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72 感情的潔癖

他發狠地扯開另一邊的衣袖,臉色極爲難看,只見秦長安的雙臂上全都浮現了紅色的符文,宛若刺青般,無論他如何搓揉擦拭,也無法擦去,他越擦越是用力,縱然皮膚都擦紅了,那些符文還是不曾消失無蹤。

“三郎,沒用的。”秦長安眉心緊蹙,縱然被擦的有些疼痛,但是看到他臉上的鐵青陰沉,就知道他怒急攻心,她拉下他的手,試着勸說他。

“謹言,把金剛錐拿來!”龍厲滿目猩紅,置若罔聞,自顧自回頭,大吼一聲。

金剛錐很快就被取來,奇怪的事情發生了,表面的一圈凹凸不平雕刻上去的符文奇蹟般地消失了!

龍厲沉默了許久,怎麼也不說話,他沒料到好不容易秦長安迴歸了身體,一切看上去都已經塵埃落定,偏偏又冒出來這麼一件極其吊軌之事!

更何況,這一次,他有一種直覺,沒有任何人知道一切是如何發生的,包括裴九。

裴九的打算,無非是兩個,要麼一輩子都在茫茫人海中尋尋覓覓,不一定能喚醒諾敏,一世潦倒孤寂;要麼,找到跟諾敏契合的下一世的身軀,喚醒諾敏,兩人廝守一生,皆大歡喜。

但如今的結果,卻在裴九的意料之外,諾敏的確被喚醒了,卻又是曇花一現,如今一切歸於原位,理應風平浪靜,彷彿一切都不曾發生過,畢竟諾敏已經消失了,不是嗎?

奇怪的是,當秦長安冷靜下來,接受了這樣的事實之後,雙臂上的符文再度消失了,龍厲來回撫摸着她的手臂,一臉諱莫如深的姿態。

沉默了許久,秦長安故意轉移話題,話鋒一轉。“我二哥怎麼樣了?”

她知道那一個晚上她沒得到他的首肯,最後的意識也變得模糊,但想來是龍厲對她動了手,只是如今她看到龍厲守在自己身邊這幅疲累模樣,也不好意思再秋後算賬。

“陸青銅沒那麼弱,前幾日軍中傳來消息,他已經度過危險期,而且,主動請纓回了軍營。跟西朗的第二仗已經跟着蔡敢將軍把西朗的軍隊逼到鐵嶺山附近,相信至多兩個月,就能讓西朗繳械投降,潰不成軍。到時候,你二哥也能凱旋迴京,聲名大噪,有了這次的軍功,朕給他封個大將軍,也是實至名歸,既成全了他多年來的心願,也能讓陸家一躍成爲京城的顯赫權貴,如何?”

龍厲的話,她無法反駁,身爲武將,所有的榮耀和封賞全都是靠在戰場上出生入死得來的,二哥曾經陷入九死一生的境地,但如今已經度過了危機,重新上戰場的確像是二哥的作風,而她身爲二哥的家人,本該理解支持他的決定。

“與其擔心你那壯得像一頭熊的二哥,還不如擔心你自己,朕給你的宮裡添了兩個嬤嬤,你剛做完月子,剛養好的身體又被掏空了,得趕緊休養好了。到時候,估計前線的戰役也結束了。你難道想讓陸青銅看到你瘦的只剩下皮包骨頭的模樣?”龍厲想到她雙臂下時有時無的符文,眉心有刺痛暗暗閃過,但臉上還是若無其事,不動聲色地微笑。

“嗯。”她淡淡一笑,摟住他的脖子,整個人都掛在他的身上。“你就沒有別的話要對我說?”

