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面的包間門是率先合上的,可是邵庭那雙陰沉沉的眼睛依舊在她腦海中揮之不去。顧安寧緊攥着茶杯,忽然覺得周圍的空氣都凝滯了一樣,讓她有些坐臥不安。
“怎麼了,臉色突然這麼差?”穆震溫聲詢問,連還在一旁的服務生也詢問地看過來。
顧安寧搖了搖頭,喉嚨有些啞:“沒事,有點冷。”
服務生退出去,屋子裡只剩下他們兩人,穆震是個很健談的男人,面對她這麼慢熱的人居然也能找出很多話題:“你應該多運動,氣色不好,這麼高的溫度居然也會覺得冷。”
顧安寧看了他一會,生出幾分感慨,果然只是神似而已……接着禮貌頷首:“謝謝,我當這是關心。”
“就是關心。”
穆震沒有看她,低頭喝了口茶,顧安寧意外地擡起頭,只聽他又緩緩說道:“知道爲什麼是我接手這案子嗎?”
顧安寧更加疑惑,穆震這才支着下顎仔細打量她:“因爲我和顧老有段淵源。你應該知道顧老在資助很多孩子上學,我被父母找回之前,也是他資助我的。”
顧安寧完全愣住,她知道父親一直在做這件事,可是很多學生都不知道他是誰,畢業後也與他沒有一點兒聯繫。
穆震看她呆愕,莞爾道:“我是巧合下知道的,我生父與顧老曾經合作過。”
顧安寧沒想到他們之間還有這層關係,一時竟不知道該如何迴應,半晌才說:“真巧。”
穆震被她這副呆呆的樣子逗得沒形象笑出聲,英俊的面容在燈光下看起來格外帥氣:“你還真是……一點兒也不可愛啊。”
顧安寧侷促地低下頭,她不習慣和男人這麼對話,尤其是像穆震這樣爽朗的人更是沒有接觸過。
穆震微微斂了笑,語氣嚴肅起來:“所以你可以放心,我和你一樣迫切想要還顧老一個清白,這麼好的人,怎麼可以被有心人那樣隨意污衊。現在已經有了頭緒,只要從邵庭這裡下手就能順利把人救出來,而且還要機會讓邵庭伏法。”
顧安寧指尖一頓,穆震敏銳地察覺到了她的異樣,適時讓話題停住。
沉默良久,顧安寧只是很慢地看向他:“謝謝你穆震,在這個時候還有人選擇相信我爸,我真的很高興。”
穆震摸了摸鼻子:“忽然這麼正式,我都不知道該說什麼了,是不是該說句‘不客氣’?”
顧安寧笑了笑沒有回答,穆震不知道此刻他的一席話與她而言給予了多大信心,在所有人將矛頭都對向父親時,她的信心也被一點點在摧枯拉朽,那些邵庭呈現在她眼前的蛛絲馬跡,險些就讓她動搖了。
幸好——
有了穆震的調劑,這頓飯吃的不算沉悶。邵庭一直沒有出現,中途顧安寧知道對面有人率先離開了,她不知道是不是邵庭,反正回家大概都免不了又要被折磨的命運。
穆震臨走時堅持要送她,顧安寧擺手拒絕:“真的不用,我自己回去。”
穆震便沒有堅持了,他這邊車子剛剛離開,顧安寧身後就亮起了一陣刺眼的車燈。她呼吸一滯,緩緩地轉過身。
車燈太刺眼,她看不清車上人的表情,但想也知道里面的會是誰。腳好像灌了鉛,可是又好像上了自動發條,在她腦子發出指令之前已經擡腳走了過去。
車上只有邵庭一個人,他沒有看顧安寧一眼,只是冷漠地開口:“上車。”
顧安寧識相地選擇了副駕,車廂裡的溫度似乎更低,到處都有種陰冷的感覺,可他身上也只穿着單薄的襯衫,領帶早被他扯了扔在一旁,髮絲微微垂下擋住了那雙狼一樣的眼睛。
顧安寧緊張地嚥了口口水:“你、還沒走。”
邵庭這才轉過臉,黢黑的眼專注地睨着她,淡色的脣間淡淡吐出兩個字:“等你。”
其實這與他平時的樣子相去不遠,可是顧安寧還是莫名地緊張害怕,甚至有種心虛的感覺。她緊緊攥着拳頭,扯出一個難看至極的笑:“其實我可以自己回——”
她話未說完,邵庭已經傾身向她壓了過來,顧安寧嚇的用力合着眼:“不要在這裡。”
預料中的親吻啃-噬卻沒有降臨,原來他只是幫她系安全帶,顧安寧心跳快的控制不住,看着近在咫尺的俊朗側臉,他好像……沒有生氣?
