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巴掌老夫人用盡了全力,很快沈西華俊美儒雅的臉上已經出現了五根鮮紅的指印。但他卻渾不在意,只緊抿了脣角面無表情地說道:“兒子沒瘋,兒子從來沒有像現在這樣清醒過!”
老夫人被他氣得手腳發顫,胸膛起伏不定,半天都說不出話來。
也不知過了多久,她才從牙齒縫裡惡狠狠地擠出一句話來:“你要是真的清醒,今日干嘛去醉月樓買胭脂鵝脯?這些年,你幹過這種討好她的事情嗎?”
沈西華低着頭盯着自己的腳尖不肯說話,一副油鹽不進的模樣。
見他這樣,老夫人心知他是吃了秤砣鐵了心,已經打定主意了。她用力地閉了閉眼睛,良久才深深地嘆了一口氣:“你這樣做有沒有想過啊弦?縱然你不爲自己着想,可你又置啊弦於何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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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西華死寂一般的臉上終於有了一絲動容之色,但這抹動容很快如螢火微光消失在暗沉的夜色裡,了無痕跡。
“母親每次都是拿這個理由來框我的,所以我纔會日復一日年復一年不停地忍讓。”他像是回憶起什麼一般,書卷氣極濃的臉上綻出一抹似譏似諷的弧度,
“可是母親知道嗎?就在剛我才知道,這種退讓並沒有換來啊弦的平安。而是讓那個女人變本加厲,一次又一次將啊弦置於險境!
母親也是爲人父母的,你有沒有想過,若是你聽到兒子因爲你的疏忽而差點去了鬼門關,你會是什麼感受?那一刻,兒子真是恨不得殺了自己!”
眼淚自沈西華眼中奪眶而出,他閉上眼,掩住了眸底一閃而過的脆弱。等他再睜眼時,方纔的脆弱已經消失不見,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決絕。
“這些年,母親總是讓兒子剋制自己不要關注後院,說那樣對弦兒纔是最好的!兒子信了,可換來的卻是什麼呢?這一次兒子不會再聽母親的話了,兒子要用自己的方式來解決問題!”
老夫人眼底閃過一抹驚愕之色,顯然也被這個消息小小地驚了一下。但很快她就恢復了平常的冷靜,沉聲質問道:“你的方式是什麼,一包加了料的胭脂鵝脯嗎?沈西華,虧你貴爲朝堂尚書,竟做出這等幼稚的事情!”
說到這裡,她突然壓低了聲線,惱怒而又無奈地說道:“你以爲這是一件那麼簡單的事情嗎?你覺得解決了百里羅琦這件事就能一了白了嗎?若真是如此,不用等到你,老婆子早就親自動手了!”
“兒子知道這個方法簡單粗暴,甚至過於愚蠢。可那又怎樣?兒子不怕告訴母親,我並不關心你們所謂的大局!”
沈西華垂眸冷笑,眼底是毫不掩飾的譏諷之色,“當年兒子連自己心愛的女人都護不住,如今再護不住自己的女兒,那麼沈家倒了垮了又與兒子何干?”
“孽障!”老夫人被他氣得瞠目結舌,擡手就是一巴掌朝他狠狠地扇了過去。沈西華不避不閃,甚至連眼睛都沒有眨一下。
老夫人的手在半空拐了個彎,貼着他的臉頰擦過。下一秒,向來泰山崩於前而面不改色的老夫人已經頹然地跌坐在了一旁的椅子上。
“你說與你何干?相府是你的根本,如果它倒了,你能獨善其身嗎?”老夫人似在竭力地隱忍着什麼,她連續深呼吸了幾口氣,才勉強壓下了心中即將噴涌而出的怒火,
“沈西華,你別跟我說你不在乎這些身外之物!如今你吃的穿的你的榮耀和風光,一點一滴皆是由它而來。”
“若連自己心愛的人都護不住,那我要這些東西又有何意義?”脣角綻出一抹譏誚的弧度,沈西華眼底卻是死寂一般的落寞,
“母親以爲兒子真的貪慕這些東西嗎?若是出身可以選擇,我寧願生在一個貧困之家,也不願意生在相府。當年大哥......若不是被父親逼迫得沒有喘息之地,又何至於落到那種下場?!”
“閉嘴!”老夫人像是聽到了什麼可怕的事情,眼底頓時閃過一抹驚惶之色。她彷彿受了什麼巨大的刺激一般,站起身來就朝沈西華撲了過去,然而擡手掐住他的脖子,以極低的聲音惡狠狠地說道,
“你若是再敢提這件事情,我和你的母子情份就走到盡頭了!”
話剛落下,她眼中的淚水已經像滾珠子似的奪眶而出。
“你這個孽障!枉我十月懷胎,含辛茹苦把你拉扯大。難道你心裡就只有你的女人,不管爲孃的死活了嗎?你若是做了傻事,讓爲娘該如何苟且偷生下去?”
她一下接一下地捶打在沈西華的胸膛上,並不十分用力,卻如同針一般紮在了沈西華的心上。
看着她灰敗的面色,沈西華終於忍不住悲從中來,留下了無聲的淚水。
他一把將她攬入懷中,哽咽道:“母親,兒子錯了,兒子知錯了!是兒子不孝,惹母親傷心了。可是母親,啊弦她已經知道這件事了,若兒子不動手,兒子怕她會親自動手!”
老夫人身子猛地顫抖了一下,她止住了哭泣,緩緩地擡起頭來看向沈西華:“你說啊弦她知道什麼了?”
沈西華:“啊弦她已經猜到啊鸞是被害死的了。”
老夫人抿了抿脣角,臉上的神色已經瞬間嚴肅了起來:“她知道了多少?”
“兒子沒敢問。”沈西華搖了搖頭,苦笑道,“但根據兒子的推測,弦兒她應該知道得不少。”
說到這裡,沈西華臉上露出了一點疑惑之色。
“不過母親,兒子有一事想不明白。弦兒跟我說,兒子若再繼續包庇下去,她會親自動手懲治那個賤人和錦繡的。
弦兒是個恩怨分明的孩子,那賤人也就算了,可錦繡又是怎麼回事?她縱使平日裡欺負過啊弦,但也不應該惹得弦兒拿她和那賤人相提並論纔對!母親,這裡面是不是有什麼是兒子不知道的?”
“你還記得你三弟死的那一晚上嗎?”老夫人沉默了良久纔開口說道,
“據說啊弦那天被錦繡帶人暴打了一頓,又扔進了那間早已荒廢的屋子,纔會因此看了不該看的東西,受了無妄之災。甚至命懸一線,差點死掉!”
沈西華半信半疑地看着她:“僅僅只是這樣而已嗎?兒子怎麼覺得這件事情還另有古怪啊?”
老夫人再度沉默了下來。
她似乎在猶豫什麼,眼底閃過一抹掙扎之色。
將她的猶豫看在眼裡,沈西華垂眸說道:“母親若是想讓兒子聽你的話,是否也應該對兒子開誠佈公呢?”
老夫人深深地吐了一口氣,又隔了良久才斟字酌句地說道:“你有沒有覺得,啊弦她跟從前不一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