漆黑的天空下,夏傲雪就這樣靜靜的躺着,周圍散發着一股很濃重的血腥,空氣之中飄過腐爛味道,沒有任何的光線,也沒有任何的聲音,周圍靜極了。不,仔細聽,能聽到輕微的啃咬皮肉的聲音。由於天氣炎熱,那些屍體腐爛的更快,除非是餓極了的老鼠或是禿鷲,其他的肉食動物怕也要繞道而行。
夏傲雪面無表情的翻了個身,手臂觸到一截千瘡百孔的手臂,夏傲雪拿起來放在鼻子下面嗅了嗅,搖搖頭,好久沒運死人過來了,這邊已經沒有新鮮的肉可以讓她吃了。夏傲雪想咬一口,但那濃重的腐爛味讓她不由的乾嘔起來。
三年了,亡國整整三年了。夏傲雪冷笑一聲,夜越來越深,吹來的風已經帶有幾分寒意。每到這時候,夏傲雪的腿便開始痛,讓人無法忍受的痛。如果這時有光,你會看見夏傲雪的褲腿是空的,被人硬生生截去了雙腿,扔到了這死人坑裡。腿部傳來的痛楚,讓夏傲雪意識到自己還是有感覺的。
她以爲亡國只是噩夢的開始,沒想到她仇人竟然還將她扔到軍營,供士兵們整日玩。夏傲雪每日在軍營裡飽受非人生活,因爲中了軟骨散,她只能聽天由命,就是連咬舌自盡的力氣都沒有。或許是天見猶憐,瘟疫在軍營裡蔓延開來,夏傲雪也染上了。怕傳染整個軍營,軍頭便把染有瘟疫的士兵連夜焚燒,但是卻唯獨放過夏傲雪,只是砍去夏傲雪的雙腿,將她扔到了這死人坑,日日夜夜與死人爲伍。
而如今,明明已身染瘟疫,仇人卻還是不肯放過她,挑斷她的手筋和腳筋,丟進死人坑,死亡不可怕,但是在等待死亡的那些恐懼,卻不是每個人都能承受的。
爲什麼,這到底是爲什麼?我夏傲雪到底做錯了什麼,你老天爺要如此待我!夏傲雪仰頭沖天撕心裂肺地喊叫着:“宣承恩,北安容,若有來生,我也要你們嘗便我所嘗過的一切痛苦!”她說完這句,忽然一口血噴了出來,漸漸的失去了意識。
“三小姐跳水了,快來人啊,快來人啊。”
“冤孽啊,怎麼會這樣啊。”
夏傲雪只覺得自己變得十分沉重,呼吸困難,好像有一塊大石頭壓在胸膛之處,怎麼也透不過氣來。她艱難地想睜開眼睛,可還沒睜開就感受到了水溫和水帶來的壓迫。
夏傲雪馬上閉上眼睛,這聲音,這感覺,這溫度,自己是在水裡?可自己不是應該在死人坑裡奄奄一息嗎?怎麼會在這水裡?
好在夏傲雪水性還算不差,她試圖衝出水面,才蹬了一下,她更加不可思議了,她本被挑斷經脈的手和腳,竟然可以動。
來不及多加思考,夏傲雪只覺胸口越來越悶,她深知再不出去,馬上就要窒息而死,她動了動,卻不想腳上竟然還綁着塊石頭。
夏傲雪轉過身,摸索到腳上,套着個繩套,她使勁地解着,可這繩套結打的十分牢固,她身子本就虛弱,加
上又是在水裡窒息的厲害,手哆嗦着怎麼也解不開繩套。
“有人落水啦,快來人啊。”
“這姑娘看起來有幾分眼熟啊。”
“可恨我不會游泳,不然我便下去救這姑娘。”
岸上三三兩兩幾個百姓假惺惺的喊着,哭着,衆人只覺得眼前一晃,有道身影一閃而過,緊跟着就聽到了撲通一聲。
夏傲雪只覺得自己的意識越來越模糊,徹底陷入昏睡前,看到一道人影拼命地向她游過來,死命解着自己腳上的繩套。
四周漆黑一片,是哪裡有人成親嗎?喜慶的嗩吶聲,還有一身大紅嫁衣的新娘子,可真漂亮。可是,她爲什麼倒在地上哭?
“你不說,我就剜這婢女一刀,半刻鐘不說,我就繼續剜,我倒要看看,究竟是我的刀硬,還是你的心狠!”是誰如此狠毒?
“大宣的軍隊破城後,在夏侯國城內毫無顧忌的燒傷搶奪,有的面目全非,有的缺胳膊斷腿,有些婦女甚至不堪侮辱,投河自盡,一時之間,城外的護城河上浮起密密麻麻的屍體。”又是誰在絕望地哭訴?
