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兄也有雅興嗎?”張龍剛一現身,那李醒芳頓時頻頻拱手相讓:“請請請,正好留一雅座!”
“我、我來看看!”張龍知道這些人皆是古代文人中的佼佼者,和他們在一起,自己既不能吟詩更不能作畫,不被他們取笑纔怪,是以一直躊躇不前。
“怎麼了,張兄不屑與我等爲伍嗎?”李醒芳似笑非笑,目光中分明露出一種鄙視。
“怎麼會呢!”從李醒芳那目光中,張龍突然感受到了一種難言的激憤:“這人恁地奇怪,沒來由地這些天來總是跟我過意不去,卻不知當日又如何大發善心救了我一命!”本想出言相譏,一想到對方畢竟是自己的救命恩人,卻又不禁軟了下來:“李兄大才,張某甘拜下風就是!”拱拱手就欲他去。
這當口但聽那楊維楨一聲驚歎:“好個超凡脫俗的壯士,原來李兄府上尚有如此隱士啊!”邊說邊朝張龍走了過來。
“愚兄不肯賞臉嗎?”那楊維楨手持酒杯,直朝張龍走了過來。
“老先生過獎了!”張龍訕訕回覆,心裡卻不住打鼓:“完了,要在這些人面前出醜了,卻不知那李醒芳如何得意呢!”一邊卻又不便拒絕,和那楊維楨半推半就坐到了石凳上。
“張兄覺得此畫如何!”此刻那李醒芳得意非凡,把剛纔那畫一推推到了張龍面前。
“好。不錯!”張龍雖然外行,但看那畫景色逼真,意境恢弘,卻也不由自主喝起採來,但隨即眉頭一皺:“這大漠深處竟然畫上寒梅數支,卻不知道故意爲之還是那李醒芳對此等常識一無所知!”又怕說錯了惹人笑話,頓時把畫一放:“李兄的畫不錯。楊兄地詩更是佳絕,兄弟我開眼了!”一邊對幾人連連拱手。就想開溜。
“張兄可是太不給面子了!”此刻那李醒芳突然一本正經起來:“這些天來,楚——兄談到張兄時可是經常讚不絕口的,怎麼李某的這幅畫很不入張兄的法眼嗎?”
“那倒不是!”張龍見李醒芳好像有意要留他在此出醜,突然心一橫:“奶奶的,留下就留下吧,你還吃了我不成!”大大咧咧重新坐了下來。
“李兄有何指教,請吧!”
“爽快。張兄還真是不簡單啊!”那李醒芳突然把畫一推:“請吧!”
“這個——”張龍見他把畫推來:“莫不是也讓我題詩一首,這可夠嗆啊!”但見那李醒芳不依不饒,果真有那個意思:“剛纔鐵崖兄題詩一首,很是不錯,只是少了梅花,這詩畫就不是那麼協調了,張兄大才,但請賜教!”
“這——”
張龍沉思良久。內心突然一喜,提筆就寫:“風雨送春歸飛雪迎春到已是懸崖百丈冰猶有花枝俏俏也不爭春只把春來報待到山花爛漫時她在叢中笑。”這是後世偉大領袖的名作之一,李醒芳等人自然是不知。此詩一出,楊李等人瞪大眼睛,半響說不出話來:“好詩、好詩,留芳千古之作!”那楊維楨突然激動起來。乍地又是一驚:“尤其此字,即是王右軍卻也不遑多讓,張兄真是奇人啊!”張龍細細瞧去,那字果真字字見功,卻不知自己何時寫得這樣一筆好字了,只是這字簡化字寫來,那楊維楨不知有沒看出,良久突然聽的李醒芳一聲嘆息:“張兄此字李某沒見過,怕是自成一體吧!”此刻卻並無半點嘲笑地意味了。
“張體張體”那楊維楨狂笑不已,“今日得識大才。楊某此行不虛矣!”