細白的耳廓,再度浮現淡淡的紅,他在心中無聲喟嘆一聲,薄脣才溢出一句話來。“爺不該打昏你,當時烏勒到底對你動的是什麼念頭,尚且不明,決不能讓你涉險。”

“之前我們斷定他不會讓巫女啓動轉生咒,不想讓諾敏復活,但事實上,烏勒的想法卻跟我們截然相反,他擔心諾敏縱然在這一世無法找到合適的身軀,神魂依舊存在,下一世依舊會是西朗的憂患。與其如此,還不如讓諾敏在你身上甦醒。他何其野心又自負,認定自己的才能勝過往年的陰兵將軍,能讓陰兵走到西朗歷史上的巔峰,更想要親手除掉諾敏這個後患。因爲他知曉,一旦諾敏依附在你的身體上,再度被人殺死,轉生咒就徹底停止,不會繼續轉動。”

跟秦長安相視一眼,龍厲的眼神陰測測的,馬上領會了她的意思,俊臉上遍佈冰霜之色:“因此,他的目的是一箭雙鵰,你死了,諾敏因爲身體的消亡而魂飛魄散,轉生咒因此而破滅,再也不會起作用;而你的死訊同樣會成爲重創我的利劍,一旦令我發狂,他才能解心頭之恨。”

“這回就算了,不過下不爲例,跟我來陰的,到時候休怪我翻臉無情!”她掐了掐他的腰肉,惡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當時這男人肯定是急瘋了,纔會不擇手段,要知道,平日裡他可從來捨不得對她下狠手。所幸二哥轉危爲安,否則,她醒來之後,若是聽到二哥的噩耗,必定是要跟急眼的。

他的手掌伸過去,落在她的後頸上,失而復得的滋味實在複雜,慶幸又釋懷,他的視線落在窩在自己懷裡的女人,久久捨不得移開。

他當然同樣不希望還有下一次,不想傷她,亦不想她再度陷入險境。

……

十天過去了,秦長安在所有人的精心照顧下,臉上總算不再瘦弱蒼白,恢復了往日的元氣,每天的一日三餐,都在龍厲的監視下,把送來的膳食吃的乾乾淨淨,他臉色的陰沉才能褪去些許。

好笑的是,某人良心發現,不再把她禁錮在棲鳳宮裡,她的鞋子總算又再度憑空出現。

重獲自由的她,每日抱着孩子在後花園轉轉,感受到體內的氣血無聲息地遊走,方知曉出讓身體給諾敏的短短七天,對於自己而言,幾乎是一場豪賭,險些丟了半條命。

諾敏當真消失了嗎?

她坐在涼亭裡,盯着自己的雙臂若有所思,當她情緒平穩的時候,就再也沒見過那些紅色符文圖案,可她在暗中無人的時候偷偷試驗過,一旦她生氣亦或是情緒大起大落的時候,就會出現符文。

這其中的玄機,縱然龍厲請來了青天監的監掌景老,他也說不出個所以然。

漸漸的,她早已安於現狀,這些符文不會帶給她絲毫的疼痛,不痛不癢的存在,縱然全都佔據着雙臂,看上去也不過在一對手臂上刺了紅色的刺青,不覺醜陋,反而有種張揚又瀟灑的姿態。

在諾敏鑽入她身體的時候,她曾經置身於火海,尤其是火焰不停地落在她的手臂上,炙烤了許久之後,火焰漸漸被雙臂的皮膚吸收,表面沒有半點燙傷的痕跡,但是痛楚依舊銘心刻骨……

正是那個時候開始,轉生咒的咒文其實已經深深植入她的雙臂,如今諾敏離開,這些符文才冒了出來,提醒她曾經發生過的一切玄妙之事?

都說諾敏是剛硬如鐵的武將,只有秦長安,看到了她沒有人窺探到的……一絲似水柔情,諾敏離開的時候,是幸福的吧,畢竟,她得到了過去求而不得的感情,曾經的恨意重新轉換爲愛意,揹負的負擔也終將釋懷。

諾敏當真消失了嗎?

