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王母娘娘離身上天。

我才知道,一個人恨一個人,原來可以恨的這麼深。

恨,可以讓一個尊貴的夫人,僞裝慈祥悲憐很多很多年,而只爲等一個機會去傾斜心頭之恨。

射日,不僅成爲正義對邪惡的復仇,也成了一個女人對另一個女人的復仇。

我留了一隻箭在家,只背了九隻箭。

信心是不容許懷疑的,我如果爲自己的一次失誤留一條後路,那麼我就有可能不止一次失誤。

我成功過無數次,都證明了我是弈。

關上籬笆的柴門,我擡頭,皓月當空。

“恆娥上天后非常後悔,要求我讓她居住在廣寒宮,那裡寒冷寂寞,她想在那裡一個人靜靜的懺悔。”王母娘娘如是說。我不知道真假,但我寧願相信是真的。

恆娥抱着玉兔正站在欄杆邊看着大地。她看見了我,我也看見了她。

一種無名的痛,一種無名的恨,刺在我的心頭。長恨箭在箭筒裡嗡嗡作響,突然一箭上弓,箭尖指月。

她的臉色如平湖秋水,寂靜無邊。

她如此平靜的看我,是在期待着我對她的審判麼?我心更痛。

“喂,小弈哥,晚上練箭呀,”突然我手被人用柺杖一點。箭尖低了一寸,脫弓而出。我回過神,原來是隔壁叫暈的老婆婆。

恨果然是可以快過時間的,一眨眼尚未合上,長恨箭已擦月而過,碰出一點火星。

玉兔受了驚,從恆娥懷裡跳出來,往宮外狂奔,邊跑邊叫,“金蟾大哥,今晚我睡你那。”

看來神仙交給你十隻箭,你不可能只用掉九隻箭。

暈婆婆也看到了長恨箭的威力,所以她一下就跪下了。

“小弈哥,弈大俠,老婆子平時從沒有求過別人,今天我求你了,明天一定把太陽全給射了,好不好?弈大俠,老婆子求求你了,求求你了。。。”

暈婆婆聲淚俱下,爲天下蒼生請命,向我。

百里之內找不到野獸,三百里之內找不到烏鴉的時候,已經失去老婆的我,終於決定再失去靈魂。

我決定做一個好吃懶做的流氓,於是將箭對準暈婆婆的大公雞。

暈婆婆也是一場大哭,引來了很多村民圍觀,“弈大俠,老婆子求求你了,求求你了。。。”

暈婆婆用她的膝蓋和淚水,挽救了一個即將失足少年的靈魂。

我於是依然品學兼優,去百里外打野獸,去三百里外**鴉。

“暈婆婆,你放心,明天我一定替你將太陽統統殺光!你別哭,千萬別哭。”

我連忙將暈婆婆扶起來,唯恐村民聽到聲音又來圍觀,以爲我又在欺負她。

暈婆婆嘎然止淚。

我選中村外一個小山丘,作爲射日的地點。

殺人不用重器,射日不用高山。只要周圍都是平原,沒有障眼的東西,就足已。

遠遠的來了一羣人,他們很快在山丘下搭起了一個涼亭,估計是暈婆婆引來的,一起來見證一個偉大的奇蹟。

我們一起靜靜的等待黎明。------最後一個有十個太陽的黎明。

一個太陽出來了,照亮了大地,也照亮了小山丘。

這是那個老實太陽,他是準時出來,嚴格按照自己的軌跡慢慢從東到西;過一會他的兄弟們纔會一擁而出,而且有時候在天空亂飛。

我在周圍劃了個大圓圈,按照東南西北,東南,西南,東北,西北八個方向,每個方向往地上插一支箭。餘下一支拿在左手,右手執弓。

這當然是給涼亭的觀衆看的。神聖的事情總要有一套**的儀式,沒有的話就編一套。射太陽呀,能和射烏鴉一樣麼?

我直立在園的中點,閉目。慢慢的醞釀恨。

九個太陽出來了,大地立刻變得像蒸籠一樣。

很快,就立刻熱的讓人無法忍受。我的皮膚開始有一種被開水燙的感覺,我對太陽的恨一點點滋長,我也能感覺手中的長恨箭有一點寒氣漸漸移向箭尖。

突然九個太陽發現了我。因爲我太顯眼了,大地上就我這麼傻站在太陽下。

他們圍了過來,在我頭頂擺成一個圈。

“老大,他是不是想射我們呀?”一個太陽道。

“哈哈,他是神仙麼?能射得到我們?”

“給他點顏色,讓他知道太陽的利害!”

於是九個太陽突然變大十倍,發出十倍的熱光。

大地立刻開始燃燒。涼亭的蓋也開始燃燒。我的觀衆不知道是逃出好還是不逃好。

“弈,你傻了呀!快射呀!”

“弈,你沒睡着吧?你快醒醒呀!我們要死了呀!”

這是黎明前的黑暗,臨死前的太陽。可惜我不能用口告訴他們,我要繼續閉目運氣,繼續醞釀恨。

“大哥,這個小子絕對不是神仙吧。”

“絕對不是,他老婆是神仙。他老婆拋棄了他一個人成了仙。”

“啊,前幾天看的那個美女是他老婆呀!廣寒宮的那個。”

“他老婆沒有人家說的那麼漂亮呀,我覺得還沒有須彌山的烏鴉漂亮。”

恆娥離開了我,是因爲她的智慧不夠,而不是她的美貌不夠。

很多男人都這樣,離開自己的妻子,她是非常非常愚蠢的,但心裡,她依然是美麗的。

評價恆娥愚蠢,是在肯定我的智慧。

但評價恆娥不漂亮,則是在侮辱我的智慧。

恨是怒的無形,怒是恨的有形。

敢說恆娥不如一隻烏鴉漂亮的人,他必須死!

長恨箭的寒氣已經移到了箭尖。

那個說須彌山烏鴉漂亮的太陽正在我頭頂。我滿弓搭箭,“嗖------”,長恨箭離弦。

大恨無形,只一點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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