休眠和睡覺沒什麼兩樣,就是時間長一些。
我暈沉沉很久很久以後,終於醒了過來,發現自己躺在一張小牀上。胸前的傷口被包紮好,隱隱好有些痛。
這是一間樸素的小木屋,屋裡散發着一種濃濃的熟悉的香味。想了半天,纔想起是油菜花的味道。
一個女孩走了進來。她一身淡淡的黃衫,頭上插着油菜花。
“你醒了。”
我點點頭。
“射你的那一箭不同尋常,天下好象只有弈才能射出這一箭。是他射你的嗎?”
我點點頭。
“你是不是很恨弈?”她問道。
一般人倒黴的時候,要麼恨命運,要麼恨自己,要麼命運自己一起恨。我越想越恨起自己來,於是狠狠地點頭。
“弈是不是也很恨你?”她居然把一個相同的問題問了兩次。
我又狠狠地點頭。
她彷彿找到了答案,“怪不得他要射你一箭,還好你沒被射死。你能說話嗎?你叫什麼?你總是點頭,該不成你的名字叫點吧?”
“不,我不叫點。”我否認,但一想堅決不能告訴她我是弈。要是讓人知道我自己給自己射了一箭,豈不笑掉大牙?於是我撒了個謊,“對,你猜對了,我就叫點。”
“我叫雯,別人都叫我油菜花。你也可以叫我油菜花。”她笑了。
“雯姑娘,不,油菜花姑娘,是你救了我吧?請教這是什麼地方?”
“可以說是我救了你吧,是一條小鯉魚把你送到我這兒來的。這兒是洛水,我是洛水王妃府的一個小丫環。”
“多謝姑娘救命之恩,想不到是洛水女神的手下呀,這麼說你也是水族的神仙?”
“不是,我是洛水邊長的油菜花的花精,還算不上神仙。”
“你肯定不知道你已經昏迷一年了,你沒死是因爲你體內有一顆長生丹。如果是一支平常的箭,長生丹會將插入體內的箭溶化成水,然後你會恢復正常。但弈射你的箭是一支神箭,長生丹溶不掉這支箭,你就會一直昏迷下去,除非有誰拔掉這支箭。”
“我幫你拔掉了,所以你很快就會康復,只要再靜修一段時間。”
“我最恨的那個人,弈,大家對他怎麼看的?”我對自己有一些好奇,便問。
“弈呀,大家心目中的英雄呀。不是他將九個太陽射掉,洛水早就幹掉了,你可不知道,當時就曬了幾天,洛水王妃府的房子就已經露出水面一半。很多水族的小丫頭,做夢都想嫁給他。”
她又嘆了口氣,“可惜這是不可能的。”
“你們都這麼崇拜他,爲什麼你又要救我呢?我可是弈的仇人。”
“不知道,我也不知道。”油菜花居然臉一紅,出去了。
晚上,油菜花偷偷的溜了進來。臉靠我的臉越來越近,香氣越來越濃。
我**大升,一把把她抱住按在牀上,全然不顧胸口隱約的痛。
她拼命掙扎,掙扎中頂住了我的傷口,我一聲大叫放開了她,她逃出屋去。
我的臉肯定比她的更紅,想不到我會這麼對待自己的恩人。要是魔源洞前那隻熊再看到我,可能不再是嘔吐,而是朝我吐口水,然後教育自己的下一代,“看看,這就是骯髒的人類!”
深夜,她又走了進來,在牀邊坐下。“剛纔痛了麼?”
“剛纔真對不起,是我不好。”我道歉。
她沒吭聲。躺下,頭輕輕的枕在我胸口。
我不敢造次。問到,“你是不是也很喜歡弈?”
