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班頭跟戲班子的角們竟然同時失蹤了,這讓人羣頓時炸開了鍋,一時間議論紛紛,人心惶惶。
聞訊趕來的陳管家臉上也是陰晴不定,在現場一直板着臉,一句話都不說。
南天望着亂成一鍋粥的人羣,聽着各種妄自猜測,頓時覺得有趣極了。
本來想一早就離開陳府的楊嘯天知道劉班頭失蹤後,不知爲何竟然臨時留了下來。
畢竟他跟戲班也有兩年多了,對這裡的人和物多少有了感情,現在劉班頭驟然失蹤,戲班子以後的出路頓時成了大問題。
再說昨晚身上受了幾處傷,如果能留在陳府修養幾天,等傷口癒合之後再上路,對他來說那再好不過了。
熙攘的人羣議論了一個早上都沒能得出結論,而陳管家顯然也是弄不明白到底發生了何時,最後擱下了事情沒弄清楚之前在場的所有人都不能離開陳府後便急匆匆地離開了。
衆人見狀,也沒了心思做工,便三三倆倆的圍在一起繼續討論着剛纔的話題。
白天,陳府能說話的人都沒露過面,甚至連個話都沒透露一句出來,沒有了主心骨的雜役們再次慌了起來,紛紛要求陳府趕緊把他們放出去,有些人甚至表示寧願不要工錢了也要立刻離開陳府。
一直到了晚上,陳管家總算露面了,一見面他立刻宣佈,馬上發工錢,今晚的晚飯陳府包了,所有人明天就可以自由離開這裡。
人羣頓時歡呼雀躍起來,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都說富人是老虎,吃人不吐骨頭,看來也不是所有的有錢人都是這樣的,有錢人中也有好人的,顯然陳老爺就是這類人。
豈知當南天對楊嘯天如此說的時候,楊嘯天卻冷笑道:“狗改不了吃屎,小天,昨晚你嚇走人蔘精,以至於陳老爺以爲咱戲班有高人,所以纔不敢強行留下咱們,否則,咱們壞了他那麼大的事,別說工錢了,只怕連命都得搭進去。”
楊嘯天的一席話如同一盆冷水把南天澆了個通透,以前流浪時遇到的種種不公遭遇頓時又浮上了心頭。
看到南天愣在當場,楊嘯天轉過身來看了人羣一眼,最終長嘆一聲,說道:
“我們走吧,既然陳府沒有爲難他們,我們也沒有留下來的必要了,以後是福是禍就個管個的咯。”
外面依舊寒風凜冽,天寒地凍,大地已然披上了一層厚厚的的銀裝。
未等晚飯開始,楊嘯天就領着燕丫頭跟南天走出了陳府,一個老頭帶着兩個屁大的小孩,陳府的人連看都不看一眼就讓他們出門了。
南天倒是有些捨不得,才過了幾天的好日子,眼看着居然又到頭了,心裡不免有些失落。
倒是燕丫頭,剛出陳府,彷彿就變成了一隻出籠的燕子一般,嘴裡嘰嘰喳喳地說個不停,一路有說有笑的,與悶悶不樂的南天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三日後。
傍晚。
就在楊嘯天暗自爲乾糧發愁的時候,前方山腳下忽然出現了一個村莊,雖說只有十幾二十戶人家,但在這兵荒馬亂的年代裡,足以讓三人如同看到救命稻草一樣。
村莊較小,沒有特別大戶的人家,家家都是低小平矮的破舊房子,在積雪的覆蓋下,有的甚至連屋門都快隱沒在雪堆裡了。
楊嘯天在村口選了一戶人家便敲了敲門。
但不管敲了多久,仍是無人開門,但細心地南天發現在木門的破洞後面有隻眼睛正緊張地盯着他們看。
楊嘯天也注意到了,急忙湊近木門說道:“老鄉,開個門行個方便吧,俺帶着幾個娃不容易,這天寒地凍的沒地方住,莫讓娃們凍壞了,你就開開門吧。”
木門後面的人猶豫了一下,仍警惕地問道:“你們是啥人,來這做啥事?”
聽到裡面有人回答,楊嘯天明顯鬆了一口氣,接着說道:“老鄉,你莫怕,俺不是壞人,俺是逃難的,還帶着娃呢,都是苦命人吶。”
木門後面的眼睛小心翼翼地望了望楊嘯天三人,又朝四周掃了幾眼,這才慢慢地把門開了個小縫,露出半張老婦人的臉,一臉的緊張,警惕地上下打量着三人,良久才小心地問道:“你們真是逃難的?”
