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7.隱藏實力

許棟山凝視着許墨的眼睛,從這雙明亮的眼裡的,他看不出任何虛妄的影子,它炯炯有神,熠熠生輝。

“她的武魂是什麼?”許棟山問。

許墨搖了搖頭道:“不知道。”

“——但可能是瑤琴之類的樂器,至少具備了迷魂的效果。”

許棟山皺着眉頭,小聲嘀咕:“迷魂?”

許墨點了點頭,說道:“不錯,正是迷魂;在嶽鶴樓的時候,我曾經見識過這種迷魂的效果,普通人根本無從抵禦,就是我這種修爲的武者,也會出現片刻恍惚。”

“所以你也沒有辦法對付她?”許棟山笑道,似是對此不以爲意似得。

許墨不明白許棟山爲何表現的如此輕鬆,他的吞噬武魂不怕真刀zhen槍的比試,但若是迷魂,則有些防不勝防了。

許棟山重重的拍了拍許墨的肩膀,語重心長的道:“你七八歲的時候就被我送上了青竹宗,從小到大我就沒有教導過你,今天我就教給你第一課。”

月光映出了許棟山的臉,肅穆、鄭重,令許墨不由自主的心生敬佩。

“記住,迷魂武魂只能迷惑那些心智不堅的人,如果你的心智渾然一體,它不可能有任何可乘之機,一切都在於本心,記得,是你的本心。”

許棟山右手按了按許墨的肩膀,轉身離開,很快那高大的背影就消失在了月光的陰影之中。

父親的話讓許墨有種醍醐灌頂的感覺,迷魂武魂之所以強大,在於其無相無形直指本心的攻擊;若是遇到心靈脆弱者,必然能畢其功於一役,但若敵人內心強大,渾然一體,說不得會反受其制。

許墨暗暗心想:“那一日在嶽鶴樓,我被林絳雪的風姿所迷,內心出現了破綻,所以被她侵入一瞬,若是我能凝神靜氣,迷魂武魂也拿我沒有辦法。”

他下意識搖了搖頭,又想:“不對、不對,那一日固然有我心神浮動的緣故,但她也沒盡全力,若是她全力催動武魂,結果如何猶未可知。”

此刻,擺在許墨面前的就是一扇敞開的大門,對面是明亮光輝的世界,而他卻徘徊於門口躑躅不前。

苦悶涌上心頭,就像一杯摻滿了沮喪的毒酒,迷醉了許墨的心,眼前,浮現出了林絳雪的影子——笑顏盈盈,但隱藏在笑顏下的森然,卻又如此令人不安。

恍惚間,夜風拂面,林絳雪的影子盪開一片波紋,消失無蹤。

許墨回過神來,囈語道:“易筋五拳中虎、蛇、金剛重在練體,而龍拳和鶴拳則重在練精氣神,其中又以龍拳爲甚,我何不嘗試着用龍拳錘鍊內心,看看效果如何。”

許墨是個急性子的人,心念一到,便會行動,許家的後花園里正好有一片空地,此刻夜深人靜,也不會有人窺視,正是練功最好的時間。

他走到空地中央,盤腿坐下,微閉着眼睛,在腦海裡演練起龍拳招式。紫色漩渦於身後浮現,緩緩旋轉起來,攪動的氣流掃開附在地面的落葉,繞着許墨的身體旋轉,構成了一副立體的唯美圖案。

——速度並不快,卻隱隱給人一種奇怪的感覺,彷彿這些漂浮在空中的樹葉,正與許墨融爲一體。

龍拳首重最重於自然融爲一體,感受植物的脈搏,風的律動,水汽上升與回落,溫度的變化,種種感悟都會提升練習者對拳術的領悟。

但這種與自然融合的狀態,卻可遇不可求,便是拳術的創立者,也只是提出其概念,並沒有機會付諸實踐;卻不想今時今日,許墨竟然進入了這種狀態中。

在入微能力的幫助下,許墨對於自身,對於周圍環境的洞察力本就超過同級別的武者,腦海裡又演練着與自然最爲貼合的拳術,是以進入這種狀態並不奇怪。

許墨顯然並不明白這一點,他正在一遍又一遍的演練着龍拳:雙龍戲珠,潛龍勿用、神龍擺尾……

一招一式演練出來,一種難以言喻的暢快感涌上心頭。

許墨記得,在金庸先生的天龍八部中有這麼一句:武學之道,便和琴棋詩畫,以及佛學、易理等等繁妙功夫學問無異,愈是鑽研,愈是興味盎然。

初始武技時,他還兀自不信,只覺得金庸先生是隨便說說而已,當不得真;此時此刻,他沉迷於龍拳的種種變化奧妙之中,只覺得所有動作,所有手印都玄妙無比,當真如金庸先生所言的沉迷其中。

