痕壘壘,也絕不會後退!”
她溫鬱沒有柳月娥那麼偉大,卻也是甘心爲陸希南,儘自己的全力護他一世平安。
正想着,隨意塞進包裡的電話又響了,拿出來一看,看清來電顯示,愣了一下,半響都沒有接,電話不屈不饒的響着,終於影響到了出租車司機,他善意的提醒她:“小姐,你的手機響了。”
溫鬱這才接聽起來,電話那頭,慕容清的聲音帶着幾分焦急,“小鬱,你的電話怎麼一直打不通?”沒有溫鬱做聲,他又問:“你現在在哪裡?”
“我在b市。”
電話那頭一陣安靜,溫鬱不得不反問他:“慕容清,你還在嗎?”
“我還在呢。”慕容清冷笑,怒火不可抑制的涌上心頭,“張忠召那隻老狐狸果然偏心!”
溫鬱這才反應過來,不可思議的反問:“你在西南山區?”
吧嗒一聲,慕容清直接掛了電話,不過,在掛電話前,溫鬱又聽到他對張忠召的大罵,無非是偏心,護短之類的。
溫鬱有些無奈,覺得太陽穴突突跳的非常快,就輕輕揉了揉,坑不坑爹的,好不容易重生一次,還這麼多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