楊嘯天不停地點頭,努力使自己凍得通紅的臉露出了難爲情的表情,唉聲嘆氣地說道:
“唉,老鄉啊,大雪天的不逃難俺帶着兩個娃出來幹啥啊,但……說出來丟老臉啊,現在這世道不好,就連外面也不好混飯吃了,這不,只好又帶着他們回去嘛,唉,這日子沒法過咯……”
看到對面有人,楊嘯天也不管對方願不願聽,羅哩羅嗦地嘮叨了起來,再加上他佝僂着身子及破爛的外套,簡直就是一個帶着倆娃在逃難的老頭。
老婦人見狀,也動了惻隱之心,又見外面風急雪大,於是把門打開,直接扯着南天跟燕丫頭進到屋裡,嘴裡責怪道:
“自個沒本事,偏要帶着娃出來跟着受罪,唉,可憐的孩子,你們受苦了,來,坐到火堆旁暖和暖和。”
楊嘯天無言以對,只能苦笑着把門關好。
這時老婦人不知從哪裡竟然掏出了兩個紅薯,拿到手上的時候似乎輕嘆了一聲,便擺在了火堆旁邊。
楊嘯天剛要制止,但想了想,最終還是忍住沒有出聲,只是面色凝重地點了點頭。
“孩子,你們是哪裡人啊?”老婦人邊擺弄着火堆邊問道。
“哦,老鄉,我們是關外的。”楊嘯天一聽,趕緊接了過去。
“唉,現在世道不好,你帶着倆個娃不方便,哪裡安全就帶去哪吧,真是作孽啊。”
老婦人說着說着,忍不住摸了摸燕丫頭的頭髮。
燕丫頭低下了頭,很委屈的樣子。
“老鄉,你說得對,但如今這世道,哪裡還有什麼安全的地方啊,兵荒馬亂的,到處都在打仗,看來老天真是狠心要把我們這些窮苦人都活活逼死了才甘心啊。”
說完楊嘯天長嘆一聲,滿臉的憂愁,感情是真情流露了。
“奶奶,怎麼就你一個人在家啊,其他人去哪了?”這時,到處張望的南天忽然問道。
老婦人拿着柴火的手頓了一下,哆嗦着嘴,良久才嘆道:“都不在了,小的被抓去當兵,很久沒見到人了,老頭又被炸死,就只剩下我這把老骨頭了,過一天算一天吧。”
沒想到這慈祥的老婦人竟然還有這麼悽慘的身世,南天頓時羞愧不已,直恨自己一時嘴快。
火勢很大,兩個紅薯很快就烤熟了,散發着誘人的焦味。
南天跟燕丫頭在旁邊忍不住直吞口水,這幾天三人日夜趕路,吃的全都是冷饅頭冷雪,此刻面對着烤得熟透的紅薯,倆人肚子裡的饞蟲早就蠢蠢欲動了。
老婦人拿根小木條把它們撥到地上,正撿起來的時候,忽然外面傳來“啪”的一聲響聲,在這靜寂的夜空中傳得老遠。
正拿着紅薯的老婦人聽到聲音怔了一下,隨即臉色大變,彷彿聽到噩耗一般,手中的紅薯竟然掉到了地上,惹得南天跟燕丫頭的眼睛跟着它一起滾到了牆角。
楊嘯天似乎也嚇了一跳,立刻站了起來,但隨即又彎下腰,不解地問道:“老鄉啊,剛纔是啥聲音啊?俺聽着好像是槍聲,莫不是這附近有人在打獵?”
但老婦人好像沒有聽到楊嘯天說話一般,只是渾身在不停地微微發抖,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樣,嘴裡喃道:
“又來了,總算來了,馬賊來了……”
馬賊?
楊嘯天也跟着臉色大變,急忙跑到木門往外望去。
果然,不知何時村東頭已經悄然聚集了一批手持火把,背刀配槍,身騎駿馬的強人。
雖然一時看不清楚到底來了多少馬賊,但從火把上來分辨估計有兩百多號人,此刻正一字排開,對村莊形成了包圍之勢。
楊嘯天暗暗吸了一口冷氣,這些馬賊都是亡命之徒,手上是見過紅的,身上又帶有槍,只要一句不和,隨時都會取人性命,只是不知今晚他們來到此地到底有何貴幹,莫非僅是路過不成?
於是轉過臉來,小聲對南天跟燕丫頭說道:“你們倆個聽好了,等下不管發生任何事情,都不要開口說話,更不要擅自主張,明白了嗎?”
“嗯。”倆人不約而同地點頭說道。
畢竟倆人雖然只是孩子,但門外衆多馬匹此起彼伏的嘶吼聲以及槍聲,怪笑聲,吆喝聲,足以讓他們明白目前處境有多糟糕。
“老鄉,這些馬賊怎麼跑到這來了,他們以前來這搶過嗎?真是的,不去搶有錢人卻來搶我們窮人,莫非他們窮瘋了? ”
看到老婦人不停地來回走動,仍是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樣,楊嘯天爲了使其鎮定,特意問道。
果然,老婦人一聽,長嘆一聲,情緒穩定了不少,但仍不安地說道:
“這些馬賊以前來過一次,是爲了來搶娃子的,俺們這地方一不生金二不長銀,他們來了也沒撈到啥好處。但這次他們卻來得蹊蹺了,俺村的年輕娃子當兵的當兵,逃的逃,留下來的也都是些矮個歪腳的,他們也看不上眼,俺琢磨着該不會是路過的吧?”
“不是路過的,現在他們已經包圍了村莊,還放了槍,明顯是要挑事的,俺想他們應該是衝着什麼東西來的。”楊嘯天看着外面,憂心地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