龍厲的腳步停在不遠處,注視着坐在涼亭內的女子身影,如此詢問自己。

就在昨日,從邊疆運來一批戰馬,本來是直接配給禁衛軍的,考慮到秦長安最近百無聊賴,他命人將一批駿馬送進宮裡來。

以前也給秦長安送過駿馬,但知道這些是戰馬,她的確內心激動,眉眼之間一派歡喜,圍着那匹棗紅色的高頭大馬轉了兩圈,朝他粲然一笑。

“我二哥說,戰馬是武將最好的兄弟,大敵當前,戰馬是站着睡覺的,直到死纔會躺下,就像是爲國家赴湯蹈火的將士一樣可敬。”

“喜歡就好,給它起個名字,以後它就是你的了。”龍厲的神色多了幾分柔和。

她摸了摸棗紅色戰馬的鬃毛,戰馬的臉上有一個白色的花紋,像是一片羽毛,她靈光一現,脫口而出。

“就叫鳳凰吧,如何?”

龍厲的黑眸微微一眯,他該相信這些都是巧合嗎?他的屬下在幾千匹戰馬裡選了一匹棗紅色的戰馬,而秦長安給它起名爲“鳳凰”,這些完全跟諾敏一模一樣,諾敏的坐騎也是棗紅色,同樣名爲“鳳凰”!

他的心悚然一驚,當下就開門見山地詢問,諾敏在她的夢境裡,是否還跟她談過許多過去的瑣事?

得到的,卻是秦長安的否認,她說,她們的交談並不多,諾敏跟她借用七天的身體那一次之後,就再也沒有在她的夢境裡出現過,直到最後一次,也只是聽到諾敏傳來的聲音,連身體容貌都無法在她面前出現。

秦長安的身體恢復的很快,或許是放下了心裡的心事,成就了赫連尋跟諾敏的心願之後,她心裡最後一分鬱鬱寡歡早已煙消雲散。

每個晚上,他的手掌都會在她身上丈量,跟十天前相比,她的腰腹不再瘦的肋骨清晰,彷彿稍稍用力就能折斷一般,就連貧瘠的胸口也漸漸豐滿起來,清瘦的臉上不再有病容和凹陷。

因爲不太放心,他找過三次太醫,但是太醫就診的結果也是千篇一律的相像,都說皇后娘娘已經痊癒,實乃國家大幸。

若是一般人,傷在心口,能死裡逃生已經是天大的幸運,養傷更是一段漫長的過程,身爲一個柔弱女子,沒有三五個月不可能下牀來,但秦長安的確成了衆人眼中無法解開秘密的……奇蹟。

他親眼所見,她心口上的疤痕已經結痂脫落,只剩下一小塊粉色的痕跡,她如此神速地痊癒,只因爲她是藥人的特殊體質,還是……還有其他不爲人知的原因?!

只是,每一天看到秦長安的笑靨如花,精神充沛,他就暫時拋開這些沒有答案的難題,不願讓自己越來越多疑。

或許,大難不死,必有後福,上蒼總算開眼了。

他不曾繼續往前走,打擾她欣賞後花園的美景,等到黃昏時分,他重回棲鳳宮,秦長安不在內室,翡翠說她去了煉藥房。

這女人,果真是閒不住!

他臉色難看,直奔不遠處的煉藥房,推門而入,秦長安卻頭也不擡,她戴着白色的手套,正在研磨藥粉,十分專注。

“在做什麼?”

“這些天我因爲養病,太懈怠了,剛剛想起宮外還有一個情敵沒解決呢,你難道忘了?小周國送來的十八公主沈清。”她的紅脣勾起笑弧,要淡紫色的藥粉裝在一個白色瓷瓶裡,在他面前搖晃了兩下。“這瓶藥是我給她的賞賜。”

若是一般人,必定以爲是皇后善妒,對小周國的紅顏禍水起了殺心,說是賜藥,但實際上,是賜的毒藥吧。

但龍厲卻知道秦長安的性子,完全不想刨根問底,有時候她可以心狠,但卻並不歹毒,從來都不是蛇蠍美人。

他沒見過沈清的容貌,縱然是在秦長安誇讚過她是個難得一見的美人,他亦不曾有過窺見一面的想法。

他冷冰冰地回答:“讓孫武送去吧,親眼看着她服下,免得表裡不一,浪費了你的好意。”

見龍厲沒上當,她露出一臉懊惱:“你就不怕這是毒藥?”

