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1章

笑歸笑,情況卻不容樂觀。

章年卿這次抓人,無論從人數、規模、速度都比陳伏那次強不知多少倍。上面發現不對勁的時候,習慣性的去威脅放人。卻忽然發現,他們根本不知道是誰抓了人,也不知道人關在哪,更不知道該去施壓誰。

上百家妓。院人去樓空,羣龍無首。姑娘們無心接客,連龜公都不知道該不該開張。不斷有人試圖逃跑,龜公帶着人四處街上追趕,好不混亂。

起先內院還耐着性子等着人自己跳出來提條件,沒想到那人的耐性比他們都好。一臉三天都沒有露面,好不容易打聽出來,李指揮使前兩天偷偷摸摸闢了座別院給神秘人,想從姓李的嘴裡撬出點東西,問出房子給誰了。卻被李指揮使一而再再而三的耍滑頭糊弄過去。

氣的他們指着李指揮使直罵:“擺個屁譜,我現在就把消息報給內院,看看究竟是你的嘴巴硬,還是內院的手段硬。”

“李某在此恭候大駕!”李指揮使按照章年卿的指使,繼續氣他,什麼話難聽什麼話朝來人身上招呼。將趾高氣昂四個字演繹的活靈活現。

那人當場拂袖而去,一紙訴狀告到了宣武大將軍和王國舅面前,並重重強調揚州都指揮使李偲是多麼不識趣,不多妨礙公務,其心當誅!

這邊李指揮使毫不知情,抹了把臉,跑到章年卿面前邀功,“我可按照你說的把人氣跑了……他親口說要報給內院。”

章年卿翹起嘴角,“行。就按我們先前說的,三天爲限,三萬兩,早一天加一萬兩,晚一天扣一萬兩。”

“得嘞!”李指揮使不顧形象的吆喝一聲,“我就喜歡章大人這樣的痛快人。”

陳伏拉住章年卿,提醒道:“你哪來那麼多錢。就算帶着漕幫的舶來貨,你每年頂了天去也就一兩萬的分紅。”

章年卿反詰道:“誰說我要給他了。”等他們趕路過來都三天後了,誰給誰錢還不一定呢。

王國舅和宣武大將軍是七天後秘密到揚州的,兩位位高權重的人突然同時下揚州,各方都察覺到苗頭不對。大將出馬,自然不比內院留在揚州的小嘍羅。宣武大將軍很快調查出李指揮使背後的人是章年卿,並瞭解到事情的始終。

“章年卿?”王國舅聽到這個熟悉的名字,驚訝不已,他倏地站起身:“怎麼會是他。”

宣武大將軍鄭乾警惕道:“你認識?”

鄭家和王家本就不和,兩人幾乎是強按頭被擠在一個被窩裡睡覺,爲了取暖,勉強扯着同一個被子。私下裡沒少掐架,都覺得對方噁心,恨不得把人踹出被窩,自己一個人獨享。

鄭乾警惕的看着王國舅,眼中殺意必現。

現在的局勢好比是有人憑空而降,搶走了兩人的棉被。而你忽然發現,搶棉被的這個人跟你對手是一夥的。這可是大大不妙。鄭乾覷着王國舅神情,一絲細節都不肯放過。

王國舅輕描淡寫道:“我門下的嵇玉濤,和章家是故交。章家這個三兒子,到哪兒都是個刺頭。”他冷笑一聲,“毛頭小子不知天高地厚,朝廷就不該重用。看他到處惹的是非!”

