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嘶……掠奪者的玩意兒可真威風。”一座圓石搭成的小山丘上,身披紅袍的殭屍將災厄號角放在手中反覆摩挲、把玩,愛不釋手。
他的聲音非常粗糲,猶如刀子在磨刀石上反覆刮蹭,沙啞刺耳,“改天我也打算弄一個,總進攻的時候吹着玩玩,壯壯士氣,你說怎麼樣?”
“……”
一旁的骷髏王斜着顱骨看他,眼眶子裡的冷火閃爍不定,透着一股無需多言的譏諷。
“哈,我忘了,你們只都剩骨頭了,不可能吹響這玩意兒吧?”紅袍殭屍彷彿纔想起來這茬似的,拍了拍骷髏王的肩胛骨,咔咔作響,“抱歉啊老弟,不是有意的。”
和那些如同一個模子裡刻出來,長相千篇一律的亡靈生物不同,這兩位的身形都要更魁梧,而且明顯都有神智。
紅袍殭屍自不必說,顧名思義,披着一身大紅袍子。
至於骷髏王……則是一具健碩的骷髏,頸椎粗壯若水牛,像是某個強壯原人的骨骸。兩團冷火在他的凹陷的黑色眼窩中懸浮,隨着情緒波動,火焰的大小也會輕微變化。
聲帶早已腐朽成灰,因此,他只好用名副其實的“骨傳導”來發聲,伴隨着嘶嘶聲,彷彿毒蛇吐信子。
“除了打草驚蛇之外,我看不出它有其他意義。我們都是死物,死物,不需要士氣。”
他的顱骨緩緩轉動,看向不遠處沾滿泥濘山路,喃喃道,“大人的指令很明確,讓我們尋找‘黑袍的叛徒’,但現在……爲了你和這個家族莫名其妙的私人恩怨,我不得不把隊伍裡最精銳的一批弓手帶到這裡。”
“這種精良弓手,培養起來,很花時間的。”
“瞭解,瞭解。”紅袍殭屍笑了兩聲,“不過,怎麼能說是我的‘私怨’呢?”
“這個小姑娘,對我們亡靈一族來說,簡直就是‘天敵’一般的存在啊。”
“……”骷髏王沉默了,眼窩中的冷火微微飄動。
……
“吱————”
空中傳來一聲尖銳的鳴叫,卻見一隻湛藍色幻翼收攏雙翼,一個猛子紮下來,穩穩停在紅袍殭屍伸出的手臂上。
“目標……已行至射程內。”(亡靈語)
紅袍殭屍扭過腦袋,和骷髏王對視,對方卻以一個很小的角度扭過頭頭,嘎吱一聲,並無越俎代庖之意。
看來,這場戰鬥的指揮,已經全權交給自己了。
“謝謝了,老夥計……”
“弓手準備,箭矢上弦————!!”(亡靈語)
“放箭——!!”
————
突如其來的號角聲,讓胡桃心神不寧,荒郊野嶺,夜半三更,突然來這麼一下……其音低沉綿長,透出一股殺伐之意,似乎隱隱昭示了不祥的前兆。她有些後悔沒聽大哥的建議,不該這麼草率地前往金冠城。
另一位少女穩穩坐在馬車的角落裡,身形蜷縮,彷彿一個進入充電模式的機器人,隨時準備應對突發狀況。少女的身形十分嬌小,衣着簡樸,酒紅色的短髮梳成一個短馬尾。不管怎麼說,看到她在,胡桃心裡總歸能舒緩一些。
“埃爾文隊長,出什麼事了嗎?我剛纔聽到了號角聲。”
撩開幕簾,胡桃發覺車隊的陣型,似乎也收縮了一點。而那個被她問道的埃爾文——身形魁梧,下巴上留着絡腮鬍的中年男人,則是緊了緊馬肚子,讓胯下戰馬慢幾步,保持和馬車平行的速度。
“根據地圖,我們正處在官路上,距離金冠邊境的哨站,應該也不遠了。”話雖如此,他臉上完全沒有高興的意思。
“可,剛纔的號角聲是怎麼回事呢?”胡桃隱約察覺到不對勁,只是有些不能理解,“金冠可不比北境,周圍向來是有官兵巡邏的。怎麼可能有盜匪在附近橫行?”