夏傲雪只覺得自己好似置身於一片大海中,身不由己的上下波盪起伏着,心一下比一下要刺痛,痛的似乎要喘不過氣來。她伸手想抓住些什麼,可除了空氣,就只有絕望。
“趙大夫,您一定要救救小姐。”一個瘦弱的婢女,跪在牀沿邊,拉着牀上昏睡不醒女子的手,“只要趙大夫能救活小姐,平安做牛做馬毫無怨言。”
“趙大夫,這孩子怎麼到現在還沒醒?”帷布不遠處站着一高貴端莊的女子,手裡拿着一串佛珠,邊滾着佛珠邊說,“阿彌陀佛,這孩子可真命苦。”
“大太太,老夫也盡力了,只能聽天命了。”趙大夫提起醫藥箱,先行離去。
“這選秀的名額下來了,反而出這樣的事,她也是無福的命。”另一女子擦拭着眼角的淚水,嘆了口氣,“姐姐也別太難過,你對她,自是不能好的再好,她也會明白的。”
兩人皆是搖頭嘆氣,一些事項再三交代後才走了出去。
“姐姐,這是辦的如何?”那人掩嘴而笑,剛剛在屋子裡的悲傷難過全都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得意,“即便不死,名節也沒了,憑什麼去參加選秀?”
大太太聞言並不回答,“斬草不除根,只怕禍害不省心啊。你還是要多留個心眼。”
“是。”
夏傲雪好像覺得此刻自己又好似置身於火海之中,鋪天蓋地的大火圍着她,將她的頭髮,衣服全都燒焦了,嘴脣乾的裂開了,想開口呼救,卻發現已經嘶啞的說不出話來。
不知道過了多久,那些可怕的場景都不見了,彷彿還能聽見有人在說話。
“小姐,您再不醒來,可真的是要撇下平安,跟隨夫人去了嗎?”那人哭的聲音都啞了,似乎還伸手探了探
牀上人的鼻息,發現竟沒有任何氣息了,當下哇的大哭一聲,“既是如此,那小姐等等平安,平安馬上就過去照顧你。”
說完頭竟是毫不猶豫就朝着牀沿上撞去,剛撞下,平安卻是吃了一驚,怎麼不痛?
“唔……”卻另有一人痛的悶哼一聲。
平安一個激靈,擡起頭卻看到有隻手掛在牀沿邊,剛剛就是這隻手擋在自己額前,才避免了自己尋死,她激動的看着牀上的人,只見她痛的微微蹙眉,還悶哼出生,喜的平安一下子撲到牀上,緊緊抱住:“小姐,您終於醒了,小姐!”
夏傲雪緩緩睜開雙眼,木蘭花雕刻的紅木木牀,身上蓋着江南棉的錦緞被子,屋裡散發着淡淡的檀香味道,還有這抱着自己哭哭啼啼的小丫頭。
這,是哪裡?自己怎麼會忽然出現在這裡?而且手腳靈活,根本就不是之前在死人坑裡等死的自己。
“再抱下去,我快要斷氣了。”
夏傲雪沙啞而又陌生的聲音,連她自己嚇了一跳。
平安破題而笑,將臉頰的淚用袖子胡亂一擦,小姐能醒過來實在是太好了,激動的都有些語無倫次了:“小……小姐,太好了,沒死,沒死……”
夏傲雪這幾天雖一直身處惡夢,但總可以聽到有人在說話,她原本以爲只是其他人出現在自己的夢境裡,此刻看來只怕他們以爲自己是昏睡的,卻沒想到都可以聽到他們的對話。
“把鏡子拿給我。”爲了證實自己的猜測,夏傲雪讓這小丫頭把遠處的銅鏡遞給她。
平安雙手端着銅鏡,哭了好幾天的眼睛腫的比核桃還大,“小姐,這幾天可把奴婢嚇壞了。”
夏傲雪看着銅鏡裡那陌生的女子,這根本不是她本來的樣子,鏡子裡的女子,一張十足的心形臉蛋,小巧挺拔的鼻子,柳葉般彎彎的眉,薄薄的嘴脣,那濃密的青絲有些凌亂地貼在臉頰邊。
這具身體是別人的,可意識還是自己的。真是天不亡我!夏傲雪只覺得這是老天也看不下去了,給她重生的機會,讓她復仇,讓她查清楚當年滅國的真相,讓她把當年承受的痛苦,一樣一樣讓他們都承受一遍!
只是不知道自己重生到了誰身上,想到這夏傲雪揉着太陽穴,故意問道:“我這是怎麼了?”
眼前這小丫頭一臉的自責,道:“奴婢原本是打算和小姐一起去天沐寺祈福,可奴婢中途去後院給小姐拿齋飯,回來就一直找不到小姐了,回府才聽說小姐落水被人救了送回來。”
“小姐,都是奴婢的錯,是奴婢沒看好小姐。”小丫頭撲通跪了下去,“小姐,您怎麼罰奴婢都沒事,只求小姐好好活下去,就算……”她幾次三番想說下去,卻怎麼也開不了口。
“就算什麼?”
“就算不能參加選秀,依照小姐的條件,嫁戶普通人家,想來也不是什麼難事。”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