鄭乾這才心放下一半,同意讓王國舅先去和章年卿交涉。王國舅道:“章年卿背景深,不能下死手,下場不好收拾,”

“媽的。”鄭乾氣的罵了句髒話,王國舅說的不錯。章年卿上有陶金海衍聖公,下有章芮樊馮承輝,都是朝堂上的硬骨頭。沒一個好惹的,還真不能說殺就殺了。他拍桌道:“你去,把那小子從這攤子事趕緊給我扔出去。什麼毛病,那麼愛管別人家閒事的。”

“這麼說,在今天之前你還揚州見過王國舅?”馮俏滿眼緊張,抓着他胳膊道。

章年卿點點頭,“見過。”他唏噓不已,不知如何去說,王國舅其實待他真的不錯。

那天王國舅約他單獨見面,王國舅開門見山的問:“你不好好在泉州管理你的市舶司,跑到揚州來’大鬧天宮‘?”他薄脣凌厲,吐出三個字:“嫌命長。”

“不嫌命長。”章年卿挾筷子鰱魚豆腐,招呼道:“來嚐嚐,味道還不錯。”

“少給我嬉皮笑臉的。”

“好。”

章年卿放下筷子,端正身子。目光泰然的看着他,眼裡沒有絲毫玩笑之意,渾身上下都透着正經穩妥。

王國舅氣笑了,指着章年卿半晌,硬生生嚥下,好聲好氣道:“天德,我給你打個比方,如果有人動你海運上的生意。你會怎麼想”

章年卿下意識道:“那不一樣,妓院傷的可是人命。”

“冥頑不靈,”王國舅勃然大怒,“你怎麼跟你爹一個樣!山東把你的膽子養大了是不是,動別人利益的動成理所當然了是不是?”

他氣的在正堂來回踱步,和章年卿道理道理說不清,命令又不管用。眼看勸不住他,這麼好的孩子就被鄭乾給毀了。怒道:“你以爲工部就乾淨了,你以爲海運就乾淨了?幹活時會死多少人,每年出海又會死多少人?你算過沒有。”他給章年卿下定論:“章年卿你太自私,太自我了。”頓,冷笑道:“你自己都不乾淨,憑什麼寬於律己,嚴於律人?你以爲你正義嗎?可笑至極!你把自己當什麼救世主。”

“我從來都沒有把自己當救世主。”章年卿平靜道:“王國舅,你也有女兒你也有姐妹。我不明白,你又不是孤家寡人,怎麼會用做起這種行當。”他冷笑道:“很好玩吧,多麼刺激啊。文武百官的內宅辛密你都能握在手裡,你爲什麼不直接帶着四皇子稱帝呢?”

“渾說什麼。”王國舅重重將酒盞摔下,酒水濺了章年卿一臉。章年卿不疾不徐的用袖子抹掉,吐出氣煞人也的四個字:“我看不慣。”

“天下你看不慣的事多了,豈能事事順你心意!”

“我偏要此事順我心意!”

“章年卿你無法無天。”

章年卿毫不示弱,“你奈我何?”

王國舅閉眼搖頭,苦口婆心,“內院不是我一個人的。”見章年卿還是不服輸的樣子,索性扔下大雷,“鄭乾也來了揚州。”

鄭乾?章年卿一時沒反應過來。世人習慣叫鄭乾宣武大將軍,偶爾渾稱關山月。章年卿還真一時半會沒有想起來是誰,經王國舅提點,章年卿這才’哦‘一聲,淡淡道:“那又如何。”

“他是武將。”言下之意,鄭乾沒有他這麼好說話。

“那又如何。”章年卿漠然一眼,淡淡挪開眼神。比起他身後所揹負的東西,不值一提。

王國舅和章年卿不歡而散。

鄭乾便真的開始下令封城,圍堵章年卿。把章年卿關人的院子一把火燒了,章年卿本意又不是讓她們犧牲,火勢剛一起便把人放走了。只可惜李指揮使的好宅子。

不過沒關係,章年卿的目的已經達到。王國舅和鄭乾都來了揚州。接下來就看儲謙那邊了,四皇子二皇子如今各拿一事威脅着開泰帝,皇上正愁沒有藉口處置他們。

鄭乾和王國舅秘密出京,都是奔’揚州瘦馬‘而來。現在派人去京城看望’生病‘的王國舅、宣武大將軍,必然會是一場好戲。

譚宗賢既然要說幫忙,京城裡的事便都交給他了。兩人裡應外合,纔好合作。

章年卿要借儲謙之口,把鄭乾和王國舅接着’揚州瘦馬‘盈利的一事捅給皇上。爲官不許爲商,何況還是此等下九流行當。官員姨娘的事不能說,這是大忌。章年卿相信鄭乾和王國舅寧願把這一起毀了,誰也得不到,都不會告訴皇上。他有這個自信。

京城有譚宗賢幫忙,天子震怒,文武百官還能不收斂?

