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晌之後,月娘這才反應了過來,隨着琴音,淺唱輕和了起來,蕭俊彈得極認真,月娘也唱得越來越投入,輕吟着優美纏綿的曲調,品味着哀宛淒涼的歌詞,大眼睛裡的感動之色越來越濃,淚水漸漸模糊了視野,一曲唱罷,月娘拭去臉上的淚滴,喃喃的問道:“哥哥這首曲子是爲月娘作的嗎?”
月娘正是情竇初開的年齡,又是在青樓那種早熟的環境中長大,對情事遠比同齡人敏感,如果說以前月娘只是因爲年幼,將蕭俊當親哥哥一般看待的話,這一首她認爲是哥哥專門爲她而寫的曲子,卻是真正的打動了月娘的芳心,就在不知不覺之間,就連月娘自己都沒有意識到,他對蕭俊的感情已經悄悄的由濃濃的親情轉化成了深深的愛戀。
蕭俊卻似乎對感情這東西木訥得很,揉了揉正滿面桃花開的小姑娘的頭髮說道:“傻丫頭,哥哥哪有這本事,這曲子是別人做的,只不過從未流傳出來。哥哥拿來應急罷了。不過對外還得說是哥哥做的。”
戀愛中的女人都是很傻的,月娘卻不相信,暗中道:“這明明就是哥哥爲月娘做的,這麼好的曲子,作出來怎麼會沒有流傳出來?若是沒有流傳出來,哥哥又是如何得到的?哥哥不願承認,怕是還是看不上月娘。”
一時卻又自願自艾起來。
“此事關係到能否將月娘贖出來,我們還需保密,切莫讓任何人知道,哪怕是最親近的人,曲譜、歌詞暫時先放在我這兒,抽空我們找個偏僻沒人的地方好好練練,到了萬花樓你好唱給別人聽。”蕭俊凝視着月娘那雙飽含着情意的大眼睛着鄭重的說道。
“恩。”月娘重重的點了點頭,臉上露出甜甜的笑容:“其實哥哥還是原來那個哥哥,只不過罩了一層兇殘的外殼,月娘險些被騙到,地上涼,哥哥睡覺時多墊些衣服,還有,人肉那東西,月娘總覺得吃多了好象不好,哥哥好象很少洗衣服,包括內衣都可以拿給月娘來洗,若是身子不舒服。一定要告訴月娘……”
蕭俊望着喋喋不休的月娘,耐心的聽月娘嘮叨完,這才揉了揉太陽穴。笑着打趣道:“你越來越象母親了。”
月娘粉臉兒一紅,嗔道:“傻瓜,有人關心你還不好。.”
接下來的四五日裡,蕭俊每天宿營之後,都會燒些熱水給月娘梳洗,然後晚上帶着月娘出來,讓十分鬱悶的柳雷和牛丁放哨,然後和月娘躲在遠處習練曲子。他和月娘一人拿着一把琵琶,一人拿着簫,輕聲的吹彈,曲子也唱得越來越好。雖然蕭俊前世十分喜歡童麗版的《葬花吟》,但月娘畢竟是這個時代的女子,所接受的曲樂訓練也是極正規的,自然不會用那種靡靡之音唱這種“高檔”的曲子,所唱出的曲調倒是更接近羅海英版的《葬花吟》。
開始的時候那老鴇還有些不放心,但懾於蕭俊在整隻隊伍中的影響力,倒也不敢說什麼,不過過了幾日見二人只是躲在遠處習練樂器,便放下心來。
隨着時間的推移,蕭俊和月娘的關係也漸漸的被所有人瞭解,月娘是蕭俊家童養媳的事情,幾乎隊伍裡的每一個人都知曉了,估計連那些女囚都差不多應該知道了,而蕭俊不僅是武官,還是拔貢的事情也都是衆人皆知。
果然不出蕭俊所料,自從那遇伏之後,接下來的日子反倒出奇的太平,也是許是那日生醃人肉、擊退三股悍匪的事情遠遠的傳播了開去,倒也沒有棚寇來尋他們的麻煩。
……………
天氣有些陰沉,此時已是日上三竿,隊伍又開始了新一天的行程,月娘所在的蓬車之內,少女們正嘰嘰喳喳的議論着什麼,不過這次她們討論的話題卻是蕭俊。
“如月真是好福氣哦,你的男人不僅長得帥,還有一身的好武藝。”
“是哦,蕭公子可是有着一身的傳奇故事哦,好厲害耶,那根藍翎,據說只有最勇猛的勇士纔能有資格得到呢?”
“蕭公子不僅武藝好,文采也好厲害,還不到二十歲,便有了拔貢的身份,想要做文官,好象也是隨時都可以的哦。”
“最重要的,是蕭公子待如月極好,我們這些姐妹看着都眼熱呢?”