“偶像只是一個夢幻,身邊的人,纔是現實。”她溫柔的道。
“我可是離過婚的男人。”
“我看不到也不想看你的過去,我現在只是一個愛情的盲人。”
我感動。用力把被子掀起,將她一起蓋上。
第二天清早,我醒來。油菜花已經不知去向,去回箭放在桌子上,箭上掛着一朵油菜花。
“有去有回,不錯,我一定會回來。”我站起,拿着箭,對着王城的方向。
又休養了半個月,油菜花如消失了一般沒有再出現。
我很是失落,可能是那天晚上傷害了她,儘管她在被窩顯得那麼的快樂。
快樂是短暫的,傷害纔是長久甚至永恆的,我很怕。
傷已痊癒,我該出發了。
這段時間裡,人間也發生了很多事情。
首先是大王少昊收到一個好消息和一個壞消息。
好消息是六怪都已被箭射死,當然,除了弈沒有誰有這樣的箭法;壞消息是弈也失了蹤。
我的結拜兄弟,暨,在聽到壞消息後哭了三天三夜,最後哭暈過去。王城的人們大爲感動,稱暨爲至情至性之人。
暨爲了表示更加至情至性,向少昊提議:從此作戰時,步兵不僅要英勇作戰,還要負責弓箭兵的安全。少昊也憐惜如我一般的人才難得,便下令軍隊如此照辦。
步兵罵了不少娘。一旦衝向戰場,連自己的命都顧不上,誰還顧得上誰?
弓箭兵卻大爲感動,對暨讚口不絕。當然也沒忘記我,他們合夥給我燒了很多很多紙錢,燒了大宮殿,燒了八匹馬的大馬車,還燒了一名二奶,可惜我當時沒有在陰間,所以統統沒有收到。
暨作爲唯一的候選人,從此更加親善待民。至於法事長老和武事長老,也明白大勢所趨,對暨的評價日益升高。
一切似乎已成定局,如果我不再回來的話。
“弈回來啦,弈回來啦------”離城十里,消息就向波浪一樣向王宮傳去。
大王少昊親自在城門口迎接,當然,暨也在。
我看到了暨臉上失望的表情一閃而過,然後他突然跪下大哭,“大哥,你終於回來啦------”。
我將他扶起,居然也流了兩滴眼淚。
誰是真?誰是假?誰又知道誰是真是假?
連續七天狂歡,遲到的狂歡。然後在第七天晚上,王宮出了謀殺案。
第八天早上,王宮的衛兵將我囚禁了起來。我是最大的嫌疑犯。
死的人是暨,暨的胸前插着去回箭。
經過大王和長老們分析推斷了三天三夜,終於否定了我的嫌疑。
對我最有力的證據是,那支去回箭不是射進去,是犯人和暨搏鬥之後用手斜**暨的心臟。如果是我,我肯定一箭穿心,乾淨利落,衆長老肯定一眼就能看出來。
於是我又被釋放。
我成了唯一的候選人。開始輪到我日行一善。
經過一年多的考察。少昊與衆長老一致商定,將王位傳與我。
少昊在年末辭去王位,去黃山修道。我暫時以王代身份,在衆長老輔助下執政,正式登基我選在八月十五。
“月圓花好,豐民富國。”我這樣闡述理由。
八月十五,萬民同慶。
從這一天起,人們開始稱呼我後弈。(後,會意。象人之形,施令以告四方,古之,從一口,發號者君後也。按從坐人,從口,與君同意。本義:君主,帝王)
就象很多很多年後的康熙大帝就是一個叫康熙的大帝,布什大帝就是一個叫布什的大帝。而後弈,就是一個叫弈的王。
“大王賢明聖達,威嚴四海。真是爲萬民之福呀。”司寇讚道。
“今後少些讚詞,多些直言。敢胡亂阿諛奉承者嚴懲!”
“大王頭腦清醒,明白事理。屬下斗膽直言,大王爲王代時,事事必親自查問,每日睡不過一兩個時辰。大王的身體不是大王一個人的,是天下所有百姓的,所以希望大王爲了天下百姓,每天務必睡足睡好。”
司寇說的很好。那麼辛苦加班不就是因爲是王代麼?成了大王當然應該擁有高質量的睡眠。我被他說得不禁有些飄呀飄的,宛如曾經被我拍暈的怪獸猰貐。
夜晚,歡慶繼續,王宮的篝火照亮半邊天。
“奇怪,今天怎麼看不見月亮呢?”有人悄悄的說。
我擡頭。
八月十五,繁星萬里,居然無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