“這個沈清想必在小周國並不討喜,既然被她的兄長送了出來,對方應該做好最壞的打算。”他冷哼一聲,眼神極爲銳利。“你是金雁王朝的皇后,就算你看沈清不順眼,把她賜死了,也不算什麼了不得的大事。再者,這個沈清本來就是個體弱多病的,遲早是早死的人——”

她在心中無聲嘆了口氣,她的確是嫁了個鐵石心腸的男人,任何人的性命在他眼裡,都是輕如鴻毛,哪怕是個嬌滴滴的大美人,他亦不曾把對方當一回事。

“那好,我就按照自己的想法行事。”

觀察沈清的手下回到皇宮,告訴了她這陣子發現的一些細枝末節,那個對沈清關懷備至的護衛叫做沈源。在沈清身邊已有十年,兩人怕是在小周國就暗生情愫,因此沈清才冒着這麼大的風險,客服內心對龍厲的恐慌,答應成爲小周國的“貢品”,千里迢迢來到京城。她要的並非是龍厲身邊的位置,更不想從一個深宮走入另一座深宮,無非是想要自由身,跟沈源雙宿雙飛。

既然沈清對她而言,沒有任何威脅,秦長安想着要如何安頓她,既能讓自己耳根清淨,除掉麻煩人物,又能送佛送到西,成全這對佳偶,替自己和孩子積累福報。

於是乎,她想到容太妃曾經送給她一顆紫雲珠,這會兒正巧能在沈清身上派上用場。

沈清從小就是個多病的女子,紫雲珠可以以毒攻毒,置之死地而後生。

三天後,一向體弱的小周國十八公主由於在金雁王朝長期的水土不服,在一個月臥牀不起身子毫無好轉之後,紅顏薄命,香消玉殞。

雖然十八公主沒有福氣,但帝后寬大仁慈,最後還是追封沈清爲皇上的義妹,封爲清華公主。

那一日黃昏,一座樸實無華的馬車慢慢駛離了京城,一走就是半個月,直到了一座依山傍水的小鎮上,駕車的男人才扶着一名女子下了車,來到了一個遠離喧囂的木屋前。

女子雖然身段窈窕,肌膚如雪,光看背影很能讓人想入非非,但是一看到那張臉,城門的看守都恨不得把昨夜的隔夜飯都吐光。

那一張臉上,滿是紅色的疙瘩,而且整張臉異常紅腫,看不清原本的五官是什麼樣,連雙脣都腫的像是鴨嘴般可怕。

駕車的男人正是喬裝打扮後的護衛沈源,他緊緊地握着女人的手,直到走入小木屋,他擦了擦木椅,殷勤地扶着女子坐下。

“累了吧,總算到了,這裡是我選的地方,雖然屋子不夠大,公主先將就將就,一兩年以後,我們再換個大院子。”

這個醜女正是公主沈清,她最終選擇相信來傳話的大內侍衛孫武,將皇后賜的藥服下,一個晚上就變成如此的醜態,但是爲了避開京城小周國的耳目,可以早一日擺脫成爲棋子的生活,她一切都願意犧牲。

她一開始還是有些懷疑的,再三詢問孫武皇后娘娘這麼做的原因,孫武只是重複了那一句話——“幫你也是幫本宮自己。”

同樣身爲女子,她反覆推敲了這句話,高高在上的皇后無需多言,若秦長安想要害死她,除掉她這個紅顏禍水,多得是各種陰狠手段,而孫武也只是把兩瓶藥放下了之後,就走了。她在深宮曾經見過那些后妃對待下人的野蠻動作,如果秦長安要她死,大可以命人直接把藥灌到她的喉嚨裡,再冠以“病死”的理由,只要抹掉一切痕跡,相信誰也不會起疑,畢竟她本就是虛弱的身子。

