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沉。
五井城仍是燈火明亮。
餘浩立在蒼府,也是五井城中最高的塔樓之上,低頭凝望着腳下偌大的五井城。
即便夜色如幕,餘浩仍看的清清楚楚。
還是和那日祈福時一樣的城池,只是此刻已經不同那時候的莊重肅穆抑或者歡聲笑語,如今的五井城已然籠罩在一片的陰雲當中。
悽慘的哭聲,倒塌的房屋,橫屍街頭,隨處可見。
即便五井仍在,五井的牌坊仍然矗立,也掩飾不住這滿目的蒼夷。
蒼府和官府已經展開救助,可入目仍是無家可歸的人們,不論男女老幼。
蒼府內也是破壁殘桓。
陣法啓動,萬物敗破,屍橫遍地。
五宗門弟子,十殞五六。
蒼府衆人也死傷大半兒。
五宗門宗師,青炎門容華宗師爲亂,御海宗智宗師不見蹤影,元戈誠宗師,無垢聖宗師,流崧嚴宗師也都身受重傷。
一身是血蒼家主僵跪在地,面前蒼府的新娘身體已經冷硬。
房間裡,昏迷了半個時辰的齊恆雋幽幽轉醒,守在外面的溫軒聽到裡面的動靜,忙喚了人進來照看。
整個蒼家一片蒼夷,只有蒼府的地牢除了那五個死去的黑衣人丁點兒的死傷都沒有。
就算是先前有人懷疑溫軒的身份,也因爲事實勝於雄辯,所以溫軒能行走在蒼府之中。
天幕下,五色的亮芒閃過。
五井城外,聞訊而來的五宗門人已經到達。
此時此刻,餘浩已經沒有心情去贊這裡猶如電網般的傳信速度還有比飛機還要快的御劍飛行。閉上眼睛,眼裡心裡全都是那一片片鮮紅的顏色。
餘浩經歷的現代社會也知道政令一下,千百萬的人們沒了工作,只能靠着自身的努力苦苦的拼搏打拼。只是他那時候還在上學,就算是後來他曾經一手簽字下去不知道多少人失業,他也覺得那些距離自己很遠很遠。
他也知道戰火紛飛,數以百萬計的人們身陷戰火,國破家亡。只是那時候他只是聽說,就算是也曾經去過戰火蔓延的國度,也只覺得事不關己。
人命如草芥。
身爲人都不曾真正的見過,身爲禽獸卻是一次又一次的見到,甚至那些鮮血就濺射在他銀色的狼毛上。
他的狼毛,現在連術法都不能傷害分毫,可卻是能清楚的感覺到鮮血的溫度。
很燙,燙的他的心肺都幾乎喘不上氣來。
因爲他們都是因爲那些想要修仙,爭鬥還有有着其他的各種慾望的強者意圖下的犧牲者。
男女老幼,病殘孤寡。
就像是當初山上他的狼羣。
忽的,一道熟悉的哭聲闖入餘浩的耳際。
餘浩的瞳孔一縮,緊跟着狼影如梭。
還沒有人反應,餘浩已經已經到了張家。
哭聲,從屋內蔓延到屋外。
張家,即便是在蒼家的陣法保護之下,也如狂風過境。
屋內,囡囡哭着跪倒在地上,滿身血污的張老丈婆娘已經哭暈了過去,張老丈的兒子先看到了他,直接撲倒的跪在餘浩的跟前,“神狼,求你爲我們張家報仇!”
“咚咚咚——”的磕頭不停。
餘浩並沒有留意張老丈的兒子在做什麼,他的視線落到牀上的張老丈身上。
張老丈的身上被戳了五個洞,很大,大的流盡了張老丈身上的血。
張老丈的手保持着死死抓着什麼的樣子,即便現在他的手裡空空的,什麼也沒有。
那裡是什麼?
似乎是聽到了餘浩想的,囡囡的哭聲傳過來,“是書,是小灰送給我們的書!”
餘浩狼眼一睜。
書!
是那個仙人留給張家祖先的五禽戲,在他把書冊裡仙人的神魂收走之後,他就把這本書給了張家,當時張老丈很高興,高興的淚水都流了下來。
張家祖祖輩輩珍藏,千年傳承,奪了張家千年的蒙陰,搶了張家千年的雍華,到頭來卻只是爲了給他這隻狼!
而張老丈卻還是那般的歡喜,那般的感激。
卻沒想最後這本書竟然成了張老丈的催命符。
是以,懷璧其罪!
所以到頭來竟是他害了張老丈!?
可又是誰告訴了那個惡人這本書的存在?
“呼啦——”
外面闖進來一個人。
餘浩還沒有看清樣子,那人已經跪在了地上。
“噗通——”一聲,驚了張家的衆人。
跪在地上的是蒼,井,空。
一身的血污還沒有換下來,狼狽的臉上還帶着不知道是誰的血痕。
只是膝蓋卻是重重的磕在地上,清晰的讓張家的人惶恐。
“家主,您快起來!”
“家主,您這是做什麼?”
“……”
張家的人去拉,囡囡也轉過身去對着磕頭。
只是蒼家主仍跪在地上,一動不動。
“前輩,是我的錯!”
那一聲似是驚雷,震在張家人的頭頂上,久久不散。
***
蒼家。
蒼家主跪在地上。
還是那身滿是血的衣服,還是佈滿狼狽血痕的臉。
身後是溫軒還有剛醒過來沒多久身子還不太爽利的齊恆雋。兩個人看着他,眼中是疑惑和不可置信。
這是發生了什麼事?
餘浩幽深的狼眼看着蒼,井,空。
“說罷——”
餘浩開口。
低沉的聲音不容拒絕。
屋裡燃着燈火,依舊黯然的燭火下,蒼,井,空聽到自己沉重的呼吸聲,視線越發的迷濛,好像又回到了幾個時辰之前,那嘶喊痛呼的場面。
鮮紅的血化作大婚的霞帔,熟悉的能刻到骨子裡的美麗面容上竟是讓他痛徹心扉的青白與慶幸。
“你,醒了,真,好……我,我不該,聽他的。是我,在合巹酒裡……我,不配是,你的妻子。忘了……”
他還沒有聽到後面話,她的手就垂了下來。
悲笳娘子,他此生唯一愛着的女人!
她,死了。
死在他的懷裡。
死在他和她的大婚之夜裡。
蒼,井,空閉上了眼睛。
“是我說了書冊的事情,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