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師皇宮,玉熙宮偏殿。 殿外,久旱的京師,偌大的北京城迎來了一場雷雨,京師人心歡喜。可是紫禁城中,卻是一片惶恐,愁雲滿布。嬪妃,太監,宮女,還有坐鎮在太監值班房中的內閣大臣們都是憂心沖沖,強自鎮靜的臉上隱藏着深深的不安。 這都是因爲大明的當今天子嘉靖帝病情嚴重的緣故。 五天前內廷得到太醫院的消息是“上不豫劇增”,皇上的病加重了。三天前發生宮女張金英、楊金蓮等謀殺嘉靖帝未遂的驚天大案,又今日聞太醫院監正請脈,言“上疾大漸”了。 內閣首輔當朝少師加上柱國夏言端坐值班房左一的太師椅上,臉色微黃,疲憊中帶着悲傷,平日干澀清明的眼睛中因爲浸着淚水而略顯渾濁。 多年以前,他與當今皇帝攜手除掉前朝舊臣和那些反對嘉靖帝的文武,爲嘉靖帝的獨掌朝政之路可謂是鞠躬盡瘁、憚精竭慮。 想到此,夏言心中悠的一痛!知遇之恩,難以爲報!皇上若有不測,應該怎麼辦呢?畢竟東宮太子還只是一個三歲的孩子,才三歲的孩子怎能治理這諾大的天下! 夏言皺起了眉頭。 內閣次輔嚴嵩嚴惟中面無表情地閉目養神,這位嚴閣老與首輔夏言漸漸不能相容,嫌隙日生。前不久,兩人還因爲夏言之子嫖娼宿妓致死之事因而引發韃靼入侵京畿之事,這幾日兩人的黨屬還在相互攻擊着。 而另外四位內閣大臣,瞿鑾年事已高,現正伏案小息。許贊兼任吏部天官,本就不與夏言友善,也不和嚴嵩有什麼交集,是個急躁脾氣,看誰誰不順眼。這會兒,正看着睡着的瞿鑾吹鬍子瞪眼呢!就差罵上了。 張瓚嘛,身爲兵部尚書,京師之役結束不過半月,什麼各地衛所和京營的兵丁減員、戰將死傷等撫卹就還沒有善了。 顧鼎臣雙目微閉,似乎在思考着什麼。內閣值房中,死水般寂靜。 外面是轟鳴的雷聲,瓢潑的大雨。 一道閃電霹靂而下,如同一條火龍飛臨下降人間! 閃電的光芒照亮了整個北京城,值班房的宣紙窗戶上清晰的顯出外面宮殿樹木的輪廓。 “不好。”瞿鑾睜開老眼,心道。急忙叫外面的太監去打探消息。 夏言也是神色一變,立起身來。 嚴嵩一擡頭,看着瞿鑾正揉揉迷糊的眼睛,問發生什麼事情了。 “轟隆隆”的雷聲接連而至,彷彿是要震醒大明所有還在睡夢中的人。 “皇上病危!”陳隱冒着雷雨跑進內閣值房,看着滿座的內閣大臣,三步並作兩步朝着夏言所在走去,附在夏言耳邊輕輕說了一句。 其他內閣大臣神色一變,相互看了一眼,焦急不已。 雖然三人心中都明白皇上是病入膏肓,回天乏術了。可是大明承平日久,積弊叢生,這幾年稍有好轉。如果皇上就此去了,國家的重擔落在年幼的太子身上,未來就充滿了變數,三人對此都擔心不已;皇上登基十八年,一修
道就接連發生一連串的事情,不是外敵入侵就是宮女犯上弒君,這真是外有賊寇內侵犯大明,內有奸人作亂宮廷! “皇上病危了,諸位都去玉熙宮走一趟吧!”夏言吐出一口濁氣。 五位大臣聞言失色! “太子殿下呢?太子在何處?”老邁的瞿鑾厲聲問道。 陳隱忙道:“行了,這都火燒眉毛了,還矯情磨蹭什麼?走吧!” 瞿鑾喘了好一會兒才道:“先找太子,太子。”之後不停地咳嗽,一旁的顧鼎臣是在看不下去,上去給他捶背又遞茶的,好一番鼓搗才弄好。 “太子也在玉熙宮,各位大人先走吧,面聖要緊”陳隱擦了擦臉上的雨水,抖了抖身上的水漬。 現在皇上病重,國之儲君無恙自然是萬千之喜。 這時,玉熙宮執事太監匆匆前來宣旨:“皇上宣內閣夏大人,嚴大人,瞿大人等六位大人緊急晉見!” 夏言上去問道:“皇上龍體如何?” 那太監一搖頭,道:“閣老莫要多問,請速速前去。” 內閣三大臣知道事情不好。跟着太監急急忙忙的趕去玉熙宮。 嘉靖帝此時躺在御榻上,只不過,嘉靖帝已經不是原來的嘉靖帝,皇后和貴妃隔着垂簾坐在牀邊,太子立在一旁。 夏言及嚴嵩一行見到御榻上的嘉靖帝,肅然跪下。 嘉靖帝顫顫地伸出一隻手來,抓住夏言的手,一面看着身邊的皇后與貴妃,一面對高拱道:“朕不行了,恐怕要以天下累先生了,太子以後……嗯!”