“唉,我們這些苦命人,有幾個有好結果的?就算是將來從良做妾,出身不好,在婆家也是受盡欺凌,大多都是孤老一生,連個孩子都沒有。”
“是呀,我聽人說,咱們天天喝那不懷孩子的藥,若是多了,將來就真的變成不會下蛋的雞了。”
“如月真是好命呀,羨慕死我們了,對了,贖買的銀錢可準備好了麼?”
月娘聽姐妹們誇獎蕭俊,臉上始終掛着幸福的笑容,彷彿誇獎的是自己一般。聽旁人問起贖買的銀錢,連忙點頭應聲道:“有些眉目了呢,哥哥說應該可以將月娘贖出去。”
“哇,古媽媽說贖一個完壁之身的我們要兩千多兩呢,這麼多銀錢也能拿出來。蕭公子好有錢哦,不會是哪個大家的公子哥吧?”
月娘牢記着蕭俊要嚴守秘密的話,只是微笑不語。
車廂內有一個叫秋月的少女,卻不象其她少女一般,而是面色陰鬱,臉上帶着不屑的神色,她和月娘從小被賣進同一家青樓,她本是個好拔尖的主兒,和月娘是青樓內最出色的兩個女孩子,但月娘從小就樣樣壓她,令她十分不舒服,如今竟然有了好去處,這讓她更是妒嫉萬分。見衆人說得差不多了,這才用帶着濃濃酸味的聲音說道:“蕭公子可是樣樣好啊,英俊瀟灑,年少多金,身份高貴,文可拔貢,武可勇冠三軍,這種出類拔萃的人兒,姐妹們憑良心說,你們可曾見過幾個?”
車廂內頓時安靜了下來,幾乎所有的少女都感受到了秋月那濃濃的妒意,她們出身青樓,雖然年齡不大,但見過的男人卻很多,一個叫雪梅的少女答道:“雖然不能說沒有,卻是極少。”
秋月用酸得能當醋用的語調繼續說道:“這蕭公子可是千里挑一,萬里挑一的頂尖兒人物,姐妹們覺得他真的能看上一個青樓出身的女子嗎?”
月娘沒有說話,神色卻有些黯然,秋月的話雖然難聽,卻說中了她的痛處,若是她對蕭俊仍然如年幼時那般只是當成親哥哥,或許會差些,但如今他對蕭俊的依戀已經極深,她對蕭俊的感情是由多年來積聚的濃濃的親情轉化來的,是極其深厚的,絕非如剛剛產生愛情的少年男女一般。
“做大婦自然是不可能,不過做妾應該沒問題吧?如月可是和蕭公子從小青梅竹馬一起長大的。”雪梅不服氣的反駁道。
“有幾個大婦能容得下比自己受寵的妾室?況且這個妾室還是個出身不好的?”秋月撇了撇嘴說道,然後盯着月娘一字一頓的說道:“如月,你問你,你真的把自己過去的醜事全都告訴過他嗎?我就不相信,他若是知道了你那些醜事,會象現在待你一般的好。你真的以爲他會永遠都不知道你過去的事情?”
秋月的話就象一根根鋼針一般刺入月娘的心。月娘臉色煞白,呆呆的坐在那裡,緊咬着嘴脣,一言不發……
………
月娘病了,當蕭俊在又一次紮營時,燒好了熱水,去尋月娘時,卻發現月娘縮在蓬車的角落裡,臉色極差,目光也有些灰暗。蕭俊摸了摸月娘的額頭,似乎不燙。車隊又沒有治內疾的大夫,只能是明天路過城鎮時,尋一個過來。
隊伍這次紮營的所在是一個水潭旁邊,潭水很深,不過蕭俊卻很滿意,因爲這樣深的潭水,說明深處一定會有魚的,一般人捉不到,但對他這種功夫高強,又從小在魚米之鄉長大的卻不是什麼問題。
蕭俊縱身躍入潭水中,這潭水越深,卻越是冰冷,蕭俊被凍得嘴脣發白,最終還是捉到了一條半尺多長的不知名的魚。
蕭俊尋了一口小鍋,找了些調料,開始燉了起來,不時的嘗一口魚湯,並不麻嘴,這說明此魚沒毒,又用銀針試了一下,也未變黑,這才放下心來,精心的烹製起來。
很快柳雷就聞到了香味,湊了過來,舔着臉笑道:“我說秀才,能分我一些不,償償鮮,孃的,天天吃人肉,都吃得快吐了。”
蕭俊卻是面露憂色的搖頭道:“月娘病了,晚上沒有吃飯,這魚湯是熬給她喝的。這小丫頭兒好象有什麼心事,卻又不肯跟我說。”
柳雷收起笑容,嘆道:“要是我的男人將來對我能有這一半好,我就知足了。”這個時代的男人大男子主義極重,尤其是蕭俊這樣的士子階層,親自下廚給女人熬湯?或許有偷偷熬的,但敢擺在明面上的,卻是極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