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岑猛地撲到了懸崖邊,卻什麼都沒來得及抓住,她傻了一般怔怔望着深不見底的崖底,百丈峰上風聲獵獵,蘇岑腦海裡卻空蕩蕩的一片,全身的血液逆流而上,她根本難以相信她剛纔看到的那一幕。
她看到了什麼?她竟然看到陵雲淵拿劍刺入了陵慕端的心窩?然後,再殘忍地把他推了下去?
她是在做夢吧?這真是……一場噩夢。
陵雲淵頭痛欲裂,腦袋一震一震的,連面前的情景都彷彿染了血色,一幕幕時而清晰時而模糊,他踉蹌着站起身,手裡還提着那把染血的劍,另一隻手死死捶打着自己的腦袋。
他似乎聽到了熟悉的聲音,可她怎麼可能在這裡?
陵雲淵想說話,可全身的血液彷彿停止了流動,每一個毛孔都在叫喧着,吵得他頭痛欲裂,心臟噗通噗通地跳着,所有的神經似乎都撕扯着,有一種肆虐暴躁的情緒掠奪着他的理智,他甚至有那麼一瞬間,不知道自己到底在做什麼。
蘇岑終於回過神,她紅着眼,猛地站起身:“陵雲淵,你到底在做什麼?”
爲什麼突然跟個瘋子似的不管不顧地要這麼對端王?
陵雲淵猛地擡起眼,紅得近乎滴血,眼前蘇岑的模樣似乎像是染了血的畫,一會兒很真實,一會兒卻很虛幻,他梗着脖子,攥緊着手裡的劍,血腥味在鼻息間彌散開,他使勁兒晃了晃腦袋,才勉強剋制住自己暴虐的情緒。
他隱隱約約似乎聽到自己嘶啞的嗓音:“什麼?”
蘇岑怒極了,卻剋制着自己的情緒,她不相信陵雲淵是這麼殘忍的人,她想要一個解釋,深吸了一口氣,才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正常一些:“這到底是怎麼回事?你爲什麼要殺端王?”
蘇岑上前,一手抓住了陵雲淵的手臂,肌膚相觸,陵雲淵睜着眼,眸仁裡有血意快速的一閃而過,他似乎有些聽不清蘇岑的話,使勁兒錘了錘腦袋,才啞着聲音道:“我殺了誰?”
“你殺了端王……”蘇岑對上陵雲淵的眼睛,身體驀地一僵,她終於覺察到他的不對勁兒:“阿淵,你怎麼了?”
陵雲淵握着劍的手在慢慢收緊,腦袋裡有誰再拿着一個小錘子一下又一下得敲着,暴戾的情緒蔓延,他腦海裡一遍遍回放的全部都是不好的畫面。
小時候冷冰冰的冷宮,沒有一個人,那些太監的欺凌,那些辱罵的話,到後來陵帝……
再到後來,畫面驀地一轉,就變成了當年的山洞,黑袍人殘忍地拔下的鱗片,血蔓延了他的眼前,一層層涌現,而黑袍人的臉與陵慕端的,慢慢重疊在一起,一邊是黑袍人嘲弄的聲音:“你殺了我啊……否則,我就殺了你最在乎的人……”
另一邊,卻又是曾經陵慕端溫軟的話:“……淵兒,我們公平競爭好不好?誰也不要告訴蘇姑娘我們的心意,看蘇姑娘會選擇誰?”
……
畫面繼續一轉:“……淵兒,這些話雖然我不應當說,可人與靈獸,本就不合倫理,你們也許並不在乎世俗,可……到底是不容於世的。”
——“淵兒,孩子不能留!”
……
陵雲淵頭痛欲裂,死死閉上了眼,到了後來他滿心滿眼都是蘇岑痛苦的畫面:“你爲什麼要殺了孩子,阿淵,那是我們的孩子啊……”
——“陵雲淵,別讓我……恨你。”
陵雲淵猛地睜開眼,眸底血紅一片,咬牙切齒,一字一句:“我爲什麼要殺他,因爲他、該、死!”
他的胸膛劇烈的起伏着,給人的感覺陰森而又暴躁。
蘇岑死死盯着他的眼睛,望着他的血眸,他的眸子裡清楚得倒映出她的身影,可蘇岑莫名有種感覺,他現在的神智並不是很清楚。蘇岑愈發覺察到不對勁,上前,就要扯住陵雲淵的手臂:“你是不是不舒服?讓我幫你看看……”
陵雲淵的眼底卻鋒芒一掠,躲開了她的手。
俯身,一雙眼睛直勾勾盯着她看,一遍遍地重複着:“他該死,他不該跟我搶你的,他不該的……你也不要見他,他死得好!他還殺了我們的……”陵雲淵的話還沒說完,就被蘇岑打斷了:“陵雲淵,我現在不想聽你說這些,你讓我先看看你怎麼了?”