“源哥,這裡很好,我很喜歡,以後我不再是公主,你可別再喊錯了,讓人懷疑。”她新奇地環顧四周,從來都是活在深宮裡的她,當真愛上了這個與世隔絕的地方,這裡是她的人生重新開始的起點,雖然簡陋樸實,但比起那些個雕欄玉砌卻又冷冰冰的宮殿,不知道好上多少倍。

“清兒……”一臉憨厚的護衛沈源小心翼翼地握住她的手,壓下精壯的身軀,他激動地不能自已。“你願意嫁給我嗎?我雖然給不了你榮華富貴,但只要有我一口飯吃,就絕不會餓着你。我可以到鎮子上去做工,也可以給別人當護院——”

沈清心中嬌羞,但那張紅腫難看的臉卻難以做出任何表情來,她遲疑地問道。“就算我活不了幾年,更不能給你生孩子,你也要娶我嗎?”

“要。”沈源深深地凝視着她,一個字,乾脆利落,他是武夫,不懂得甜言蜜語,只有一片赤誠真心。沈清在他的心目中,就是最美好的存在,哪怕他能擁有她一朝一夕,那都是他的幸運。

沈清突然有些羞赧,她因爲要離開京城,頂着過去那張臉根本出不來城門,如今的這張臉實在是醜陋至極,但是一路上,沈源看向她的目光,永遠都是那麼深情,沒有半點嫌惡。

他們兩個相處已有十年,只是她感懷自己的體弱多病,甚至勸說過他早點成親。可是沈源卻是個一根筋的,他一直在等她,而如今,他們總算能光明正大地在一起了。

“皇后娘娘讓人帶話,只要我一連七日服下她給的藥粉,不但能讓這張臉變成原本模樣,還能讓我的身體健康痊癒。哪怕不能很長壽,只要精心養着,活到五十歲不成問題。”她定定地望着手心裡的白色瓷瓶,幽幽地跟沈源對視。“沒想到,來到金雁王朝當真是我人生的最大轉機……可惜對皇后的大恩大德,我們無以爲報。”

“不用想這麼多,皇后做了善事,自有福報。我們早點離開京城,讓你兄長的企圖化爲泡影,不去插足帝后的感情,你兄長若沒那麼愚蠢,就該長個教訓,別再搞那些自以爲是的小聰明,或許這世上風流的男人不少,但元國的皇帝卻對皇后一心一意,他如果執迷不悟,遲早惹來殺身之禍。”

沈清靠在他厚實的胸膛上,無聲點了點頭,兄長把她送到金雁王朝的那一日起,他們這對同父異母的兄妹就早已割斷了最後一點淡薄的感情。既然她的死訊已經被昭告天下,她也沒必要再對小周國的一切戀戀不捨,無法釋懷。

“明天我去鎮子上買好成親的東西,清兒,我們下個月就成親。”沈源牢牢地握住她纖細的肩膀,喜不自勝。

……

細密的雨絲在風中糾纏着,斜斜地飄飛,秦長安站在棲鳳宮的臺階上,伸出手去接飄在空中的雨珠。

龍厲不禁失笑,以爲她在懷孕生子後成熟了不少,可是從這些細節上看來,她仍然像是個青春永駐的少女。

他撐着一把黑傘,站在她的身邊,靜默不發一語。

她本是凝望着天空,忽然一把傘擋住了她的視線,偏過臉就看到龍厲的臉。

那一剎那,龍厲竟然覺得她的眼神藏着太多太多東西,起起伏伏,一眼無法看透,甚至,帶些陌生。

“長安?”他低聲喚着她。

她沒有馬上回答,轉過臉繼續看着面前的雨天,半響之後才輕輕嘆了口氣。“前線還是沒有新的捷報嗎?”