“不清楚。”埃爾文緊緊皺着眉頭,“不過胡桃小姐,我覺得,最好還是先停一下。找個可靠的地方紮下營帳,等到我們確認……”
“吼——————!!!”
說到一半,山林之間忽然傳來一聲嘶啞的咆哮,捲起刺耳敵意,混在風中,頃刻間傳遍了整座山頭。
“是野獸嗎?”
“不……”
經驗豐富的埃爾文隊長臉色一變,左手已經伸向馬鐙側邊的橡木盾,“是亡靈語。”
“全體注意,是陷阱!”他騎在馬上,高聲喊道,“盾!架盾!”
————
平心而論,這個反應速度,已經算快的了。
然而,有心算無心,終歸不在一個層面上。不等隊伍裡的衆人做出調整,第一波箭矢已然殺到。
“啊————!!”
慘叫聲中,一片血雨腥風。
領頭的幾個騎士當場被紮成刺蝟,馬兒受驚,紛紛人立起來,直接把他們掀到地上。相較而言,位於隊伍中段的騎兵們就相對好一些……他們離埃爾文更近,及時變陣,多少規避了第一波箭雨。
“不要亂,不要亂!”
埃爾文擡起長槍,撥開一根朝馬車射來的箭矢,勒緊繮繩,喝道,“收縮陣型,保護小姐!”
剩餘的隊伍再度收緊,將馬車團團圍在正中。
————
“哦?”
不遠處,觀戰的紅袍殭屍將這一幕盡收眼底,冷笑,“隊伍一下子收緊了,臨時決策非常及時……看來,這批人裡頭應該有至少一個老手。”
“去把他找出來。”
“……”
停在他手臂上的幻翼側了一下腦袋,扇動翅膀,浮上天際。
紅袍殭屍凌空一揮手,高聲喝道,“殭屍出動——!!”(亡靈語)
————
沙沙沙……
戰士正酣, 大家的神經都緊繃着,沒什麼人會在意這種窸窸窣窣的小聲音。也許是風聲,也許是什麼藏身在樹叢裡的小動物受了驚,瘋狂逃竄的聲音,也許……
“咴————!!”
突然人立起來的戰馬,比士兵們,更早一步察覺到危險。連埃爾文這樣的老騎手都險些被顛下馬去,連忙勒住馬繩。然而,這匹素來溫順的好馬兒,此刻卻不吃這一套了,發了瘋一樣亂顛。
再一看,馬腿上竟然掛着兩隻殭屍,死命啃咬,幾口下來,已經將馬腿咬出鮮血。只見地面上的沙土接二連三地挖開,埋伏在地下的殭屍如蟻羣般涌出,撲上來抱住馬腿就是一通咬。
久經風雨的戰士們,臉上開始露出懼色。
殭屍弱小嗎?
一般來說,是的。沒有武技,沒有魔法,更不要提神靈恩賜的神術。骯髒低下的亡靈生物,在這個光怪陸離的世界裡,確實算不上強者。除了除之不盡的數量外,就沒什麼值得稱道了。
然而……
當這些數量如蟑螂般的生物,忽然有了戰術,有了指揮,又會怎樣?
戰馬的平衡被破壞,騎士們堪堪墜馬。地底涌出的殭屍倒也不挑,馬腿啃不着,直接衝上來抱着人就啃。一時間,哀嚎聲響做一團,馬車裡的胡桃被嚇得面色慘白,兩腿直打哆嗦。
坐在角落裡的少女,緩緩睜開透着石榴紅的雙眸。
“摩娜姐姐……”
“不要害怕,小姐。”她輕聲囑咐道,“很快就會結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