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岑看着陵祈已經明顯黑沉下來的臉色,在心裡忍不住替沈家主暗道一句:真是好膽量,連一國相爺,這沈家主都有膽子敢得罪。( )
而更何況,這相爺背後坐着的還是大衍皇上。
在陵祈的耐性就要磨光的時候,那管家才匆匆走了進來,惴惴道:“幾位大人,實在是對不住,事情是這樣的,我家家主他今日趕巧了不在府裡,剛剛已經讓人去催了,本來想着一定能趕回來的,誰知道……被耽擱在了路上,恐怕一時半會兒是回不來了。”
“回不來,用爬的也要回來!”陵祈身後的劉榮,直接把管家給提了起來,“我家爺豈能給你白等半個時辰?”
讓他家皇上等,這沈家主還真是膽兒肥,這可是頭一遭!
那管家摸着額頭上的汗,戰戰兢兢的,可就是沒敢擡頭,一直道歉,可就是不再提沈家家主的事。蘇岑的視線環顧了一圈,最後卻是嘴角勾了勾。
“笑什麼?”陵雲淵歪過頭,視線落在蘇岑的身上。
“在笑這管家撒謊啊。”蘇岑擡了擡眼,目光落在那管家聽到這話,明顯僵硬的身體,眼底的笑意更深了。
“哦?”陵祈的目光也被蘇岑的話給吸引了過來,“他在撒謊?撒什麼謊?”
“沈家家主明明就在這間大堂裡,他偏偏說他家家主不在,還在往回趕,難道,他有兩個家主不成?”蘇岑說這些話的時候,目光卻是直直落在管家的身上,發現他這次因爲震動,猛地擡起頭看向蘇岑的方向,發現蘇岑正瞧着他時,又飛快地垂下了頭。
不過隨即許是覺得自己的動作太過突兀,又重新把頭給仰了起來,只是斂着眉眼依然不敢看蘇岑等人。
蘇岑笑笑,看來,他也是怕自己的眼神會把謊言泄露出來啊。
蘇岑本來也只是確定了七成,最後那三成也被她這兩句話管家的反反應給證實了。
她託着下巴,歪過頭,慢慢轉過去,嘴角似笑非笑地勾着,瞧着身邊從他們進府就一直跟着管家的隨從,“沈家主,你不想發表一下意見麼,我說的可對?”
幾人還沒從蘇岑最初那句回過神,又聽到這麼一句,蹙然看向蘇岑與陵雲淵的桌子一側站着的僕役,着極普通的洗的近乎發白的粗布衣服,此刻臉上的神情惶惶不定,表情也恰到好處,“這、這位夫人你、你你你在說什麼啊?小的怎麼可……可能是莊主?”連那惟妙惟肖的震驚與不安,都毫無破綻。
在場除了陵雲淵與陵祈之外,皆都詫異地看了看那僕役,又看了看蘇岑,最後視線又重新落在那僕役的臉上,身上,依然覺得不可能。
陵祈的視線落在蘇岑的身上:“你說他是沈家主的理由是什麼?”
“是什麼啊,讓我來好好想想,要說別的還真沒有,不過真挑出來說的話,那就是這衣服啊,很有問題。”蘇岑似笑非笑地落在那發白的衣服上。
僕役沒有說話,倒是一旁的管家終於穩了穩聲音開口道:“夫人是不是開、開玩笑啊,這衣服十幾文錢一套,我們府裡的下人,穿的都是這種衣服,統一服飾,他……他怎麼會是我家家主?”
“衣服的確是十幾文錢的料子,也的確是府裡下人穿的,我沒說不是啊。”蘇岑無辜的看了那管家一眼。
“既然如此,那夫人怎麼還會說衣服有問題。”
“衣服的確是有問題啊,可我又沒說這衣服不是跟下人是同一款的,管家,這似乎並不是不能相同存在的吧。”蘇岑聳聳肩,目光又重新落在了那隨從的身上。
“夫人,你、你把我說糊塗了。”管家表情有裂痕,卻冷靜了很多。
蘇岑忍下翻白眼的衝動,“有什麼好糊塗的,我又沒說料子不是,不過,衣服的確是一樣的衣服,可你沈府的下人可真是有錢啊,用一兩銀子的靈獸香薰衣服,卻只能買十幾文的粗布長袍。”
蘇岑的話一落,陵雲淵與陵祈首先明白過來,齊刷刷地看向那隨從。
管家臉色先是一愣,隨即白了白,脣哆嗦了幾下,卻沒說出口話來……
劉榮一聽,連忙湊過去,用鼻子在那隨從身上使勁兒嗅了嗅,驚喜道:“夫人說得對,的確是靈獸香的味兒,我們……主子也是用這種香料薰衣服的,嘖嘖,貴府可真是大方,連給下人薰衣服都這麼捨得……”
管家乾巴巴地笑了笑,愣是硬着頭皮把話給繼續說了下去。
“這個……我們家主心好,也就這一天,這一天……”
“那我聞聞你的。”劉榮尖細着嗓子跑過去,使勁兒湊到管家的肩膀上嗅了嗅,立刻遮了鼻子,哎呦哎呦的叫喚,“那你這堂堂總管,怎麼就沒有能用靈獸香薰一薰衣服,反而是一個下人能呢?”