楚方突然滿臉通紅。一言不發就欲他去,卻聽李醒芳半酸半澀道:“怎麼了。被人家識破了身份,想躲起來嗎!”那楚方瞄了他一眼:“有什麼好躲的,難不成還得讓張兄一輩子不知道我楚方玉是什麼人嗎!”全名一出,多了個玉字,卻也多了幾分女兒之態,此刻她突然把帽子一脫,長髮飄飄,赫然就是一個江南美女,只是那相貌卻也太過驚世駭俗,這女性身份一露,卻是說不出地嫵媚和水靈,和她比起來,張龍身邊地女子卻是一個個自慚形穢了。
“真是——好看!”張龍呆看半天,方始說出這幾個字,其他人皆大笑起來,那李醒芳一聲不吭,楚方玉則紅霞滿臉,一時那場面無比滑稽。
“這畫——送給我好嗎!”楚方玉見張龍不再出神呆望自己,突然一把將畫搶了過來:“醒芳的畫可是越來越傳神了,只是這梅花畫在大漠中,卻難免乾涸至死——”
“此等唐突佳人之事,醒芳做得難道還少了!”那李醒芳一幅嘲弄之態,突然冷笑道:“張兄把梅花寫得如此悽美而高潔,卻不知有何寓意啊!”
“寓意不敢說,但是梅花那麼美,誰會不喜歡呢,此詩該是有感而發吧!”這詩畢竟不是張龍自己寫得,當然不好意思自詡自誇,見他們對這梅花談得頗多,不由自主也談了起來。
“張兄也仰慕梅花嗎?”此刻那楊維楨一臉含笑,看看張龍,卻又頗含深意地望了望楚方玉。
“能不仰慕嗎,那是多麼高貴的一種花啊!”張龍並不知道他們所言爲何,還以爲大家一直在談論自己那首詩:“只是當今時代,如梅花那樣的高士卻是越發少了!”
“少固是少,卻非沒有,張兄難道真不明白這裡就有着這樣一位佳人嗎!”說話的正是李醒芳,一邊說一邊望着楚方玉:“張兄有什麼心裡話直接跟佳人說了不是更好嗎。你這樣說話人家聽不明白!”一邊說一邊鐵青着臉。
那楚方玉見李醒芳突然如此失態,卻是羞紅了脖子:“醒芳你今日怎麼了!”一邊不迭地向張龍道歉:“張兄,得罪了!”
原來楚方玉酷愛梅花,不時以梅花自喻,一些文友不知不覺間也對此瞭然於胸。由於她才貌絕於江南,和另一才女蘇旦妹合稱江南“楚蘇”,有着閉月羞花之貌。驚天緯地之才,有不知天高地厚地。常以詠梅表達對楚方玉的愛慕之情,卻皆被她一笑置之度外;楚方玉和李醒芳摯交多年,一貫形影不離,江南文人皆以楚方玉“名花有主”,早晚要嫁給才子李醒芳,暗中皆把她當作李醒芳地未婚妻了;殊不知那李醒芳也是苦惱異常,楚方玉除了和他吟詩作畫。談論詩文政見外,一談到感情方面就繞過彎去,這麼多年了,從也沒對他李醒芳答應過什麼。
他以前並不擔心楚方玉另有他人,等就等了,他相信憑他李醒芳的才貌,這個世界沒有第二個男人可以奪走他的楚方玉,這麼多年了。兩人就這樣介於朋友和某種特殊的關係之間,一直沒有越雷池半步。
一直到張龍痊癒後出現,那種超凡脫俗的氣質連李醒芳也是自慚形穢,當李醒芳見到楚方玉看張龍地神情時,他被深深地刺痛了:楚方玉這種眼神,真是他李醒芳做夢都想要的。可惜這麼多年裡,他從未感受到,原本還以爲楚方玉根本不會有那種眼神地!
李醒芳知道,今天張龍這詩這畫一出,楚方玉這個女人和他李醒芳地緣分也差不多盡了。他原本以爲張龍有的只是一幅好皮囊,不會有什麼才識的,就算有,在他們這麼多大儒面前,卻也別想好到那裡去,本想讓這小子當場出出醜;那知弄巧成拙。張龍不僅憑藉後世偉人的詩佔盡風光。那種特殊的丹道周天竟讓他腦際一片空明,連字也寫得那麼驚世駭俗。這一節李醒芳他們又如何知道,然而張龍此刻已經在佳人面前佔盡風光,那李醒芳後悔卻已經晚了,見楚方玉慍怒,李醒芳嘆息一聲:“李某偶有不適,得罪幾位兄臺了!”拂袖而去。
“張兄若有空請回寒舍一敘!”楊維楨等人自也知道其中蹊蹺,但見他一拍張龍肩膀,也是悄然退去。
剛纔還詩興空前的亭榭剎那間就只剩得張龍一人,想起剛纔楚方玉地絕世嬌容,卻又似乎對自己頗有好感,張龍突然驚喜起來:“難道她對我也——”不敢往下細想,漫不經心又在園子裡踱了起來。
這當口外面囔囔起來:“讓開,耽誤吳王正事,爾等擔待得起嗎!”