“如今正是膠結的關鍵時刻,西朗的陰兵出其不意,攻其不備,的確有兩下子,但西朗不適合把戰線拉長,戰爭打的越久,西朗國內就越是怨聲載道,民不聊生。畢竟,一場戰爭,可是需要數不計數的白銀才能支撐……這些說得好聽是國庫,其實還不是從百姓頭上刮下來的游水?烏勒是拼死一戰,一旦他輸了,在西朗國必定威信全無,因此他如今是咬緊牙關強撐着。但事實上,跟金雁王朝耗多一日,他就越是處於下風,如果他聰明點,應該馬上喊停,認清局勢。”他說了這一通,擱下手裡的黑傘,跟她並肩站在屋檐下。“戰爭在任何時候,都是勞民傷財的東西,不過,有時候不得不戰。”

秦長安回以一笑:“我明白。”

“進屋吧,天氣轉涼。”他不再多說,其實他已經下了密令,斬殺狼王烏勒者,賞賜良田千畝,官位三級跳,這麼大的誘餌,是完全值得的。就爲了激勵士氣,儘早除掉烏勒,金雁王朝打得起仗,縱然是拖個一年半載都沒問題,只是他無心戀戰,擒賊先擒王,希望早點完結。

由於他對秦長安雙臂上的符文耿耿於懷,暗中請教了青天監的監掌景老反覆研究,但還是沒有得到明確答案,眼下他不容許發生任何差錯。

過去的他,曾經極爲厭惡一成不變的日子,非要找點刺激的樂子,哪怕玩弄人心人命也未嘗不可。但如今的他,卻恨不得就這麼定下來,不要半點改變,不想再受到任何突如其來的“驚喜”,讓他一而再再而三地頭痛欲裂,身心俱疲。

這個晚上,秦長安隱約感覺到要發生什麼,在用晚膳的時候,她就頻頻見到這個渾身透着冷意的男人給她夾菜,她的小碗堆得跟小山一樣高,反觀他,則跟往日一樣,吃相優雅,但又彷彿沒什麼胃口。

“吃完了嗎?”他一手託着下顎,看她很努力地解決那座小山,薄脣微微上揚,這些年,他一直都喜歡秦長安吃東西的樣子,不矯揉造作,吃什麼都津津有味。

她掀了掀眼皮,手邊的一碗鴿子湯還散發着誘人的香味。“湯還沒喝呢。”

“慢慢喝,朕先去沐浴。”他起身,握了握她的肩膀,這個動作好似暗示着什麼。

秦長安目送着他的身影,金冠下的黑髮裡,依舊摻雜了幾根銀絲,低調的銀光掠過她的眼底,她捧着溫熱鮮美的鴿子湯,一時之間心思不穩。

這些天,爲了把她的身體養好,兩人只是單純的同牀而已,身爲他的女人,她比任何人都更清楚龍厲在牀上的勇猛,但這陣子卻是連親吻都幾乎不曾發生,對他而言,必定是很難熬的吧。

唯獨每個晚上,他會用雙手在她的腰腹上摩挲丈量,不厭其煩地確定她在一點點地恢復往日的身段,偶爾她被撩撥的心生盪漾,會湊過去親他,他卻總是不冷不熱地說道。“都瘦的只剩一副骨頭了,朕一壓就散了,別想那些有的沒的,早點睡吧。”

一次兩次下來,秦長安也就學乖了,更何況她的確瘦得厲害,宛若大病初癒,臉上的氣色也不好,這樣的女人……恐怕完全不能讓男人動了慾念吧。

讓生龍活虎的男人當了一個月的和尚,清心寡慾,秦長安的內心也有些愧疚,若是其他家族也就算了,男人可以去別的女人的房間,但龍厲卻沒有其他的選擇。

因此,纔沒有人能夠理解,爲何一個男人年紀輕輕身居高位,全天下的女人都能被他勾勾手指頭就召到宮裡來疼愛,偏偏他只守着一人。

剛纔吃晚飯的時候,龍厲的眼神不再毫無波瀾,把她當成是一隻肥美的烤鴨般上下打量,直到反覆確認,才離開飯桌,獨自去隔壁的淨房洗澡。

不過是一個月沒有行敦倫之禮,她緊張什麼?艱難地吞嚥了一口鴿子湯,卻聽的一旁服侍的翡翠忍不住笑出來。

美目一瞪:“死丫頭,笑什麼?”

