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衣覺得自己全身所有的血液都停止了流動，她張大了嘴，呆愣在當場，望着女子慢慢擡起頭，白髮紅顏，眸色褪盡鉛華，是最純粹的銀色。心，猛地像是被什麼死死攥緊，內疚與震驚讓她身子頹然一軟，就那樣蹲坐在地上。
腦海裡，突然想起當日她在客棧裡聽到的那句話……此生此世都不會再愛上你，否則，白髮紅顏，妙齡鶴皮……
竟然……
真的應了那句話！
“葉，葉姑娘……”她的聲音都在顫抖。
淚立刻流了下來，大顆大顆地向下落，後悔在胸腔裡翻騰着，難以抑制地嘶啞着喊出聲。
對不起……對不起……
怎麼會這樣？
她不知道……會這樣的？真的不知道！
女子只是淡漠地擡起頭，面無表情地看了她一眼，銀色的瞳仁沒有任何的感情，襯着那一身血紅的嫁衣，更是顯得那雙眸仁的無情絕義。
裴衣看着她慢慢地揚起寬大的袖袍，下一刻再看去，眼前的人消失在眼前，只留下一堆嫁衣。
或者，也不是。那嫁衣鼓起一團，有東西在其間攢動着。
先是探出了一隻血紅色的爪子，毛茸茸的，扒掉身上的嫁衣，露出一顆狐狸腦袋，火紅的狐狸很漂亮，只是……它的背脊連同腦袋上的顏色卻是最純粹的白！不染纖塵，卻也讓人觸目驚心！
“啊！”
裴衣喚了一聲，訝異與震驚讓她難以置信地瞪大了眼。
模樣怪異的狐狸竟然……竟然沒有尾巴。
狐狸似乎毫不在意，一雙銀色的眸仁回頭淡漠地看了他們一眼，毫不留戀的一躥，很快消失在蒼茫的夜色中。
裴衣感覺自己的大腦此時一片空白，她張了張嘴想發出聲音，卻覺得喉嚨裡像是堵了什麼，她竟然說不出一句話。那狐狸最後離開前的模樣像是一根針深深地刺在她的腦海裡，拔不出、丟不掉，讓她痛苦不堪，生生折磨着她的良心。
這……是自己造成的嗎？
她不想承認，可有個聲音卻在說：就是你！
如果她能在離最初誤會時立刻告訴他實情，離他就不會說出那麼絕情的話；如果，如果她能……
她終於嗚咽出聲，難以抑制地悔恨讓她整個縮在了一起。
靈堂裡死寂一片，她哭泣了半晌，突然覺得有什麼不對，她猛地擡起頭，看向墨非離的方向……
“離？”
不遠處，男子恍惚地望着靈堂外，寂寞的夜色，深邃黑暗，像是一團墨吞噬了所有的色彩。他呆呆地望着，彷彿靈魂早已脫離了本體，她看到的不過是一副軀殼。
淚水瞬間滑落下來，她嗚咽着爬了過去，雙手緊緊地扒着棺樽的邊緣。
嗚咽着：“離，離……你不要這樣，不要這樣！”
是她的錯，都是她的錯……
“離？”她低低地喚了一聲，想要碰一碰眼前的男子，他這模樣讓她擔心。可她又不敢，她怕眼前的人只是一個幻影，她一碰，他就像是泡沫一樣消失不見，這讓她惶恐，讓她不安。她抽泣着，任淚水在那張清秀的臉上滑上狼狽的淚痕。
就在這時，靈堂外突然“嘭”的發出一聲巨響！
裴衣嚇了一大跳，猛地躥起身，向外看去，外面有一個人影在晃動。
她眼底
一喜，難道……難道是葉姑娘又回來了？
“葉，葉姑娘？”她試探地喚了一聲，心情難以抑制的激動。
而比她更快的，是身旁的人，原本像是一具軀殼的男子在聽到那聲“葉姑娘”時像是徹底清醒過來，飛身朝着身外掠去。同時，門外傳來一個男子的尖叫聲：“喂喂喂！你做什麼？鬆開鬆開！”男子的聲音很尖細，似乎在隱忍着什麼，同時，裴衣看到有淡淡的綠光在漆黑的夜色裡若隱若現。
“這，這是怎麼回事？”裴衣捂着嘴才能壓制住幾乎脫口而出的尖叫聲。
綠光混着紅光，在點漆般的黑夜裡灼灼發亮，刺得裴衣幾乎睜不開眼，下一刻，就感覺眼前一花，有什麼東西重重地摔在了靈堂的正中央。
“喂！你再反抗，我可不管你是不是人族真的動手了哦。”
身着一件暗綠色長袍的男子遏制住墨非離，一張漂亮的不可思議的臉正黑沉沉地瞪着男子，兩人周圍的光生生把裴衣逼退了幾分。
而在亮處等看清了眼前的情景，裴衣大吃一驚。
她原本以爲是離誤以爲這人是葉姑娘纔會死死抓住不放，可如今看去卻是離死死地瞪着正抓着他不放的男子，緊抿的脣，包括那黑如墨玉的雙眸，散發着滲人的冰寒。涼脣抿着，因着他眸底怒意的暴增，周身的紅光更加強盛，看起來更加讓人不安。裴衣驚異地看着眼前這一幕，漂亮的男子看着墨離越來越冷的俊臉，突然痞氣十足地笑了笑，襯着那張漂亮的臉看起來有些奇怪。
他笑得也是頗爲得意，“嘖嘖，怪不得身上的妖氣這麼重？死而復生啊？嘖嘖，可真是夠特別的！不過，你在本上仙面前還是乖乖地束手就擒的好。本上仙這可是在幫你，幫你懂不懂？”
