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們放心,我不會那麼糊塗的。那日的事,我雖然做了最壞的打算,可是,如今不是雨過天晴了?”
一臉溫柔的笑容,玥姬看着坐在下首處的杜軒和杜轅輕聲說道:“從前,我做了許多錯事,可是,我還有漫長的後半生不是嗎?從今以後,我吃齋唸佛,爲自己贖罪。”
杜軒回頭看向杜轅,兩人的眼中,都有些微微的疑惑。
蘇伊爾納曾經說過,二十年前的玥姬,是個殺伐決斷的人。可是,自打臬兀沙進宮後,玥姬已經變了許多,她的身上,更多的是小鳥依人的感覺。
倘若真的是這樣,此刻這彷彿已經將一切都想明白的玥姬,便讓人覺得有些不真實感。
杜轅也一臉的不解,微微搖了搖頭,他看向玥姬道:“你心裡究竟是怎麼想的,除了你自己,無人能知。但是,我想說,無論你做了什麼樣的決定,都希望你能想着我們。”
玥姬的手心裡,沁出了一層汗。
她笑盈盈的看向杜轅嗔道:“你這孩子,難道還在懷疑我的用心不成?我知道,我曾經錯過了許多,可是,求你們原諒,卻是我的真心。如今,咱們也算是一家團圓了,只要將你們大姐身上的毒解了,那就真的是雙喜臨門了。到時候,我們再好好慶祝一番。”
玥姬的臉上,帶着一絲髮自肺腑的期盼,那笑容從眼底滲出,一直透到了眉梢脣畔,杜軒和杜轅相視一眼,再不懷疑。
從宮裡出來,一路上,杜軒和杜轅都在說玥姬的事,見過了她,兩人才終於釋懷。
臬兀沙的離去,玥姬自然會傷心難過,可她並不是一般的女人。既然她不願意讓蘇伊爾納和杜軒杜轅看出她的難過,那大家就順着她的心意,不再提起此事便罷,相信時間會撫平她心口上的一切創傷。
回到悠然閣,便見彥哥兒手裡舉着一個風箏,可憐兮兮的湊在白瓔珞跟前,小鹿一般委屈的看着母親。
“怎麼了?”
杜軒笑呵呵的衝彥哥兒招了招手,一邊看向白瓔珞問道。
哭笑不得,白瓔珞回頭剜了彥哥兒一眼,數落一般的說道:“這幾個月,也教了他許多字了。今兒他說想放風箏,主動說寫十個大字,我就答應了,誰知道,只一盞茶的功夫,他寫了十個‘人’字,就跑來交差了。”
才一歲半而已,別人家的孩子,怕是還偎在孃親身邊撒嬌呢。
可彥哥兒已經會握筆,會寫人、大、兒、爾等許多字了,若是白老太爺和白老太太知曉,怕是要笑的合不攏嘴了,可白瓔珞卻因爲兒子耍了小聰明不高興了。
“嫂子,我倒覺得,這小傢伙聰明的緊。你啊,就別責怪他了,小心揠苗助長哦……”
見彥哥兒低垂着頭,一邊還斜眼偷瞄自己,顯是在求自己跟白瓔珞求情,杜轅和稀泥的說着,上前將彥哥兒一把抄起頂在肩膀上,朝後院去了。
杜軒趁勢坐在白瓔珞身旁,哄着她道:“我也覺得,兒子沒做錯。他是說十個大字,你也沒要求他要寫什麼,不是嗎?難道,十個‘人’算不得數嗎?”
四下無人,杜軒伸手在白瓔珞鼻子上颳了一下,“咱們的兒子,實在是聰明的緊。”
“這分明就是渾水摸魚,濫竽充數……”
斜了杜軒一眼,白瓔珞沒好氣的說道。
第二日早朝上,騰摩多遞了告病的摺子,說自己要休養三個月,請蘇伊爾納恩准。
摸不準騰摩多的意思,蘇伊爾納稍一思量,便準了。
之後再商議別的事,大殿內,便依稀能聽到有朝臣交頭接耳竊竊私語的聲音,在他們看來,這是騰摩多向蘇伊爾納示威的舉動。
早朝結束,蘇伊爾納回到偏殿剛坐下,便聽內侍進來回稟,說騰摩多求見。
“宣他進來吧。”
蘇伊爾納有些摸不準,騰摩多此來是何意圖。
“臣今日來,是來請陛下降罪的。”
一進門便跪倒在地,騰摩多開門見山的說出了來意。
“哦?宰相何罪之有?”
蘇伊爾納一臉不解。
“兩位公子的身份已經證明,人證物證俱在,臣卻有意拖延阻攔,此乃其一。此事本是皇室私事,陛下大度,問詢臣的意思,臣卻再三推諉,懷疑兩位公子是否另有目的,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此乃其二。兩罪並罰,求陛下降罪。”
騰摩多磕着頭道。
只一夜的功夫,騰摩多便想通了?