“奴婢很少見到主子緊張呢,是怕皇上吃了您不成?”翡翠如今也已經年紀不小,因爲貼身伺候秦長安,雖然沒有嫁人,但也明白夫妻之間是怎麼一回事,以往秦長安要侍寢,可都是神色自如,今晚怎麼有些特別的氣氛?

主子真要是被皇上吃了,也不知道吃了多少回了,不是早該習慣了嗎?

“什麼時候變得這麼生冷不忌了?敢調侃你家主子,是不是不想活了?”秦長安故意板起臉,喉嚨的確有種如鯁在喉的感覺,在看到龍厲的白髮之後,她對他的心情,時常複雜地難以言喻。

說完就要去掐翡翠的臉,正在兩人嬉鬧的時候,翡翠笑着閃躲。“娘娘饒命,奴婢再也不敢了。”

“這纔像話。”秦長安哼了一聲,繼續端起碗喝湯。

翡翠小心翼翼地提醒:“主子,您別再喝了,吃的太飽……不太好。”畢竟,皇上爲了體恤娘娘大病初癒的身體,很久沒開葷了。

一時不曾察覺,秦長安險些被一口湯嗆到,故作陰沉地看向翡翠。“真該給你找一門親事了,你這張嘴是越來越厲害了,以後誰敢娶你?”

翡翠嘻嘻笑着,討好地說道。“好主子,奴婢陪您去院子裡走兩圈消消食,肚子裡積食了,待會兒可難受了。”

秦長安忍俊不禁,最終還是禁不起她的軟磨硬泡,去院子散步,走了一會兒,她看似隨意地問道。“翡翠,我是不是還是太瘦了?”

過去她雖然也是纖瘦的身段,但凹凸有致,該有的都有,她並不看重這些,加上身子比一般的女子還要強健,很少生病,總顯得精神奕奕,活力滿滿。

但自從清醒後,她照過一次鏡子後,就再也不想主動照鏡子了,她見到過許多病人,瘦得脫了相,是極爲難看的,宛若一朵很快要凋零的花兒。爲了讓她醒來,龍厲曾經在昏迷的她身畔塞了龍鳳胎,想用母子的心靈感應牽絆住她對這個世界的留戀,但等她醒來後,他卻固執地不讓她親自餵養孩子。

她沒再跟他唱反調,畢竟她自己心裡清楚,她瘦的只剩下皮包骨,彷彿從鬼門關走了一趟,身子受到重創,更別提心口那一道更是兇險,整個身體都被掏空,奶水少得可憐,又如何能有餘力哺乳?

翡翠搖頭,一本正經地說。“娘娘已經許久沒照鏡了,身子已經跟過去差不多了,您不想穿以前那些宮裝,擔心穿着顯得空蕩蕩的。您如今總做勁裝打扮,反而更顯得英姿颯爽,奴婢覺得很好看。”

“就你嘴巴甜。”秦長安笑了笑,不再說什麼。

宮裝自然華美,但很容易曝露一個人的缺點,像她前陣子瘦的跟一塊鐵板沒兩樣,前後一馬平川,完全不適合。

再加上宮裝層層疊疊十分繁瑣,不適合靜心養病的自己,她就穿起了勁裝。畢竟勁裝利落,男女皆宜,就算她身材幹瘦,宛若沒長好的少年郎也無所謂。

陪着主子進了內室,翡翠跟秦長安對視一眼,無需多言,知趣地退了出去,把門關上。

龍厲正站着擦拭溼漉漉的長髮,已經擦得半乾,纔看到秦長安回來了,他眯了眯黑眸,將手裡的布隨意一拋,嗓音透着幾分磁性。“回來了?”

“嗯。”秦長安淺淺一笑。

他像是優雅又殘酷的獵食者,朝她一步步走來,全身赤裸還溼噠噠的,神情高傲地彷彿這一切天經地義。

當龍厲兩條手臂將她困在牆壁與他之間,秦長安只能撐大美目瞪着他,恨不得整個人嵌入牆裡。

那一刻,不知爲何,她居然想低頭,避開這樣火辣辣的視線。

按理說,他們已經當了三年多的夫妻,她還有什麼不好意思的!

