耀秋見到杜老爺,那是一個身材有些矮胖的中年人。一身的白色西裝,黑色的皮鞋和那黑色的墨鏡搭配顯得很是時尚。那很是肥胖的左手上拿着一個大煙鬥,而那右手帶着一個“鴿子蛋”的戒指,閒得很是富態。耀秋在打量他的時候,杜老爺也在打量他。
這個少年給杜老爺的第一印象,便是他是一個很規矩的孩子,他的穿着很規矩,隨後的言行也很規矩。只是那一口的河南話在聽慣了上海話的杜老爺耳朵裡,顯得有些生疏了。那少年的眼睛裡看不出本屬於那個年齡段的輕浮,倒是多了不少沉穩。而那淡定的表情,更是讓杜老爺對這個孩子好奇。看着他,杜老爺由衷地笑了。
“給杜老爺請安。”耀秋看到杜老爺,很是認真的行了一個禮,這是範府晚輩見到長輩常作的一個禮,而車站的周圍人卻是投來不解的目光。
杜老爺快速將耀秋扶了起來,很是讚賞地說道:“少爺雖然是少爺,但沒有嬌慣,反而很是懂規矩真是難得啊!不過在上海,以後就不要給我行這個禮了,以後見面也不要喊我杜老爺了。我比你父親小,又常以兄弟相稱,你就叫我‘杜叔’吧!”
耀秋被杜大強扶了起來,他聽着杜大強的話,也懂“入鄉隨俗”的道理。
他說道:“杜叔好!”
杜大強點了點頭後,對着曾叔說道:“你們二人舟車勞頓,先一起去杜公館,我給你們先安排一下房間。”說着那杜老爺的隨從也幫着曾叔拿了拿行李,曾叔也答應着跟着杜大強上了車。
這是耀秋第一次坐上汽車。那很是詭異的速度,還有那杜老爺隨從的兩隻手所玩的那個輪轉盤,讓他很是好奇。那個隨從也是一身白色制服,頭上是個白色的大氈帽。而腳穿着一雙黑色皮鞋。看他的樣子,年齡是不到30歲的樣子。那開車一絲不苟的神情,給人一種很是認真的感覺。他的皮膚有些偏黑,長得也很是剛毅。尤其是那眼神,像是鷹在注視找了良久的獵物一樣,而那身材長得也很是魁梧。後來他了解到這個隨從名李雲生,是個浙江人。
汽車穿過了那大上海的街道。那街道繁花似錦,車水馬龍。只是來來往往的上海話,讓耀秋還是有些不適應。這一路上,他還看到了很多女子的衣服露着香肩,甚至還有的露着腿部,他還看到那些大上海的女人居然沒有裹腳。大上海果然是大上海,讓他見到了不同的東西。
終於那目的地快到了,那是一棟白色的小洋樓。在這裡,它不是叫杜府,而是叫杜公館。這個公館一共有三樓,很是別緻。進入公館,首先是要打開一個大門,
是院子的大門。那院子也是有很多花朵,那是玫瑰花。一路上聽杜叔講的都是關於他的寶貝女兒的事情,這花園裡的玫瑰花也是他的女兒種的。
因爲這個玫瑰花是她的媽媽的最愛,據說杜老爺在追求她的媽媽的時候,就一直送着玫瑰花,一共送了999朵,她的媽媽才決定嫁給了杜老爺。
杜老爺有一個女兒和一個兒子,女兒叫杜月華,兒子叫杜清翔。他總共娶了兩個女人,大太太孟茹麗在月華9歲的時候就因病去世了,二太太林蔭成了這個公館唯一的女主人,而杜清翔也是她所生。月華雖然不是自己的二太太親生的,但是也依然很是疼她。
只是她自小就很是孤僻,自從她的媽媽離開人世以後就更孤僻起來。爲此杜老爺很是擔憂,怕將來會影響自己的女兒的成長。秋華在不上學的時候,就常常把自己關在屋裡,偶爾出來也是給那些玫瑰花來修修剪剪。
她很少和哥哥說話,也很少和二太太說話,她唯一的朋友彷彿只有那房中的一盆玫瑰花。杜老爺看着耀秋,便很是喜歡。他希望這個小子的到來,能夠給秋華帶來一些改變。
汽車開到了公館附近,就發現附近有很多外國人。西洋外國人,耀秋在縣城裡是見過的。可這麼多洋人,卻是第一次見。杜老爺看着耀秋,知道他的疑問,便說道:“這裡是法租界,這要說到清末時期的事了。總之這是洋人租的地方,我的公館就在租界裡頭。”
公館的守門下人看老爺的汽車,便開了大院的門。車開了進去,穿過很長的院子後,來到了洋樓門口,便停了下來。
久在門口處等候的林蔭在門口微笑着,而旁邊還站着一個撇嘴的男孩。那個男孩便是杜清翔。杜清翔本想着好不容易盼着學校的週末的到來,和小夥伴們出去玩,卻被母親叫來等這個範府來的小子。心說一個鄉下來的孩子至於這樣嘛,母親偏說不能讓杜家失了禮數。所以他一直很是厭惡,見到那小子來了,更是撇了嘴。
杜老爺見到林蔭和自己的兒子等候着,卻沒見自己的女兒,上前對着林蔭說道:“月華怎麼回事?怎麼沒出來呢?”