家裡的’瘦馬‘小妾該送到別院的,該發賣的……章年卿相信,只要他讓內院和旗下人斷三年聯繫。以後內院想死灰復燃,再把這些人召集起來就難了。

但這件事尺度要把握好,既要讓百官舍棄家裡姨娘小妾,又不能任人作踐。可憐女子後半生每個好下場……如果太過悽慘,內院要重新利用起他們就更容易了。

章年卿想了一個辦法,既然’揚州瘦馬‘多是良家女子拐賣去的,那就允她們重歸良家。不能歸家的,便另行婚嫁。大魏地界,南雲一帶,男多女少,許多男兒終身難得一妻,時常爲爭奪’生子權‘而毆鬥。一妻多夫實爲常事。

章年卿盤算着,如果能讓這些從良的女子去南雲自行婚嫁,換個環境,生活自在。南雲每年春秋的大型毆鬥的血腥場面也能得到要效制止。這是善舉,皇上應該不會加以反對。

如果張恪也願意幫忙就更好了,不管他是誰的人,張恪現在是刑部尚書。由他提出來對拐賣貧家幼女的人販加重刑,以此震懾民間,也不失爲一件好事。

雖然還是不能完全禁止妓營行業的發展,但,盡力而爲吧。

世間的事哪能盡善盡美呢。

章年卿自我安慰道。

*

章年卿說的恣情暢意,一副皆大歡喜根本沒發生什麼事的樣子。卻隻字不提自己袖子上的血漬,也不告訴馮俏鄭乾封城後他們是怎麼出來的。

馮俏勉強一笑,假裝信了他的話,笑道:“說了這麼久累了吧。我去看看娘剛把甜湯放哪了。”孔丹依就沒進屋,屋裡當然什麼都沒有。馮俏假意拍腦袋,“呀,娘端走了。我去廚房給你盛一碗吧。”

章年卿道:“不用……”了字還沒說出口,馮俏已經跑出去了。

他搖頭笑笑,單手揉着太陽穴,疲倦的躺在牀上假寐。

馮俏先去正廳,得知王國舅已經走了。忙問:“跟着三爺回來的那個陳先生呢?”

“哦,在客房。”

馮俏朝客房走去,陳伏在屋裡正在整理牀鋪。“三少奶奶,你怎麼來了。”陳伏驚訝道,忙擦擦凳子,“請坐。”

馮俏開門見山道:“我來是想問先生,三爺袖子上的血是怎麼回事,誰受傷了?”

陳伏沉默不答。

馮俏垂首,撫着並不明顯的肚子,啜泣道:“陳大人,對令侄女的事我感到很抱歉。我很願意三爺去救小姑娘,可他如今也是孩子的父親。救人的辦法有很多,你能勸勸他,不要讓他親身赴險嗎。”

“現在不是我想章大人幫忙,而是章大人一意孤行。”陳伏出人意料道:“三少奶奶有所不知,此前,王國舅曾許諾把丹姿送回來過。”

“什麼!”馮俏眼前發黑,扶着桌子,站都站不穩。

馮俏笑容滿面的端着碗甜湯進來,章年卿露着結實胸膛,倒在拔步牀上假寐。馮俏打盆清水,輕輕給他擦拭着臉頰。章年卿被涼醒了,睜眼一看,是馮俏明豔漂亮的臉。

“三爺醒了?”馮俏笑着拉章年卿起來,喂他喝湯:“一路舟車勞頓,吃點東西再睡。不然身子揉不了。”