邵庭系完安全帶就沉默地發動車子,居然真的沒有找她麻煩,語氣似乎也淡淡的沒有一絲怒意:“我以爲你很討厭日本菜。”
顧安寧想起以前的確是對邵庭說過的,想起往事,心裡一陣悵然,語氣也變得低落下來:“偶爾吃一次也不錯。”
邵庭沒有再接話,只是顧安寧發現他將車開上了高架,車速似乎也較之前加快了不少,她下意識攥緊安全帶,一眨不眨地盯着前方的路況。
車窗被他降下,夜風撲面就灌了進來,她一頭長髮被吹得凌亂不堪,幾縷落在眼前讓視線都變得模糊起來。
周圍的景緻急速後退,車速也越來越快,顧安寧終於按捺不住低聲開口:“邵庭。”
邵庭只留給她冷漠的側臉,並不理她,脣角微微抿着,即使再小心遮掩依舊能看出他此刻心情很糟。
顧安寧知道他還是生氣了,這個男人是典型的只許州官放火,他騙了她那麼多,現在居然爲這種小事就生氣動怒成這樣。思忖再三,她還是決定主動道歉,她膽子還沒大到生命受威脅還堅持不必要的原則。
“對不起。”
邵庭充耳不聞,顧安寧只好又說:“我不是故意撒謊的,我也不知道我當時怎麼了,就是……”
“你答應他的條件了?”
邵庭平靜的聲音忽然傳了過來,顧安寧驚的險些咬到自己的舌頭,支吾着說:“沒有,我、我爸還在你手裡,我不敢。”
邵庭轉頭看了她一眼,似乎是漫不經心地,可是緊繃的手背有了鬆懈的弧度。
顧安寧低垂着頭,看着自己用力蜷緊的手指。
邵庭沒有再說話,只是車速慢慢減了下來,顧安寧腦子裡還記着穆震的忠告:和邵庭相處,一半真話、一半假話,這樣才能更好地保護自己。
邵庭沒有直接回家,現在時間尚早,他將車開到了碼頭。顧安寧不明所以地看着窗外,到處都黑洞洞的,只有不遠處的一艘遊輪上光影攢動,偶爾還能聽到幾聲汽笛。
“要出海?”
邵庭面無表情地系領帶,不知道是心情不好還是什麼,他弄了好幾次都沒完全打理好。顧安寧遲疑着伸手幫他,邵庭的手指緩緩垂落下去,即使不擡頭,也知道他的目光始終落在她臉上。
顧安寧多少帶着些討好的心思,邵庭的呼吸淺淺地噴灑在她手背上,比他整個人溫暖多了。
“有舞會,你和我一起。”邵庭似乎有了緩和,簡單地對她交代幾句。
顧安寧倏地擡起頭,舞會?在這個節骨眼上和邵庭出雙入對不是更招話柄嗎?邵庭自然不會替她考慮那麼多,顧安寧只好自己找藉口:“我這樣會讓你丟臉。”
邵庭看了眼她身上的衣服,從後座拿過一個袋子扔進她懷裡,說着已經下車了:“五分鐘,換不好我來幫你。”
顧安寧氣得咬緊牙根,又低頭看了眼袋子裡的衣服,白色小禮服,斜肩,甚至連搭配的首飾都有。
這是一點商榷的餘地都沒有了。
等她換好衣服跟着邵庭一起登船,意外的是門口的記者也都沒敢有什麼大動作,搭在邵庭臂彎的手指忽然被他改成了交握的方式,十指緊扣,莫名地有了安心的意味。
顧安寧心裡不由暗自吁了口氣,她是真的怕慘了邵庭,越來越怕,這個男人的折磨手段層出不窮,可是看他這樣,應該是消氣了纔是。
舞會還未開始,來的都是榕城有地位的人物,邵庭應酬他們的時候,顧安寧就待在一邊老實地陪着。那些人對顧安寧似乎也見怪不怪,居然一點好奇八卦的眼神都沒有,大抵是他們最近的新聞鬧得太兇,別人都對她熟悉了。
人越來越多,很快門口傳了另一陣騷動,記者們嘈雜的聲音引得顧安寧都不自覺朝那邊看過去。
門口出現一雙男女,女人微笑着偎在男人懷裡,男人嘴角始終帶着溫和的笑意。顧安寧卻看着那邊怔在原地,全身好像被澆了一盆冰水,有點涼,還有些僵硬,她想挪開眼都變得異常艱難。
邵庭的手臂忽然攬住了她的腰,聲音清冷寒咧:“哦,我忘了告訴你,白沭北也會來。”
作者有話要說:像邵庭這種人,教訓顧妹紙自然要等大白在場才符合他變態的心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