舒爽之意凝於胸懷,他忍不住起身演練起來:依舊微閉雙目,似夢似幻之中,身體按照龍拳的手印運動,手臂輕舒,腳踩八卦,時上時下,時前時後,飄忽不定;然其動作舒展瀟灑,冥冥之中,暗合自然軌跡,如那旭日東昇西落,水汽上升下沉一般有跡可循;如此矛盾,看起來卻又如此和諧,端是給人一種賞心悅目的感覺。

遠處林間,許棟山負手而立,目視着正在演練龍拳的許墨。

當那紫色漩渦浮現,他眼中掠過片刻驚異,但很快驚異便成了微笑,喃喃自語道:“沒想到這孩子藏的如此之深,漩渦武魂?那是什麼東西?院中的靈氣都向那方向聚集,是那神秘的拳法的緣故,還是——武魂?”

許棟山下意識托起了下巴,便是強大如他,也看不出許墨武魂的作用,畢竟吞噬武魂在神州大陸上,還從未出現過。

“不論如何,都是件喜事吧,還有這拳法,真沒想到青竹宗一個小小的八品宗門,也藏有如此玄妙的拳法”他笑着搖了搖頭,輾轉回身,沒入陰影之中。

許墨沉浸在龍拳玄妙之中,並未主意到許棟山的存在,一遍一遍的演練讓他氣血舒張,經脈歡暢。

雙拳之間,隱有音爆之聲迸出,猶如風雷齊鳴一般。龍拳之法在於正奇相生相和,許墨有入微的能力加身,學習任何武學都能事半功倍。

但見他拳間,隱有龍紋浮現,鬚髮微張,眉目含煞,好不威武。

於外如此,於內更是,在吞噬武魂的作用下,天地元氣源源不斷的向許墨身邊彙集,被武魂吸納,化作最精純的能量彌補自身。

許墨能清楚的感覺到,自身經脈、骨骼的加固,非但如此,就連那虛無飄渺的靈識也變得凝練起來。

他心中一喜,暗自心想:“這龍拳在錘鍊意識上果真有奇效,我不過才演練了幾遍便感覺頭腦清明,胸中平靜,彷彿連念頭都已通達一般,可惜如此高深的武技竟然深藏在武閣之內,無人取拾,真是暴遣天物。”

其實天下武技並非越玄妙越好,有些時候,簡單的武技,只要完美配合武魂,依舊能發揮出巨大的作用;如許墨的武魂身負入微能力,學習易筋五拳這種需要悟性的武技自然事半功倍。

所以別看這門拳術效果如此顯著,換一個魯鈍的武者,無論如何也無法領悟其中的玄妙。

此時,許墨尚不知有意識海這種東西的存在,但卻在不知不覺中,將意識海拓寬,此刻所打下的基礎,將會令他一生都受用無窮。

然此際,他只覺得氣血流通,身心舒適,精神也漲許多,修爲更是不知不覺的來到了補身大圓滿,身體與心念都得到了巨大滿足。

便在此時,忽聽得遠處密林中傳來一陣簫聲,音清而細,時斷時續,宛若遊絲浮空一般。

許墨初時還覺得這聲音悅耳動聽,不多久,那簫聲變得嘹亮起來,由遠及近,高低起和,婉轉哀鳴,便如女子在耳邊,時而呻吟,時而嘆息一般。

其間婀娜軟語,細膩溫存,叫許墨聽了,不禁面紅耳赤;全身真氣跟着音樂躍動起來,時快時慢,時緩時急,不受控制的撞擊着經脈。

“糟糕!這是迷魂!”