“妖氣？上仙？”
裴衣怔怔地愣在原地。
他在說什麼啊……
同樣愣住的也有墨非離，他放棄了掙扎，任男子握着他的手腕。
目光卻是低冷的，幽幽發亮，“你，說什麼妖氣？”
“說你啊！”那漂亮的男子翻了個不雅的白眼，“本上仙可是可是一路循着妖氣過來的！”
“說清楚一些。”墨非離的臉更沉了。
“嘖嘖，還生氣了。”那漂亮的男子單手捋了捋自己亂了的發，笑眯眯地看着他，“好啦好啦，說清楚就說清楚，是你身上的妖氣太重了，本上仙這不是順便路過就好心來看看。”其實也就是過來湊熱鬧的。
不過，這句話他是不會告訴他們滴。
看男子不再反抗，漂亮男子鬆開手，白皙修長的手摩挲着下巴，笑得有些賊兮兮的，哪裡有半點的仙風道骨，簡直像極了地痞流氓。他繞着墨非離轉了兩圈，只看的他頭皮發麻，眼睛裡卻依然沒什麼起伏，只是神情越來越不耐。
視線不時地飄向外面。
漂亮男子更好奇了，眨巴了一下眼，順着他的視線看去，只看到黑漆漆的夜空。
湊近，三八兮兮地問：“告訴本上仙，你是怎麼死而復生的吧？”
“死而復生？”墨非離危險地眯了眼，目光落在漂亮男子好奇的雙眼上，神情怔怔的，是啊，自己是怎麼死而復生的？自己明明已經死了，他明明在祭臺上感覺蕭清斐的手穿透了他的身體，他看着自己的血在流淌，可，他如今卻是活着的。他怔愣在原地，恍恍惚惚的，
漂亮男子看到這，湊近他，鼻子嗅了嗅，“呀”了一聲，“誒，好純正的妖氣！”
說完，圍繞着墨非離又轉了兩圈。
墨非離擡起頭看着男子，不知道想到了什麼，涼脣抿成一條冰冷的弧線，“什麼妖氣？”
“笨！”
那漂亮男子似乎發現了什麼，用手忽扇着風，“你都沒有發現身體裡的異樣嗎？”
“什麼異樣？”
“什麼異樣？”
兩道聲音同時傳來，一道低沉，一道冷冽。
漂亮的男子扯了扯脣角，“自然是身體有什麼不同啦？”
這些個凡人可真是笨，自己怎麼就想起來湊這個熱鬧了，嘖嘖，都是鳳尾那鳳凰惹下的事，不是爲了他自己還不至於從天上顛顛地跑下來，這下好了，鳳尾人還沒有找到，自己先給自己惹了不小的麻煩。
“不同……”
墨非離低低地喃出聲，手撫上自己已經恢復正常的眼睛，“是眼睛復明嗎？”
漂亮男子搖了搖頭，伸出手，卻是用指尖點在了他的心口上。
“這裡。有什麼不同？”
墨非離因着他這一點，卻是怔怔的，許久，露出一抹悽苦地笑，“很痛。”
“本上仙的天！”
真是笨死了……
漂亮男子繞着靈堂轉了兩圈，纔再次站在墨非離的面前，“自然不是問你痛不痛啦？是……”他擺了擺手，都不知道要怎麼跟這笨笨的凡人解釋了，“那個，你就沒有感覺到熱熱的，或者突然擁有了某種神奇的力量？”他眨巴着眼，長長的睫毛上下浮翻飛着，笑得格外的蠱惑。
墨非離臉色驀地一僵。
看到這，漂亮男子滿意地笑了笑，“看來你是想起來了。喏喏，就是因爲這個原因啦。”
他朝墨非離又走近幾分，“你本來呢的確是死了，可是有個小妖精把自己的內丹給你了，所以，你才能死而復生，嘖嘖，人家都說妖精兇殘，這個給你內丹的小妖倒是有情有義。只是可惜了……”
“可惜什麼？”墨非離感覺自己的喉嚨像是被堵了什麼，僅僅四個字，他費勁了所有的力氣。
漂亮的男子白了他一眼，無聊地掩脣打了個哈欠，“給了你內丹，她當然就只是一隻畜生啦，連妖都算不上了！可惜了這麼多年的修爲了。”這樣想着，漂亮的男子用手在墨非離的胸前一掠，頓時，墨非離的身體像是被透視了一般，可惜看到他胸腔內，一顆泛着紅光的內丹在徐徐燃燒着。
就像是生命之火，蒸騰不絕。
墨非離感覺自己的頭突然炸開，滿眼都是狐狸離開時的模樣，沒有尾巴的狐狸……
雪白的皮毛……
“噗！”一口血涌上心頭，直直噴出。
他向後重重地倒了去。
狐兒……
“這，這什麼情況？”漂亮男子一手攬過墨非離，驚訝地瞪大了漂亮的眼睛，“他這是高興的，還是受了刺激？怎麼就吐血了呢？”掌心在他頭頂上一滑，探到他並沒有什麼不妥，擺了擺手，把人直接推到同樣發呆的另外一個人身上，目光灼灼地掃視她一圈，笑了笑，“該是你的，就是你的，不是你的，強求也得不來！”
說完這句話，男子不再停留，扭着腰向外走去，一雙漂亮的眼顧盼生輝，端得是美豔不可方物。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