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4.先帝遺詔

便在我手腕用力向自己眼中刺去的一霎, 我想到了當年隨羽瞻去諾延部,他和高勒試刀的一幕。

也是一個人沒有武器,另一個人卻立刻就要發動殺招的時分……

我深吸一口氣, 決意和他拼了——如果我能用這一釵子傷了他, 自是有可能拖延到外面的叛亂者衝進來, 不管是誰都好;而如果不能, 至少也能嚇他一跳, 逃到層層帷幔後頭去也許能延緩他的攻擊。

我翻腕,擲出金釵,隨即急退數步, 卻踩在了自己的裙襬上,重重跌倒了。

冷汗瞬間從背上留下, 我還來得及再站起來嗎?可在我擡起頭之前, 卻分明聽到金鐵落地的聲音……

難道成功了?我幾乎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幕, 冬珉捂着被刺透的右手腕,那長劍已然掉在他腳邊。

我飛快站起, 上前一步攥住那長劍劍柄,他卻一腳踏上,踩在我的手背上。

他用上了全身的力氣,我的手上傳來的是骨斷筋折的劇痛,冷汗自額上涔涔而下, 可我絕不會放手。

我的左手攥住他的腳踝, 用盡力氣掐了下去。我在臨薊城變亂時不知怎麼傷了左手的第四指, 是而一直戴着一枚鑲金的長指甲套, 護住傷口。此時這指甲套直直戳進了他皮肉中, 那踩住我的勁力頓時卸了幾分。

我做夢也想不到有一天我會以這樣的方式和什麼人搏鬥,他一聲痛哼, 右手屈肘直擊我後心。也許是因爲他手腕傷了使不了全力,那一擊雖撞得我眼前發花差點吐血,卻也剛好借了他聚力於手臂,腳下鬆懈之機,搶出了那把長劍。隨後一翻身,滾出幾圈,撞到了柱子上才停下來。

我扶着柱子站起,仍然緊緊握住劍柄沒有撒手,而左手上的那枚金指套,還陷在他的腳踝上,血已經從他赤着的腳上流了下來。

我的喘息仍未平靜,心臟在胸膛裡狂跳——我剛纔在幹什麼?這樣行險!若是有人進來,只怕我這個行刺的罪名就背定了……可外面的人還沒進來,我該和冬珉言好麼?我怎麼開口?

蕪亂思緒,全然不能理清,但時間已經不一定來得及了!我倉皇開口:“皇兄,您何必苦苦相逼?阿鳶一個女人,毀了眼睛還如何活下去?!”

他臉色慘白,方纔那精悍神氣散得如同它來得一般快:“你……你是要謀反嗎?”

“哪裡有謀?”我此時方覺得右手疼得快要廢了,便把劍交到左手,喘了幾口氣才道:“皇兄,您對臣妹尚且如此苦苦相逼,臣妹難料您對大臣會是如何猜忌!如此怎可怪大臣謀反,是您在逼反他們!”

“逼反?”他臉上的笑容突然變得非常古怪:“朕爲什麼要逼他們反朕……你這話……”

而外面傳來的“誅昏君”的吶喊聲已經可以聽清了,這確鑿是一場叛亂……

他的話戛然而止,我以爲他要上來奪劍,不禁捏緊劍柄後退一步。可他竟也不上前,反倒也退一步。

他要幹什麼?只見他緩緩轉身,那寬大的寢衣衣袖掠過了什麼地方——在那之後,一陣奇怪的吱吱嘎嘎聲便傳來,龍榻竟從中央開裂了。

莫非是又一條密道,而這就是他所謂不該讓我看到的東西?

我頓覺一口氣憋在胸口上不來——他要是跑了,反賊來了我怎麼辦?

想清一件事需要很久,但是做一件事卻不一定。我長劍出手,架上他脖頸:“皇兄,你要做什麼?”

“還叫什麼皇兄?!”他臉色陰沉:“你都這樣威逼朕了,想弒君麼?”