章年卿眼裡微微發酸,有妻如此,也不枉他爲她費勁心力。他摸着馮俏頭髮,從發頂摸到髮梢,十分溫柔。馮俏側頭感受着他手心裡的溫度,屋內靜悄悄的,沒有一絲聲響。

馮俏小腹還很平坦,章年卿卻神奇的感到弧度,幻覺般的,他輕柔的撫摸上去,內心充滿奇異的感覺。“父親。”他喃喃的念道。

“既然你知道你是做父親的人,爲什麼還有冒這樣的險。”馮俏幾乎哭聲。她抓着他的手重重按在她的肚子上,章年卿躲之不及,要甩不開她得手。嚇的胳膊僵硬都不敢用力,“俏俏別弄疼你了。”

馮俏慘然一笑,臉上虛弱又泛白,“肚子痛算什麼,我的心更痛。”馮俏真的不明白,她已經竭力試圖去了解他了,可她越來越看不透章年卿的心思。“天德哥你爲什麼這麼固執呢。”

她不明白:“你爲什麼總是這麼冒冒失失。三年前,你在汀安冒冒失失惹上四皇子,害的你手筋都險些斷了。三年後你又在揚州惹上王國舅,天德哥你到底想幹什麼!”

她竟然以爲烏蓬幫的挑他手腕和四皇子有關。

章年卿有些哭笑不得,試圖解釋:“三年前是我衝動孟浪了。腦子一熱就綁架太妃的事我再也不會做了……”

“是啊,你現在改腦子一熱去揚州大鬧天宮了。”

“馮俏!”章年卿有些嚴厲,他重重道:“不要再翻來覆去的提汀安的事了。那件事是我做錯了,我已經竭盡所能的善後了。現在說這些沒意義。”馮俏一窒,半晌大氣都不敢出一聲。

章年卿見她一副嚇壞的模樣,也有些心軟,軟下聲道:“俏俏,這回你信我。我真的不是頭腦一熱,衝動做事,我現在所走的每一步都是經過深思熟慮的。你乖,不要再胡思亂想了。好好養胎 ,照顧好自己。等我把手裡這些事忙完了,我一定好好陪陪你,一步不離。”

馮俏眼淚撲簌落了一地,“天德哥。陳伏什麼都給我說了。你不是爲了救他侄女才冒險的對不對。”她單手捂着嘴,大口大口喘氣,淚水四溢,“陳伏說,說在揚州的時候王國舅把陳丹姿還給你,作爲要求讓你不要再插手揚州瘦馬的事。你拒絕了是不是。”

良久良久,章年卿的才答了一句’是‘。

“爲什麼!”馮俏哭的上氣不接下氣,她拉着章年卿袖子,苦苦哀求:“天德哥不冒險了好不好,不貪玩了好不好。我們又孩子了,我們要做父母了。”她捂着臉,大聲哭泣,“你不能總是這麼衝動,行事不計後果。”

章年卿無奈嘆氣,只能伸手替她擦掉眼淚。他感到很挫敗,好像無論他在外面怎麼叱吒風雲,在馮俏眼裡永遠是個愣頭青毛小子,她還把他當暉聖堂那個少年無知的小哥哥。

馮俏淚痕猶在,她喃喃道:“你怎麼不長記性呢。連壽哥那麼笨的人都知道不要再同一個地方摔兩次,你爲什麼總是記不住。”

這句話成功激怒了章年卿,什麼柔情蜜意頓時煙消雲散,他掀起袖子,露出締結着肉疤的右手腕,指着它,怒道:“還記得你的壽哥呢。你知道這個疤怎麼來的嗎?呵,萬先生是你壽哥他爹劉宗光的人,你心心念唸的壽哥他爹派人挑斷了我的手筋。”

馮俏瞪大眼睛,不敢置信。腦袋艱難轉着,卻找不出一絲疑點。

作者有話要說:  勉強算小肥章吧。手好酸,大家晚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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