林蔭尷尬地說道:“老爺,她的脾氣,您還不瞭解嗎?她不願意下來,誰都沒辦法。”
杜老爺嘆了口氣,他對着耀秋道:“這是你的嬸子。”耀秋聽到這話,本想着來給林蔭行禮,可是一想到杜老爺在車站說的話,就沒有行禮,而是微笑地說:“嬸子好。”
林蔭細細地打量這個小少年,心道果然不愧是大府出來的少爺,這份穩重還是值得讚賞的。她微笑道:“都是一家人,以後我會像你娘一樣好好照顧你的。”
耀秋聽她提到自己的娘,眼中的黯然一閃即逝。接下來杜老爺要給耀秋介紹自己的兒子,哪知他還未開口,那杜清翔卻是說道:“你…就是那洛陽來的小子啊!這一身衣服真是老土!鄉下來的就是不一樣。”
耀秋身上穿的是很規矩的長衫,而杜清翔穿的則是一身的小西裝。在法租界,也許耀祖的穿着確實顯得有些特別。耀秋看着這個小少爺,也是一陣嫌惡,但他知道什麼時候該忍。這畢竟不是自己的家,而這個家是杜清翔的。
一旁的杜老爺則厲聲道:“清翔,注意你的言行!耀秋是你的哥哥!快給你的哥哥道歉!”清翔先是驚訝,沒想到自己的父親會當着這個外人的面說自己,然後又是有些氣氛,接下來也知道不能博了父親的面子,很是不情願地說了聲:“對…不起。”
那三個字說得絲毫不情願,是個人就能感覺出來。杜老爺還要繼續發作的時候,耀秋卻是笑道:“弟弟,哥哥的穿着確實土了點,那麼以後還要向弟弟多請教一下了。”
林蔭看着那耀秋,更是不禁讚賞起來。心道一個少年,小小年紀就知道給人臺階下,而且還這麼會說話,真是難得。而清翔在聽到這話的時候,臉也不禁紅了起來。清翔心性本是不壞的,他只是因爲這難得的休息日被“打破”了,而有些遷怒於這個外地來的小子。
林蔭圓場道:“好了好了,耀秋和曾叔這舟車勞頓地也累了,還是進屋來吧,我給你二位安排一下房間。”
而曾叔這時候說道:“不了,杜老爺,杜太太。把二少爺送到您的公館裡,那麼小的的任務也完成了。範老爺吩咐,小的把二少爺送到您的公館裡,就可以回家了。”
耀秋對着曾叔說道:“你走了,那誰來照顧我呢?”
曾叔對着耀祖笑道:“老爺就是怕我照顧你,纔要我把你送到杜公館就走的,老爺其實是希望你獨立的。而對於我,老爺也是開恩。知道我年歲大了,給了我50塊大洋,要我送你到杜老爺這裡就可以回家養老去。”
杜老爺知道曾叔主意已定,便對着身邊的隨從說道:“去賬房給我取30塊大洋來。”
曾叔聽到杜老爺說這話,笑道:“杜老爺這是幹什麼啊!範老爺的賞錢已經夠花了。”
杜老爺笑道:“我給你30塊大洋,也沒什麼意思。就是謝謝你把耀秋給帶過來。我和範易是兄弟相稱,他的兒子就是我的兒子。這個賞錢你還是拿着吧。”而旁邊的杜清翔卻是聽得越發刺耳,尤其是提到那範耀秋也成了自己的父親的兒子時。
不多時,隨從取來了那些大洋。那曾叔客氣地推脫再三,終於還是接受了。他先是向耀秋道了別,然後又是向杜老爺和林蔭道別。而後杜老爺便讓自己的隨從李雲生帶着曾叔,駕着車往車站的地方行使去了。
看着那曾叔漸漸遠去的背影,那耀秋注視良久,一旁的林蔭拍着耀秋的肩膀微笑道:“沒事的,曾叔走了,還有杜家可以疼你的。走,我先給你介紹一下這個小洋樓的設施,然後再告訴你住哪個房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