“臣妹不敢。”我自己也聽得出自己聲音中的兇厲:“但是,如果皇兄您一個人跑了,臣妹必死無疑!所以您……”

“來的是布日古的人你怎麼可能死!”他怒道:“撤劍!”

“來的是丁勳的人!”我不知自己怎麼會這麼想,也許,是可怕的直覺……

“你!”他口氣一窒,卻突然軟了下來:“阿鳶,哥哥帶你走,你不要……”

“到了這個時候還自稱哥哥麼?”我怒道,但卻在這話出口後猛然想起——如果我此時答應和他一起逃走,是不是可以躲過未知身份的反賊?哪怕這只是爲了逃過一命的緩兵之計,將計就計,挽救自己想也是無妨的。

於是,我將劍後撤半寸,冷笑道:“是麼?你答應帶我走!”

他點點頭。

可已經來不及了,就在我收劍的時候,身後的帷幔便轟然落下。我驚恐地轉過身去,卻見一羣戎裝帶甲的士卒已擁了上來。

引領他們的,正是那個給我傳旨的太監。

除了手中的長劍,我沒有別的依靠。握緊再握緊,從內心泛起的恐懼,讓我只有依靠着大殿的柱子才能止住顫抖。

冬珉也沒有好到哪兒去,這一身是血面色灰敗的皇帝,還要強撐着儀態,連怒意都顯得那麼可笑:“你們要幹什麼?”

那些士兵不答話,可刀劍閃耀的寒光血光,就足以形成比威懾的語句更可怕百倍的壓力了。

慢慢地,清晰的足音從殿門口外傳來。我聽得分明,頓時感到自己大錯特錯了——我不該與他廢話,早就該跟着一起逃走的!

那腳步聲極特殊,一聲是戰靴接觸地面,另一聲,卻是木質的假肢發出的、硬邦邦的敲擊聲。

除了丁勳,那還能是誰?

那些肅穆的士兵,讓出一條通路。一員鎧甲整齊的大將便從那通道中直走進來。雖然那木製的一條腿依然不太方便,讓他的步態有些可笑的蹣跚,但幾乎要化爲利刃般的氣勢仍然足以使整個宮殿都鴉雀無聲。

直到我手中的長劍嗆啷落下,我才發現自己的手正在控制不住地顫抖——冬珉和丁勳,兩個同樣面色森冷的男人,他們的對視已不再是敵手之間的挑釁,而更接近於野獸的逼視。不加掩飾的恨和難以掩飾的畏懼,在他們臉上等量地存在着。

也許是爲了掩蓋自己的心虛,丁勳突然笑了起來,聲音如夜梟一般桀桀淒厲:“冬珉,你也有今天!”

“大膽逆賊,竟敢直呼朕的名字嗎?”

也許冬珉知道此時他的憤怒只能顯得自己格外可笑,因此反而鬆懈了下來。方纔面上的兇狠突然消失,懶洋洋不經意的笑容卻浮現了出來。

有那麼一瞬,我彷彿覺得自己回到了很久很久之前,那時母后還在,我和冬珉誰都沒有變成今天模樣的預兆——只有那個時候,我看過並且經常看到他這樣不經的笑意。

有一股暖流突然自我心中流出,而眼前這一幕也因此變得格外荒誕不經——逼宮的將軍,挑釁的話語,像野獸一樣想要殺了我的兄長,這一切,想必是當年的我決不能想到的吧?

“你算是什麼皇帝?”丁勳卻擺出了一副怒態:“你謀奪皇位,弒父纂權,擅改遺詔,殘害兄弟……”

冬珉卻笑得愈發開懷,擡起沒有受傷的左手揮了揮:“罷了罷了,別弄這些詞兒來唬朕,你一個武將學什麼文士做詩文?先帝的遺詔是什麼,你見過嗎?你不過就是想擁立幼帝以奪權罷了,何必把自己形容得如此忠直?勾結外寇的事情都幹過了,還有什麼不能做的?只是,你不姓延,就算你奪到皇權,也總有萬世人罵你奸佞!”