夏言哽咽,哪裡能說出話來,瞿鑾直接暈倒了。嘉靖帝緩了緩,又說:“今後的事情,就要靠卿等了。”夏言唯是點頭。 嘉靖帝白了白眼,說道:“東宮幼小,朕今方付之卿等三臣,同司禮監協心輔佐,遵守祖制,保固皇圖。”榻上被子裡嘉靖帝拿着一張紙條,半閉着眼。 讀畢,牀前哀慟大起。夏言流淚奏道:“東宮雖幼,祖宗法度有在,臣等竭盡忠力輔佐。東宮若有什麼障礙,臣不惜死也要排除。望皇上勿以後事爲憂……”他且奏且哭,泣不成聲。勉強說完,便放聲號啕,引得一旁的皇后、貴妃也失聲痛哭。 “花褪殘紅青杏小,燕子飛時,綠水人家繞。枝上柳綿吹又少,天涯何處無芳草!牆裡鞦韆牆外道,牆外行人,牆裡佳人笑。笑漸不聞聲漸悄,多情卻被無情惱。” 處州府外的一條筆直官道,通往青田的路上,桃花紛飛,豔陽高照,景色醉人。 一輛馬車緩緩前行,趕車的是個斯文人模樣,貼身穿着一件褐衫,外面套着一件洗滌得有些漿白的襴衫,顯示出他的秀才身份。他一邊揮舞着鞭子,一邊哼着那首蘇軾的小曲兒。 “哥,到哪了?”車廂內傳出一個嬌嫩的聲音。 “再走一陣兒,應該就是府城也。”秀才搖頭晃腦道。 “外面熱,你快進來喝口水吧。”少女發出銀鈴般的笑聲。 秀才道:“不妨事,一口氣兒趕到府城,找一家酒肉鋪
子再歇。”喝一口老酒,又舞起了鞭子。 忽然,天地間傳來一聲啼叫。秀才一驚,向四周望望,馬車也停了。 “哥,你聽到了什麼?”車廂內的少女好奇的問。 “沒什麼,妹子,你坐好了,哥要加快速度了,如今這世道不太平,路上強人多,咱們還是小心一點兒好。” 秀才說完,正要揮舞鞭子,又是一聲響起,這次聽得真切了,是個嬰兒的啼哭。 “哥,好像是個小孩兒,咱們去看看吧?”少女道。 “妹子,你別亂動,咱們從外地來,人生地不熟,還是別多管閒事。咱們到青田是回家的,別耽誤了行程。”秀才邊說邊催動馬車。 那嬰兒的哭聲,一聲接着一聲,十分淒厲可憐。 “哥,我去看看。”少女走出來,秀才立刻勒馬,只看見兩隻纖手白如凝脂,整個人跳下來後,更看到那張面孔猶如滿月,鳳眼修眉,淺淺玉頰,雖然只有十四、五歲,卻是個傾國傾城的美人兒。 “妹子,回去。”秀才憂心的道。 少女不睬,沿着聲音的方向走去。半明不暗的樹林裡,一個蓬頭垢面的少婦抱着個嬰孩,倚在樹上奄奄一息,下身雪地上都是鮮血。 “呀,怎麼在這裡生孩子了?”少女驚歎着走過去。 “妹子,你要幹麼?還沒到青田沒見到大哥,這就看到血光,不吉不利呀。”秀才在後面跺腳道。 少婦氣若游絲,說道:“姑娘……求你,救救我的孩兒……” 看出她們可憐,少女輕聲道:“大嫂,你別擔心,我們那裡有車,你咬咬牙挺着,我們這就扶你過去。”向秀才招手道,“哥,快來幫忙。” 秀才長嘆一聲,連連搖頭,無奈的走了過去。 “妹子,你要想好……”秀才嘀咕道。 “哥,佛說,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您老要想風光發達,就要積德行善。沒準兒救了這對母子,這次鄉試就能夠中舉……” “噓……”秀才呲牙裂嘴,緊張的向四周望了望。 少女一笑,把嬰兒包在披風裡,緊緊地摟着。說也奇怪,自從秀才兄妹出現後,嬰兒就不哭了,一對大眼盯着少女。 少女不僅有些癡,展顏道:“哥,你看這孩子好可愛,他這麼看我,好像認識一樣,看來,我和他是有緣的哦……” “是有緣啊。”她不知道,嬰兒的心裡正在感嘆着。 秀才瞪了少女一眼,接過嬰兒。少女趕緊給婦人裹好下身衣襟,攙扶她走向牛車。 少女一手輕拍嬰兒,一邊哄道:“好乖巧的小相公,你長大要好好讀書知道麼?以後做個秀才郎,啊不不不,秀才有什麼出息,應該做個進士,金榜題名,嗯,當個……當個大官,最起碼要像大哥哥一樣考個功名……”少女指着秀才說道,秀才滿臉無奈。 “走吧!”兩個時辰後,日頭向西,婦女也抱着孩子離開了,秀才催着坐在草地上的少女催道。 少女點了點頭,兄妹二人再次上路。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