但聞一陣人仰馬嘶,似乎有人慾衝進隔壁的寺廟,和一衆僧侶吵了起來。
“諸位施主請入寺吧!”那聲音雖然不大,卻極有穿透力,僧人們聽到聲音,皆自口宣佛號不再攔阻,張龍聽得是救過自己的大師的聲音,也不由自主朝寺廟走去欲探個究竟。
一會周圍突然灼熱無比,蘭兒氣喘息息地跑了過來:“張郎你在這裡啊,快隨我走,可不能再耽擱了!”一把拉起張龍就往外跑。
“怎麼回事,是寺裡有麻煩嗎?”張龍預感有事發生,更是不肯就此離去。
“永隆大師有吩咐,要你速回應天,張郎你可要聽大師的話啊!”那蘭兒不加解釋,拉着張龍就走。
“是救我的大師嗎,我可不能拋下救命恩人不顧啊!”張龍此刻一股豪氣襲上心頭,他知道這個和尚武功非凡,能對他構成威脅的人雖不知道什麼來頭,卻肯定也非同小可。
“不行,大師說拯救天下蒼生的任務要靠張郎來完成,你不用擔心他!”
說到此處火光越大,連帶李府也一起獵獵地燒了起來,剛纔還似乎無限詩情畫意地李府,如今卻已然面目全非。
激憤間搶到寺廟,卻見一衆僧衆垂首低頭,雙手合什,李醒芳和楚方玉立於殿前,大殿上一根橫樑正獵獵燒着,眼看就要向兩人身上砸下。
“還不快去!”這當口一陣風去,但見眼前一閃,那救過張龍的永隆大師已然現身,只一揮手,殿上地橫樑雖然落下,卻已差了兩人幾丈遠。
“兩位施主與貧僧緣分已盡,犯不着賠了兩條性命!”原來他一直在勸李楚二人離去。
“大師雖然不畏生死,只是我等敬仰大師,更不願意辜負先人所託,也請大師暫避!”那李醒芳本就一幅落魄之相,此刻更是幾近相求,愈顯悽苦無依。
“公子何必呢!”但聽那永隆一聲嘆息:“自你祖上囑託貧僧以來,貧僧一直也在全力助汝一家完成大業,只是至你這一代,貧僧覺得宋室固然王氣已盡,你自己也甘心做一普通百姓,這也未曾不可,這廟這家一毀,權當20多年來只是做了場夢吧!”
“只是大師您爲何非得這樣呢!”那李醒芳幾乎是聲淚俱下開始哀求了。
“貧僧不死,謠言不滅,天下人更是總不死心,卻不知又要害死多少僧人了!”那永隆剛一嘆息,房樑上突然傳來哈哈大笑:“大師死了無數次,這回難道還要重施金蟬脫殼之計嗎?”說話人口音無比熟悉,張龍突然激動起來:“朱元璋,原來是你這馬臉,看我不取了你這狗命!”
正要躍上樑去,突然一雙大手牢牢按住了自己地雙肩,頓覺仿如泰山壓頂,卻是休想動得一下。擡頭處,發現剛纔還離自己那麼遠的永隆詭異般地站在了自己地身後,卻見他用手一指,張龍順其指縫間望去,但見不遠處影影綽綽,似有無數伏兵,兩面屋閬間隙不時冒出一個個箭頭,少說也有數千支,這要一聲令下,寺中地人可全成了刺蝟了。
頓時一身冷汗,這和尚好像一直閉着眼睛,卻如此洞若神明,目前這陣勢不知道他是否早有主意,頓時不再衝動,免得人家要說自己魯班門前弄大斧了。
卻聽那朱元璋一聲嘆息:“大師這東西不願給在下,不知又打算給誰了,我朱元璋自起事以來,自忖也愛民如子,不敢有一絲的懈怠,如今在江南也稱得上漸成霸業,難道當不得大師眼中的義師稱號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