丁勳卻並不如前段日子般易怒,他也報以冷笑——不顧他身邊的士兵們已經被冬珉一番話說得有了鬆動神情。

這兩個人都是神色泰然,全然看不出扯謊的跡象。我不知那些士兵的心想,也沒有心思去揣度此事會向哪個方向發展,只知道——若是冬珉成功平定了這場宮亂,我和在場的人誰都難以活命;而如果是丁勳成功,殺了冬珉,擁立至琰的話,我雖能保一條命,但今後的日子只怕生不如死。

“先帝遺詔末將雖未親見,但長公主殿下見過!”

我正在考慮自己該怎麼做才能躲過一劫,卻被丁勳洪鐘般的“長公主殿下見過”給嚇了一跳,猛然擡起頭,卻發現所有人的目光都聚匯在我身上。

他說我見過什麼?我根本沒料到他會突然提到我啊,既然沒注意他說了什麼,現下自己還怎麼開口,怎麼說?

冬珉反而仰天大笑:“哈哈,笑話,長公主見過?!她一個人嫁到郜林汗國去,她見過?嘿,你們誰信,先帝的詔書,在大延沒有人見過,卻被一個遠在異國的女人看到了?丁勳,你要編謊話,也編得圓些!”

我這才明白他們說的是父皇的詔書。我確實沒有見過,但慕容朝的說法和我離開昌興都前父皇的做法完全吻合,我找不到懷疑他所述詔書內容的理由,自然也就相信了那詔書是真的。

而且,在冬珉征伐郜林汗國時,我也當着他的大軍指斥過他皇位的來歷不明,他也並未反駁,這不也說明他心虛了麼?

“殿下,您見過詔書麼?您敢發誓您見過先帝發下的詔書麼?”丁勳卻不理他,轉向我,聲音和目光都滿帶威脅。

我打了個寒顫,卻找到了他話外之音——他問的是我見沒見過父皇的詔書,卻並不問我見過的是不是那份關係皇位誰屬的遺詔。

我早就沒有選擇自己說什麼的權力了,我得先活下去,纔有謀圖起事的機會:“本宮見過,本宮發誓,見過。”

“你發出這樣的誓也不怕被雷劈嗎璃鳶?!”冬珉卻被氣得不輕:“如果真像他們說的,朕要弒君奪位,父皇哪有時間寫遺詔?如果不是,爲什麼你們就確信有那遺詔存世?!你們怎麼就會相信這樣的謊言?”

既然已經做了證,我就站在了丁勳那條船上,不可能再有退路了。我緩聲道:“父皇早就有準備了,否則如何會把兵符交給本宮?”

他的臉色一變,隨後又道:“是你派人偷走……”

“偷竊兵符?”我冷笑:“你真當本宮是想做什麼就做什麼嗎?如果您認爲本宮偷竊兵符,那可不可以說是您偷走並銷燬了父皇的遺詔呢?”

他的臉色時而潮紅時而鐵青,終於重重哼出一聲:“你們想要怎麼樣?”

我想開口,卻不知開了口能說什麼。丁勳卻冷笑:“自然是要還政於理應即位的至琰皇子,並將謀害先帝的逆賊剷除!”

冬珉慘然一笑:“朕今日是在劫難逃,是嗎?”

丁勳不答,只森森一笑。

似是有心,似是無意,冬珉的眼神卻向我這邊轉來。讓我心念一動的是——他的眼神裡竟然有求懇之色。

他是想求我救他麼?現在這情勢哪裡是我做得了主的?

我輕輕擺動頭顱,示意自己不能做到,他卻也搖頭……他不是要我救他,那是要讓我做什麼?

他脣形微動,我卻猜不出他說的是什麼,直到丁勳也覺察不對,厲聲喝道:“你要說什麼?有什麼要瞞着忠誠於大延的將士?!”