他驟然反應過來,連忙屏息凝神,對抗着簫聲,盤膝而坐,微閉着雙目,雙手在胸前快速捏出手印。

這是龍拳中錘鍊精神的法門,如佛門的手印一般,具能起到凝神靜氣的作用,練到高深出,任你狂風驟雨,山崩地裂,全然面不改色。

許墨雖然沒練到如此高明境界,但身後吞噬武魂浮現,紫色的漩渦扭轉,吸去些許音波,也幫他分擔了不少壓力。

便在此時,簫聲又一急變,原本還算美妙柔和,清新脫俗的調子變成了赤裸裸的挑逗,鶯聲燕語不絕於耳,音波幾乎肉眼可見的擴展開來。

說來也怪,便是如此了,許家諸人依舊沒有反應,彷彿這簫聲是專爲許墨而設的一樣。

許墨眉頭微皺,雙手律動的愈發奇急,只見一條五彩龍影於身前浮現,繞着他的身體,將那音波隔開。

以氣化龍是龍拳中極高的境界,原本許墨是無法用出的,但在簫聲的刺激下,他對龍拳的領悟又加深了一層。

有了金龍護體,許墨在那簫聲的音波攻擊之下,亦顯得遊刃有餘。他眉角輕輕一挑,睜開眼睛,朗聲笑道:“何人來訪,不若出來相見!”

這聲音順風爾去,竟將簫聲壓了過去,聲音戛然而止。片刻沉默過後,許墨敏銳的聽到林間傳出一陣“簌簌”聲,接着,一陣熟悉的爽朗笑聲傳來:

“看來你已經想到對付迷魂武魂的辦法了。”

人影自林中竄出,聲音剛至,人已到許墨面前。

許墨收功而立,定睛一看,忍不住一陣氣結,“父、父親,怎麼是你?”他原以爲來人會是許家的敵人,沒想到竟是他的父親,許棟山。

許棟山,手捏玉簫,笑吟吟的站在許墨面前絲毫看不出尷尬。

他看了一眼,那將將發白的東天,笑道:“剛纔我的簫聲,應該和林絳雪的迷魂武魂效果相若,你能在這種簫聲中保持清明,定然不會怕她的武魂迷魂。”

他停了停,視線移到了許墨身上,嘆道:“沒想到僅僅一夜時間,你就找到了破解迷魂武魂的辦法,真是後生可畏啊!”

許墨尷尬的一笑,回答:“也沒什麼,只是湊巧在青竹宗得到了一門錘鍊精神的功法,沒想到在這裡派上了用場。”

許棟山道:“就是你剛纔捏出那套手印嗎?的確精妙絕倫,雖是補身期的功法,但運得當的話,亦不屬於其他高明武技。”眼波輕掃了許墨一眼,許棟山又道:“好了,你也應該實話實說了。”

許墨心下一驚,暗道:“難道穿越的事情被識破了?”接着又搖搖頭,他自問扮演自己的前任惟妙惟肖,就連柳青芙和柳恆博都未看出,更不用說十年未見過的父親了。

他定了定神,探聲問道:“實話實說什麼?”

許棟山哈哈大笑道:“剛纔我都看到了,你練功時候身後浮現的紫色漩渦,錯的話,那就是你的武魂吧。”說着,許棟山搖了搖頭,“沒想到青竹宗整整一個宗門都被你騙過了,不過這樣也好,你本身天縱之資,若是武魂太好反會遭奸人所妒。”

許墨聽了這話,鬆了口氣,道:“父親卻是錯了,武魂的事情是最近才激活的,”他苦笑一聲,道:“若沒有斷腸草,我恐怕依舊是個無法凝聚武魂的廢物。”

“什麼!斷腸草?!”許棟山大驚之下,身上自然漂浮出一陣肅殺之意,“柳恆博是怎麼搞的,爲什麼會讓你服用斷腸草!”

許墨心下一驚,暗道:“就剛纔那一下,父親的實力絕對在師傅之上,可爲何他要隱藏實力?”嘴上卻道:“不關師傅的事情,我是瞞着他自己找來了斷腸草。”

許棟山剛想說話,卻被許墨打斷,他凝視着身前這個中年人的眼睛,一字一句的說道:“父親,我不喜歡一輩子做一個無法凝聚武魂的廢人。”

靜夜如水,便只有微風拂過樹林的“簌簌”聲在耳邊迴盪。許棟山的表情從驚愕,到憤怒,最後竟露出了欣慰的笑容。

他盯着許墨的眼睛,牢牢抓住他的視線,用平靜而顫抖的聲音說道:“我理解你,換做是我,也會做出同樣的事情,”

語氣一轉,變得嚴肅起來:“但我希望那是你最後一次將自己至於險地,無論如何,你要記住在這個世界上,還有很多需要你去珍惜的人。”

許墨凝視着父親顫抖的眼睛,默默點了點頭;他清楚看到了那抖動眼眶之中,噙着的淚水,彷彿還帶着父親的體溫。

“我知道了,下次不會了。”許墨笑着說道,眼眶之中同樣噙滿了帶着體溫的淚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