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國子監司業李林川的課室裡,江夏懷裡抱着囡囡。
齊哥兒被搶走的時候,小丫頭就跟齊哥兒手拉着手,那人搶着齊哥兒走,還推了小丫頭一把,把小丫頭推倒在地,摔了一跤,又一番驚嚇,剛開始小丫頭都不會哭了,直到江夏將她抱在懷裡,才哇地一聲哭出來。
這會兒,到了個安靜而溫暖的屋子裡,又有江夏抱着,小丫頭髮泄夠了,也哭累了,就窩在江夏懷裡睡着了。
宋抱朴看着半垂着頭抱着囡囡的江夏,半晌開口,打破了一屋子的寂靜:“那邊有張軟榻,你將小妹放到軟榻上睡吧!”
江夏懵懵然地擡頭看了一眼,點點頭,起身走過去,將囡囡放在軟榻上,並隨手將自己身上的斗篷解下來,給囡囡蓋在身上。
“姐姐,喝口水吧!”越哥兒走過來,將一杯溫水遞到江夏手中,然後道,“程琪大哥腳程極快,他一直沒回來,想必跟下去了,他必定能將齊哥兒帶回來的,你別太害怕了!”
經過了這段時間的緩衝,江夏平靜了許多。
聽越哥兒這麼說,擡眼看過去,就見越哥兒自己也是一臉的驚恐未定,卻強撐着來安慰她……瞬間,心裡一片溫暖和感動。
她擡手摸摸越哥兒的臉頰,扯起一抹溫暖的微笑,道:“有小越陪着姐姐,姐姐不怕!”
越哥兒微微紅了臉,低頭憨憨一笑。
江夏拉着他坐下,倒了杯熱茶送到越哥兒手中,又回頭,替宋抱朴添了茶,這才淡淡笑道:“多謝世子照應……今日元宵佳節,卻出了這種事,掃了世子和大家的興致,對不住了。”
宋抱朴臉色一凝,嗔道:“你與我還要說這等話麼?”
江夏轉開目光,訕訕一笑,轉了話題道:“程琪帶了好幾個人追上去,想必齊哥兒不會有什麼危險。要不然出去跟他們說一聲,該做甚做甚,別耽擱了正事兒。”
宋抱朴揮手道:“什麼是正事兒?小齊的性命安危纔是最重之事,其他……錯過了今年,還有明年,以後有的是機會呢!”
江夏再不好說什麼,只感激地笑笑,點點頭。
略略一頓,宋抱朴又道:“那****進宮,貴妃娘娘可是提及了女醫所一事?”
聽他提起正事兒,江夏也收斂心神道:“是。貴妃娘娘和二皇子皆有收攏之意,我本無意,奈何兩人再三勸說,又有二皇子……最後,魚兒幫我說話,貴妃娘娘才說,只讓我掛名醫副,並不需要****當值。……可是有什麼不妥?”
宋抱朴沉吟道:“既如此,也無甚大礙。”
略略一頓,宋抱朴道:“朝中局勢瞬息萬變,二皇子繼承大統看似篤定,卻誰也不知明日有何變故,魚兒跟我說過,過完元宵,你就會出京,帶着越哥兒遊學四方……時值朝局混亂,你能夠出京避一避,也不失一計良策。今日,又逢小齊被掠,心中必定恐懼,你帶他出去走一走,散散心也是極好的。”
江夏默默點頭。心裡卻道,看來二皇子生病之事,小魚兒並沒有向宋抱朴透露。
粱嶸原本只是看着這邊人多,想過來看一眼什麼好詩好詞,吸引力了這許多人,等他走到近處才聽到,人羣裡的聲討指責,竟是關聯着什麼羌胡邊關……
一羣吟詩作賦的文人,這般義憤填膺地討論國事……粱嶸並不怎麼感興趣,這些讀書人說起來個個頭頭是道,但若是讓他們上陣殺敵,又有幾個,有棄筆投戎的決心和勇氣?
一個個前頭還對羌胡狗破口大罵,回頭就只想着和親,甚至稱臣納貢,苟且偷生!
正要轉身離開,卻猛地聽到有人叫他,那聲音如此熟悉又如此陌生!
熟悉的是,從小到大,有多少次,她大老遠笑呵呵地叫着‘粱嶸’,像花蝴蝶一般奔向他;
陌生的是,他印象中,那個花蝴蝶一般的女孩子,卻極硬氣極傲然,她會各種挑剔,會斜着眼睛看人,會種種傲然不屑,卻獨獨沒有求救過!
終究是不能置之不理,終究不能看着她被人圍攻……他衝進去拉着小魚兒衝出人羣,跑到安全的地方,他就鬆了她的手,淡淡道:“沒事了!”
小魚兒呼哧呼哧喘着,怯怯地回頭看了一眼,見沒人追來,這才鬆了一口氣。
還沒等她緩過神來,粱嶸竟然又道;“你小心些……我走了!”
說完,並無半點兒遲疑,轉身就走。
這會兒,小魚兒才察覺到,有些什麼東西改變了。她一直以來無比熟悉的,感覺比自己哥哥還要親近的粱嶸不見了。
她猛地轉回頭看過去,粱嶸一身黑衣,脊背英挺地大步而去,一步一步,不疾不徐……她下意識地想要張口叫住他,可嘴巴張開了,卻沒能發出聲音來。
她突然覺得自己有些什麼東西要好好想一想,好好想一想。
爲了與扎昆好好逛街遊玩,她把隨從們都甩下了,只有一個人。如今,置身人潮往來,聲音鼎沸之中,她卻沒有一個人似的,滿眼陌生。
站在原地愣了半晌,小魚兒無奈地邁開腳步,準備走回去。好在,此處離萊王府不遠,她在走折了腿之前,應該能夠回到家。
走了片刻,眼瞅着走出小槐樹林子了,卻突然看見慶豐飛跑過去,有一個眼熟的小廝,好像是徐襄身邊的迎上來,高聲道:“找回來啦!”
慶豐一臉喜色道:“找回來就好了!江姑娘給嚇壞了……”
說着話,兩個人會到一處,匆匆往國子監裡去了。
小魚兒站在十幾步遠的槐樹林邊緣,看着兩個小廝匆匆跑過去,誰也沒有注意到不遠處的她。
看這兩人的樣子,哥哥和夏娘,乃至徐襄等人應該都在國子監裡,她只要走過去,幾十步路,就能找到他們,她的摯友親朋!
但是,腳步沒有邁出去,小魚兒略一猶豫,還是轉身往萊王府方向走回去。
她對哥哥說不舒服,留在家裡歇息;她對江夏說,有宮宴不能陪她賞燈,這會兒再找了去,讓他們怎麼想?
小魚兒只想着,自己的謊言不被拆穿了,卻不想,她那拙劣的謊言,早就被人看透了,只是沒人說穿,或者還沒人顧得上跟拆穿她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