冬珉索性放開了聲音,朝我用郜林語說出一句話來。我頓時臉色急變。

他說——煩勞您照顧侄子。

我的侄子,不就是他的兒子麼?

可聽懂這句話的明顯不止我一人,丁勳也笑出了聲來:“讓長公主去關懷你的兒子嗎?你不說本將還忘了……來人,把他們帶上來!”

“他們”是誰?這幾乎用不着猜了。

152.僵持88.料不到的事51.是可忍孰不可忍51.是可忍孰不可忍118.兄妹對質44.小公主27.貂鼠皮袍52.美人60.佈線59.可敦的願望67.定情信物37.逐使開戰27.貂鼠皮袍34.恩斷義絕84.天倫之未央109.城破重逢87.長公主殿下98.多情無情27.貂鼠皮袍28.金帳機鋒116.無從辯解61.天下計110.公主之責19.戰75.血肉爲藥156.枯井38.遇險斷援17.覆17.覆25.冰釋前嫌123.自相殘殺17.覆34.恩斷義絕135.他的囑咐73.破曉之戰144.定計守城122.夜膳中毒127.帝王禮葬114.計謀構禍7.相談甚歡48.安家餘孽25.冰釋前嫌64.雙生142.鐵石心腸28.金帳機鋒51.是可忍孰不可忍24.盛裝女20.逢135.他的囑咐90.一情而離心83.神秘的酒漿98.多情無情121.至琰失蹤141.互相拆臺150.籌糧148.擾亂人心51.是可忍孰不可忍153.和談110.公主之責106.易子出府21.歡114.計謀構禍78.斷裂的紐帶82.叛亂和後患59.可敦的願望56.舊日情緣23.別離16.搏57.側妃159.脫困104.直言交易11.政160.結局75.血肉爲藥159.脫困20.逢80.懲罰的結果14.咒121.至琰失蹤126.首度爭鋒15.狷131.傳書約見117.繡車入宮124.先帝遺詔115.不告而別26.伊嵐74.人在誰邊14.咒129.栽贓嫁禍134.空心匕首42.歸去來兮(一)20.逢127.帝王禮葬77.帝都的瘟疫127.帝王禮葬26.伊嵐78.斷裂的紐帶154.許親
152.僵持88.料不到的事51.是可忍孰不可忍51.是可忍孰不可忍118.兄妹對質44.小公主27.貂鼠皮袍52.美人60.佈線59.可敦的願望67.定情信物37.逐使開戰27.貂鼠皮袍34.恩斷義絕84.天倫之未央109.城破重逢87.長公主殿下98.多情無情27.貂鼠皮袍28.金帳機鋒116.無從辯解61.天下計110.公主之責19.戰75.血肉爲藥156.枯井38.遇險斷援17.覆17.覆25.冰釋前嫌123.自相殘殺17.覆34.恩斷義絕135.他的囑咐73.破曉之戰144.定計守城122.夜膳中毒127.帝王禮葬114.計謀構禍7.相談甚歡48.安家餘孽25.冰釋前嫌64.雙生142.鐵石心腸28.金帳機鋒51.是可忍孰不可忍24.盛裝女20.逢135.他的囑咐90.一情而離心83.神秘的酒漿98.多情無情121.至琰失蹤141.互相拆臺150.籌糧148.擾亂人心51.是可忍孰不可忍153.和談110.公主之責106.易子出府21.歡114.計謀構禍78.斷裂的紐帶82.叛亂和後患59.可敦的願望56.舊日情緣23.別離16.搏57.側妃159.脫困104.直言交易11.政160.結局75.血肉爲藥159.脫困20.逢80.懲罰的結果14.咒121.至琰失蹤126.首度爭鋒15.狷131.傳書約見117.繡車入宮124.先帝遺詔115.不告而別26.伊嵐74.人在誰邊14.咒129.栽贓嫁禍134.空心匕首42.歸去來兮(一)20.逢127.帝王禮葬77.帝都的瘟疫127.帝王禮葬26.伊嵐78.斷裂的紐帶154.許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