陵雲淵卻一步步往後退,頭痛欲裂,腦海裡一幅幅畫面交錯紛亂,讓他恨不得想要毀掉所有。
明明很久之前,只是很小的畫面,都被他翻找出來,最後無窮盡的擴大,他猛地睜開眼,突然上前,攥着蘇岑手臂的手越來越緊,到最後彷彿能把她的手臂硬生生捏碎一般,他睜大着眼,看着蘇岑眼底先是流露出難以置信,隨即是驚愕。
蘇岑被陵雲淵驚得反射性地往後退了一步,這是自保的姿勢,可這看在此刻神經極爲敏感的陵雲淵眼底,幾乎要把他逼瘋。
他張着嘴,似乎想說什麼,可所有的情緒全部被古怪的執拗壓住,周圍的血腥帶動了他體內的暴躁,他慢慢提起了劍,腦海裡混沌一片:“你們都想搶她……都想把我們分開……都該死……該死……”
眼前蘇岑的臉似乎突然與陵慕端的交疊在一起,陵雲淵猛地擡手……
蘇岑眼睛越睜越大,她看着陵雲淵提起的劍,猛地握住了陵雲淵的手:“阿淵,你清醒一些,你到底怎麼了?”他的狀態太不對勁了,她剛想再往前走,卻被陵雲淵周身爆發出的寒意給驚住了:“你別過來!”
陵雲淵頭痛欲裂,死死剋制着體內的暴躁。
蘇岑更急了:“你讓我看看你到底怎麼了?”蘇岑揉了揉眉心,望着陵雲淵紅得幾乎要滴血的眼睛,腦海裡紛紛攘攘,亂成一團,她想把思緒捋清楚,卻發現越捋越糾纏成一團。
可蘇岑前進一步,陵雲淵就往後退一步,他死死盯着面前的人,可她剛纔的話卻一次次挑戰他的神經,他甚至莫名產生一種要讓她陪着自己一起去死的衝動,這種詭異的情緒,讓陵雲淵猛地退後數步,眼睛更紅了,他猛地垂下頭,拼命得砸着自己的頭,可效果並不是很大。
陵雲淵的神智一會兒清醒一會兒陷入了癲狂,他猛地擡頭,最後看了一眼蘇岑,驀地拔地而起,身影蹙然消失的無影無蹤。
蘇岑急喊:“陵雲淵——”
只是蘇岑卻沒有追到人,陵雲淵的身影很快就消失在了蘇岑的面前。
她一張臉白得嚇人,身後是一眼看不到底的萬丈深淵,面前除了一地的人,根本沒有任何退路。
而剛纔陵雲淵的狀態太過詭異,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蘇岑掃了一眼四周,看到蘇九,走到昏倒的蘇九幾人身邊,探身檢查了一番,發現幾人都中了毒,連那些黑衣人也是中了毒,蘇岑繃緊了神經,腦袋裡亂亂的。
她覺得事情很不對勁,至少陵雲淵絕不會這麼無緣無故的發瘋,難道他也中了毒?
可他不是來找黑袍人的嗎?黑袍人又在那哪裡?
蘇九等人並沒有生命危險,可中得毒卻極爲難纏,她現在沒有解藥,也不能救治,她挨着石壁坐下來,手錘着自己的腦袋,讓自己冷靜。她離開端王府之後,蘇七幾人肯定很快就能發現她失蹤了,定然會隨即追過來,只要她在這裡等着,就能等到人。
可心裡對陵雲淵的擔憂,對陵慕端生死的憂慮,充盈着她的腦海,讓她忐忑不已。
蘇岑不知道等了多久,也許只有很短的時間,可對於蘇岑來說,卻像是過了很久很久。蘇七帶着人衝上來,看到蘇岑,一愣:“蘇姑娘,殿下呢?”
蘇岑搖頭,揉着眉心:“阿淵走了,蘇七,你現在立刻把人分成三批,一批派人去找七皇子,另一批人回端王府讓管家帶大量的人來……端王……掉下了懸崖,生死未知,讓他們儘快去崖底尋找,還有,把這些人帶回去,先關起來,等找到七皇子再說……”
蘇七卻是聽得目瞪口呆:“蘇姑娘,你剛纔說……端王掉下懸崖了?”
蘇岑一直待在百丈峰沒有離開,等端王府的人來了之後,她跟着一起下了懸崖去尋找陵慕端,只是一直尋了一天一夜,也沒把人找到。
蘇七看不下去了:“蘇姑娘,你先回去休息吧,端王……我們來尋找就好。”
蘇七說這些話的時候,其實已經不報太大的希望了,畢竟從百丈峰掉下去,活命的機會很少。他們不知道具體的情況到底是如何,他們只知道殿下來了百丈峰,可是具體來做什麼卻是不清楚。可到了這裡,卻聽蘇姑娘說端王掉下了懸崖,他們後來問了原因,只是蘇岑不說,他們也沒多問。
端王府的管家更是急瘋了,也沒來得及詢問原因,就開始帶着人在懸崖底一寸寸的尋找。
蘇岑的臉色很不好,卻漸漸冷靜了下來。
目前擺在她面前的,似乎有兩個疑點,第一,阿淵是來見黑袍人的,黑袍人在哪兒?是被阿淵打走了,還是在別的地方?阿淵的毒是黑袍人下的嗎?而第二個疑點就是,阿淵爲什麼當時要殺端王?是因爲當時中毒的緣故嗎?可端王爲什麼會出現在百丈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