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後問你一個問題，我這麼找你，會讓你困擾嗎？”
“有點。”
……
何晨曦很多年沒回想過那個畫面了。沙沙作響的梧桐樹，男生淡漠冷傲的眉眼，一甩書包，背影決然。
之所以突然回想起，是因爲這場高中同學聚會。
普通班聚會，沒想到強化班聚會就在隔壁。且熱鬧非常，主角就是那個留給了她許多黯然回憶的男生。
“霽林現在厲害啊，生意都做到歐美去了，聽說那些國家搶着要給你綠卡長居啊？”
“各位各位，最重要的是，他老婆是姜知意！當今小提琴第一人！”
“兩個大人物，居然都是我們班出的，我今天回去一定要買張彩票！說不定明天就是頭獎！”
被簇擁着的男人一身隨意的休閒裝，端着酒杯，身形修挺，氣質不凡，嘴角銜着陌生的淡笑，被開玩笑也從容應對，舉手投足皆是圓滑得體。
有人問，“對了，知意怎麼沒來？我和她高中關係很不錯呢！”
旁邊的人笑了，“張靜，我跟霽林高中還是好哥們呢，我還沒說話呢！”
“聞遐邇，你皮癢是不是？我又沒跟你說話，你插什麼嘴啊！”
葉霽林溫聲笑道，“她很想來，但懷孕半年了，我不太放心。”
隨着衆人面露驚訝，隨之響起起此彼伏的祝福聲。
何晨曦一個不慎，被一個行色匆忙的人撞到了，胳膊碰到門，踉蹌踏了進去。
一陣驚訝的靜默裡，何晨曦露出了倉促而甜美的笑容，舉起手中的酒杯，衝望過來的男人說，“我……我們班在隔壁包間聚會，我聽到熟悉的聲音所以過來，沒想到是高中強化班的各位，我，我敬大家一杯。”
她緊張的，舉杯的手略微發抖。有人認出了她，“誒，你是不是何晨曦？”
也有人嘴快，“啊！對！何晨曦，葉霽林高中的cp！”
人到踏入社會，學生時代的一切都能當成善意的笑談。
沒人在意那時的cp是真是假，只是起鬨，“有緣啊，喝一杯喝一杯！”
葉霽林微微一笑，很大方地朝她舉了下杯，“確實是緣分。”然後很給面子的抿了口酒——說是要回去照顧太太，不能喝太過。
何晨曦將杯中的酒一飲而盡，看着注意力很快轉移到了其他人身上的男人，沉默着退了出去。
白酒灌入喉嚨，火辣辣的，心口有燒起來的感覺。何晨曦順着走廊的牆壁滑落，隱隱約約的，眼前好像浮現出了第一次見到他的場景——
高中軍訓的當天，她因爲暈車晚到，被訓練基地的保安攔在門外。他也一樣。難兄難弟的處境讓她壯着膽子向這個氣質極爲高冷的帥哥搭話，“你幾班的呀？”
然後在匯演那天，她被同班一個看她不爽的女生起鬨表演，他又幫着解了圍。
那時候她覺得，這個男主看着高冷淡漠，心地卻很善良。壓根沒想過，他只是想在另一個女生面前表現自己，喚起那個人的印象。
然後她開始壯着膽找他。
聽說他家世神秘，開學那天校長親自去他家裡接的人，對他點頭哈腰的，被很多學生看到了。
關係最好的那段時間，他對她有問必答。她問過這件事，他卻說，“我是孤兒，收養我的叔叔姓葉，我只是跟他姓，沾了光罷了。”
對於未來，他說，“沒什麼特別的暢享，無非是想做什麼做什麼，百無禁忌。”
何晨曦一直覺得他們是朋友。即便稱不上好朋友，朋友也是有的。
她數學不好，他會在辦公室無意發現後幫她應付老師；她視力不好，值日到很晚的某天，他會亮着手機屏幕，慢慢悠悠地走在前面下樓；他會答應雙休日替她補習……
這些細枝末節的事情，都讓何晨曦覺得，他對自己有好感。至少也是在意的。
但她沒想到，自己只是一個可以是任何人的工具人。
那是高二結束的季夏，她最後一次把人堵在校門口，抱着打開天窗說亮話的心情，問他對自己究竟有沒有感覺。
他卻冷冷地說，“沒有。以後別再找我了。”
她想不通，但他直白地說，“我有喜歡的人了，讓你誤會很抱歉，但那些事不是爲你做的，只是想讓我喜歡的那個人覺得我好而已。”
何晨曦的“初戀”，便在那個夏天黯然結束了。
那之後，她不是沒有過期待。小說裡因爲種種苦衷不得已拒絕的橋段，時隔多年久別重逢再續前緣……
如今想來，終究離現實太遠了。
又或許，只是她不是上天選中的女主角，再自艾自憐也沒法改變現實。
“晨曦？”
忽然，耳畔響起好友的聲音。顧悠拍拍她，“你怎麼坐外面來了？”
何晨曦看到她，扁着嘴朝她伸出雙手。
“嗚……顧悠……”
顧悠把她扶了起來，“怎麼啦這是，還委屈上了？”
“突然想起來今晚還要加班……”何晨曦挽着她的手，慢慢往回走，“太煩啦。”
後來，何晨曦輕輕地把過去那段暗戀放下了。
直到那一次，也是最後一次見到他——
她帶三歲的兒子去了洛杉磯的環球影城。
兒子吵着要吃冰激凌，但她錢包和手機都被偷了，正愁着怎麼回酒店呢，心煩意亂地批評了兒子兩句，把孩子吼哭了。
手忙腳亂間，一個稍稍大一些的女孩把剛買的甜筒送到了兒子面前。
兒子瞬間停止了哭鬧。
“一瑩，該回去啦。”
溫柔而略顯耳熟的聲音，使得何晨曦回頭望去。
葉霽林就站在不遠處，手裡還牽着一個長得很漂亮的小男孩。
四目相對，他的目光稍顯驚訝，卻是衝她含笑頷首，然後走過去問，“需要幫忙嗎？”
這時才發現自己的狀態格外焦急狼狽，她勉強維繫語氣的平穩，“我錢包手機被偷了，護照也在包裡……”
葉霽林打了個電話，很快有工作人員過來，說給她叫了去大使館的車。
臨走前，葉霽林又給了她兩百刀現金，笑着說了句，“算我太太借給你的，她常勸我助人爲樂。”
然後去給女兒買了一個甜筒，就牽着一兒一女走了。
何晨曦攥着手中的錢，望着他幸福的背影，倏地回了神，笑着衝他揮了下手，“謝謝！也替我向你太太道謝！”
喊出這句話，她的心口猛地一鬆。
數年積壓在內心的東西，彷彿瞬間抹平了隔閡，跨越了悠長歲月，在這一刻突然釋然了。
大抵是緣分已盡，後來何晨曦沒再見過他，或是姜知意。也沒聽過他們的事。
但想來過得很幸福。
相愛的人都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