“……”管家頓時啞口無言,想了半天管家忍不住偷偷瞄了那下人一眼,又飛快地把目光給縮了回來,低咳一聲,頓了頓,道:“夫人你這麼說……除了證明他的衣服被靈獸香薰過,可也許,這是他自己偷偷存錢買來的……”
“你們府裡小廝的月錢是多少?”蘇岑面不改色,倒是顯得頗爲悠閒。
“……一、一兩。”管家自己說出來,也覺得自己說錯話了。
蘇岑沒說話,劉榮倒是忍不住了,“月錢一兩,卻能買這種只夠薰幾日衣服的東西,你要是說這下人腦袋傻了,我就真的信了。”
管家哪裡敢說,囁喏着不肯再開口。
蘇岑擡眼,朝着蘇七使了個眼色,蘇七立刻動手,朝着那下人襲去,不過瞬間的功夫,那下人就到了數尺外,原本一直低垂着頭,等再擡眼時,眼神已經完全改了。帶了幾分涼薄的笑,嘴角似笑非笑地勾着,瞳仁對上蘇岑的:“你倒是聰明。”
“沒有沈家主聰明,能想起來這麼躲人,沈家主你也算是獨樹一幟了。”不過看到這人真的是沈家主,蘇岑大概也猜到了這沈家主所謂的怪癖是什麼了,恐怕就是無時無刻都在進行角色扮演。
不是小廝就是花匠一類的,又扮演的惟妙惟肖,能知道的人估計也屈指可數。
就像是蘇岑如今看着他的臉,都不確定這是不是沈家主真實的面容。
“好說,不過,你們找我何事?說吧,既然你看穿了,就勉強聽聽好了。”沈家主也不換衣服,大大咧咧地坐在了空出的主位上,陵祈擡頭看了他一眼,眼底有幽冷的光一掠而過,帶着一抹意味頗深的森寒。
他報上了殷丞相的身份,可這沈家主依然我行我素。
他這是完全不在意生死,還是,根本沒把整個大衍放在眼裡?這若是在朝堂上,陵祈恐怕早分分鐘讓人把沈家主拉出去了。可如今他們有求於人,陵祈看了蘇岑一眼,沒說話,全權交給蘇岑來處理。
“這件事是私事,不知沈家主可否單獨相商?”蘇岑嘴角帶着笑,眸底看不出情緒。
“……可以,孫管家,你下去。”
等孫管家下去之後,沈家主才掃了一眼四周的人,“你的人呢?”
“我要說的話,他們都有參與,沒有迴避的必要了。”蘇岑轉過身,美眸迸射出一抹鄭重,“我聽聞沈家主的手裡有一枚鼎,不知沈家主可否割愛?”
“哈?”沈家主顯然沒想到蘇岑開口提到的會是他手裡的虎鼎,眉頭深深擰了起來,眸底的光銳利鋒芒,“你是怎麼知道的?”
“沈家與景家當年是世交,我是從景莊主那裡聽到的。”蘇岑並不打算隱瞞沈家主,相信如果他想知道的話,只要查查也是能查出來的,所以乾脆直接開口。
“景曄?”沈家主的臉色難看了下來。
“怎麼?”蘇岑從他的眼底看到了一抹對景曄的厭惡,蘇岑想到了這沈家主似乎還是個護短的,腦袋一下大了起來,他們這一次來,恐怕極難拿到沈家主手裡的鼎了。不過好在蘇岑早有準備,也做好了長期對抗的想法,倒也不是很失望。
“那個傢伙,如此欺負我妹妹,還想讓我把虎鼎交給你們?可以,你們去砍了他的腦袋帶過來給我妹妹賠罪,我就把鼎給你們。”沈家主說這些話的時候,咬牙切齒,蘇岑相信如若景曄此刻在他面前的話,他絕對能撲上去咬下景曄一塊肉。
“欺負?如果不錯的話,應該是前莊主夫人合謀二莊主謀殺景曄。”
“那又如何?如果不是景曄醉心於練武冷落了我妹妹,她怎麼會這麼做?”沈家主擡眉吐出這麼一句話,差點讓蘇岑氣得吐血。她算是體會到了這所謂的護短到底達到了什麼程度,簡直已經是是非不分了。
“那她就能殺人?”蘇岑眼底的神情也冷了下來。
“不是說景曄活了嗎?沒死就算了,我已經讓孫管家往落日山莊遞了休書,良碧已經與景曄沒關係了,你們若是來給景曄當說客的,我們估計也沒什麼話好說了,虎鼎是祖上傳下來的,我是不會交給你們的,你們就死了這個心吧。至於景曄,你讓他小心這些,我沈家雖然小,可也沒道理讓他欺負到我們頭上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