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夫人被這突如其來的噩耗驚得甚至忘了遮掩自己因哭泣而略顯狼狽的妝容。
她驀地站起身來，厲聲質問道：“好好的，端陽公主怎會落水的？她現在怎麼樣了，沒有大礙吧？”
“回老夫人，端陽公主已經被人救上來，並送到三小姐的閨房了。據說因搶救及時，並無大礙。”來人是沈錦繡身邊新來的丫鬟，叫鴻雁。見老夫人震怒，她頓時嚇得不知所措，情急之下竟把什麼都抖摟了出來，
“至於公主爲何會落水，奴婢卻並不知情。奴婢只知道三小姐原本是準備帶兩位公主去她閨房的。誰知半途兩位公主卻改了主意，說要先參觀相府的花園。後來奴婢被三小姐派去準備茶水點心，等奴婢回來時端陽公主已經落水了......”
好好的，端陽和長河爲何會改了主意呢？
沈絃歌驀地想起沈錦繡方纔爲她解圍時，三番兩次說過的話。
她一再強調兩位公主今日有要事在身，是不是在暗示她什麼呢？
老夫人沉聲問道：“三小姐帶着兩位公主去她閨房的途中，曾經遇到過什麼特別的事情嗎？”
“也沒有啊。”鴻雁搖搖頭，一臉茫然地說道，“公主入府之前，老管家便交代了相府下人要避讓，免得衝撞了兩位公主的玉駕。所以當時花園裡並沒有旁人，奴婢除了遠遠地看了大公子一眼之外，再沒見過其他閒雜人等。”
沈絃歌心中一動：“大公子當時是一個人，還是身旁還跟了旁人？”
“大公子身邊當時還跟了一個客人。”鴻雁不假思索地答道，“奴婢雖未看見他的全貌，可瞧着氣度不凡，身形隱隱有些像前幾次曾經來府上做過客的七皇子。”
那便是顧行知無疑了。
“七皇子也來了麼？”老夫人突然擡眸對上沈絃歌的目光，彼此都在對方眼中看到了相同的神色。
沈絃歌：“後來呢？是誰將端陽公主救上岸的？”
“是大公子。”鴻雁這纔想起自己的來意，“對了二姑娘，大公子還讓你趕緊去三小姐的閨房走一趟，爲端陽公主把把脈，免得她因落水留下什麼後遺症。”
“我知道了。”沈絃歌擺擺手，道，“我還要先準備一些東西，你先行過去告訴大公子，說我馬上就來。”
等鴻雁走遠了，沈絃歌方纔不緊不慢地問道：“關於端陽公主落水一事，不知祖母有何看法？”
老夫人不答反問：“看樣子弦姐兒也猜到了些什麼，對嗎？”
“之前在此處，端陽公主曾幾次出言刁難孫女兒，想必祖母也看到了。”沈絃歌點點頭，坦然地答道，“彼時孫女兒一直不明白自己到底是哪裡得罪了端陽公主，可現在孫女兒心裡大概有數了。”
“哦？”老夫人挑了挑眉，道，“方纔刁難你的不只是端陽一人，你卻爲何卻單單留意她呢？”
“長河公主雖然性子驕縱，卻是明着來，沒有什麼心機和城府。”知道她是在考量自己，沈絃歌也不藏拙，
“但端陽公主則不一樣了。她看起來天真無邪，說話時臉上總是帶着笑，不端半點公主架子。可她話裡話外卻總是帶着陷阱，讓你一不小心就着了她的道。對了，我們西越管這種人叫什麼來着？笑面虎？”
“你不僅詞兒用得妙，看人的眼光也是極準的。”老夫人讚賞地點了點頭，道，
“貴妃娘娘一心想給自己女兒找個玩伴兒，可我冷眼瞧着，這長河公主素日驕縱的名聲，只怕十分裡有五分都是被這端陽公主給挑唆出來的。”
沈絃歌仔細回想了一下方纔發生的事，若有所悟地說道：“難怪方纔端陽公主一直刻意挑動長河公主針對我，原來是想敗壞長河公主的名聲。可她這麼做，對她究竟有什麼好處呢？”
“恐怕還真是被你說中了！這長河公主不想和親，卻不代表端陽公主也不想和親。”老夫人冷笑了一聲，道，
“只怕她是自知自己身份不如長河貴重，所以才故意在人前抹黑長河，又在長河面前抹黑七皇子。爲的就是想以退爲進，遠嫁東齊，以擺脫目前這種尷尬的局面。”
“可她千算萬算，卻沒算到貴妃娘娘會將她的話當真。並唆使當今聖上在西京權貴中挑選適齡貴女待嫁。”沈絃歌想了想，幸災樂禍地笑了，
“既然祖母都能得到宮中的消息，那身在宮中的端陽公主自然也能得到。所以她纔會看孫女兒百般不順眼，因爲從某種角度來說，孫女兒也是她的競爭對手之一。”
“只怕貴妃娘娘未必是沒有看出她的心思，而是看出了卻並不想讓她如願。”老夫人搖頭嘆息道，
“世人只知永安帝因爲皇貴妃的死遷怒七皇子，卻不知這也是一個父親保護兒子的一種手段。否則的話，這些年七皇子又怎麼能夠平平安安長大成|人。”
說罷，老夫人意有所指地看了一眼沈絃歌。
沈絃歌當然知道她是在暗示什麼，可她卻並不想接她的話茬。
不管這些年她那個便宜渣父對原主的冷落是保護還是薄情，但原主因此被人欺凌而死卻是不爭的事實。
可永安帝卻不一樣。
前世她其實也曾發現，永安帝待顧行知是有些不一樣的。
哪怕他表面上冷落他，可那種冷落卻跟對顧鈞的冷落截然不同。
顧行知自打孃胎裡就身中劇毒，如果沒有永安帝強大的財力物力支持，他怎麼能夠平安地長大成|人？
永安帝一邊口口聲聲責怪他害死了自己最愛的女人，但一邊又慈父心腸的操心他的終身大事。且在被拒絕了一次又一次之後還樂此不彼，不肯死心。
這種待遇，可是尋常皇子得不到的。
盛京城的百姓都說七皇子是不問朝政醉心山水的“富貴閒人”，可這種富貴，又是誰給予的呢？
她和顧行知沒鬧翻之前，曾有幸去過兩次他的王府。
表面上看，顧行知的府邸不顯山不露水，但內裡的裝飾卻是低調奢華，比當時的太子府都不差什麼。
所以綜上所述，只怕老夫人還真是說對了——
當年永安帝之所以在愛妃難產而亡後冷落愛子，不是因爲遷怒，而是爲了保護！
心中這麼想着，沈絃歌多少有些唏噓！
她一邊感嘆着原主和顧行知相似的遭遇不同的結局，一邊不動聲色地笑道：“所以祖母的意思是，淑貴妃看出了端陽公主想和親的意圖，卻並不想她安安穩穩地當個富貴閒人，所以才故意向聖上提出這個建議。而端陽公主看出了貴妃娘娘的用意，所以才故意唆使長河公主到相府上演了一出落水記？”
老夫人疑惑地看了她一眼：“我可沒說端陽公主是自己落水的，弦姐兒是怎麼看出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