蘇伊爾納覺得有些不可思議。
可是再想到杜轅說自己在宮門口遇到了騰摩多,打着致歉的幌子又虛虛實實的擺了烏格墩一道時,蘇伊爾納似是有些明白了。
文武百官各司其職,有忠貞不二一心報國的,自然便有滿心私利只爲了中飽私囊的,而騰摩多,嚴格意義上來說,卻介於二者之間。
說他是忠臣,很多事上他和一衆黨羽做下的那些事,足以按着樓蘭律條受到懲處。
可說他是奸臣,似是又不大合適,他是輔佐過樓蘭老中青三代君王的,這麼多年,也沒有犯過什麼罪不容恕的大案。
像騰摩多這樣的人,位極人臣,朝中一呼百應,已經沒有什麼讓他覺得爲難的大事,只要從一而終,等着致仕便好,到那時,含飴弄孫安享天年,這一生也算是傳奇了。
可如今,膝下唯有的兩個兒子,大的心機太深,險些將他這當父親的也欺瞞了。小的卻只知道吃喝玩樂,倘若他就這樣糊塗下去,家族的沒落,指日可待。
想清楚了這一切,騰摩多深知,穩固他在朝中的地位,讓蘇伊爾納對他一如從前的敬重,事關重大。
最起碼,他還能爲自己爭取些時機,來教導兩個兒子,將他們引入正途,否則,興許他閉眼的那日,就是家族滅亡的開始。
想通了這其中的關鍵,騰摩多做出了這個糾纏了他許久的決定,如今說出口,騰摩多頓時覺得渾身輕鬆。
而蘇伊爾納,似是也看透了騰摩多的想法。
“既如此,文武百官那兒,還要宰相多費心了。”
蘇伊爾納暗示騰摩多,爲杜軒和杜轅正名一事,她不希望朝中有太多人和她唱反調。
“臣不辱使命,定然極力促使此事皆大歡喜。”
騰摩多欣然承諾。
心中長出了一口氣,蘇伊爾納扭頭看見窗外的陽光,似是也覺得明媚燦爛了幾分。
回頭看着依舊跪在面前的騰摩多,蘇伊爾納喚了宮婢攙扶他起身,放柔話語說道:“這些日子,宰相辛苦了。如今朝中諸事順遂,宰相便回府好好調養些日子吧,算起來,三個月之後,恰好過完新春,到時候,宰相定要強健如昔纔是。”
說罷,不待騰摩多推辭,蘇伊爾納又賞下了許多人蔘燕窩之類的補品。
騰摩多感恩戴德的離開了昭和殿,開始了他短暫的休憩歲月。
當機立斷,第二日早朝上,蘇伊爾納便在昭和殿當着一衆朝臣的面宣佈了杜軒和杜轅的身份。
其中不乏有人對此表示質疑,可有薩多爾請來的人證,還有他呈上的諸多物證,便連許多年未出現在昭和殿的太后也再度出現,親口證實杜軒和杜轅確實是她失散的兒子。
待到杜軒和杜轅出現在衆人前,那與先帝遲慳有七八分相似的面孔,壓下了衆人最後的一絲疑慮。
“衆卿可還有異議?”
待到殿內漸漸的安靜下來,蘇伊爾納揚聲問道。
有人出口說“不敢”,有人搖頭,再沒了方纔那嘈雜的反對聲。
蘇伊爾納滿意的點了點頭,回頭看了身旁那內侍一眼。
那內侍雙手舉着蘇伊爾納擬好的聖旨,上前幾步展開,大聲念道:“杜軒、杜轅乃先皇骨血,輾轉飄零,終認祖歸宗。今特敕封杜軒爲佐真王,杜轅爲佑真王,各賞封地三千畝,金五百兩,府邸一座。開年正月初一,隨陛下前往帝陵拜祭先帝及列祖列宗。”
“陛下英明,萬歲萬歲萬萬歲。”
齊齊拜倒,一衆朝臣再起身,便對着站在大殿中央的杜軒和杜轅拜倒,口稱“佐真王千歲”“佑真王千歲”。
大殿上首處,蘇伊爾納回頭看着坐在珠簾後的玥姬,母女二人相視一笑。
先帝遲慳膝下有十幾位公主,如今,便連最小的公主,也都出嫁在外。
四位親王各司其職,這麼多年了,倒也沒傳出哪個人生出了不軌之心,所以,君臣相安無事。
而真王,在樓蘭則是一個距那把龍椅只一步之遙的尊貴所在。
樓蘭幾百年的傳承中,近存在過一位真王,他是前任國主最看好也最喜歡的兒子,只因爲他不是出自中宮王后,所以,失去了繼承王位的權利。
後來,那一任的國主將嫡出的兒子立爲儲君,能力出衆的那個王子便被立爲真王,輔佐新君處理朝政之事,等同大宋朝中的攝政王。
如今,杜軒和杜轅被立爲佐真王和佑真王,其中的意義,不言而喻。
散了早朝,從昭和殿出來,杜軒和杜轅的身邊,便圍了許多朝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