她頭一低,才更加惱火,不經意發現垂下視線,也會看到不該看的。

他的喉結滾動,把那股被壓抑的煩躁解讀爲憤怒。她把長髮束起,單單用紅色綢帶紮起,身上一襲紅色勁裝,瀟灑明豔,勾勒出她漸漸恢復如初的纖細腰身和哺乳期的愈發明顯的胸前豐滿,更別提衣領很低,露出了一截潔白如玉的脖子和美好的鎖骨。

她怎麼能這麼招搖過市!即便是在宮裡,也不盡然沒有其他男人的存在!他更希望她穿着眼前的宮裝,華美又端莊,衣領也高,腰線也沒有這麼明顯!可是,前陣子的她,的確不適合穿宮裝,他明白她的心思,便允許她在宮裡隨意一些,只是如今她的身體好了,這一身勁裝也帶來了不同以往的誘人感覺!

死死地盯着那一截白玉般的脖子,他恨不得在上面咬一口,狠狠的。

“明天開始還是穿宮裝吧,實在尺寸不合適,找宮廷裁縫過來修改。”他的心情很矛盾,雖然秦長安做勁裝打扮也很有風味,讓人眼前一亮,但總會讓他想起那個諾敏也是這般的裝束,他就有了逆反的想法。

沒人知曉他內心深處的牴觸,迫不及待要把她跟諾敏區隔開來,不能讓她們的行爲舉止越來越相似,更不想她活的越來越像另一個人,縱然那人曾經是個偉明顯赫的女將軍,他亦不能答應。

又來了。

秦長安險些翻了個白眼,這男人越來越喜歡從頭到腳管着她了,自然頗有些不耐煩。“連我穿什麼衣服都要管?”

“朕是你男人,朕不管你,你還指望誰管你?知道的你是皇后,不知道的還以爲宮裡來了一位江湖俠女,你的傷已經痊癒,不穿宮裝的確跟你的身份不匹配。”他的語氣半真半假,虛實難辨,自從秦長安清醒後,他們夫妻之間時不時會冒出一點小口角,他發現一旦他越是霸道專制,她對自己的膩煩反而會更加明顯,因此,只能用說笑的口吻,試圖緩和彼此之間的氣氛。

“三郎,你是不是有什麼事瞞着我?”就在龍厲俯下身子,解開她腰際的紅色腰帶,她的眸光一閃,雙手抵住他的胸膛上,隔着單薄的布料,感受到他肌膚上滾燙的溫度。

龍厲短暫地沉默了下,臉色顯得冷淡幾分,他沒有更加進一步的舉動,只是撫摸着她眼下依舊光潔白皙的雙臂。

諾敏當真是離開了吧,連帶着裴九都在青天監安靜地不像話,把自己關在屋子裡長達半個月之久……

但凡諾敏還對秦長安的身體或者意識造成一丁半點的影響,他都無法放任自己在這個節骨眼上跟她發生親密關係。即便他是個有正常需求的年輕男人,他還是剋制住了,這麼多天都沒有碰她,只因他有潔癖,對感情的潔癖更加嚴重,他不想擁抱除了秦長安之外的女人。

033 陳年飛醋003 老虎屁股摸不得?004 給她畫眉005 你比劇毒還厲害022 是死心塌地嗎002 爲什麼你也逼我做選擇033 我就是善妒,如何?030 說他是渣王?045 竟敢私奔009 長安再次遇襲089 你是在吃我豆腐?001 煥然新生033 陳年飛醋071 生出了白髮!(二更)075 憐愛之情?016 誰被誰欺負055 王爺定下的家規041 沒有人喜歡被拋棄075 衝冠一怒爲紅顏071 生出了白髮!(二更)008 保他一命可好098 不適合當妻奴088 讓男人興奮031 本王要你長命百歲016 你卻挺好038 郡主懷的是我的種005 你是我的洛神040 我只要你的陪伴043 一種閨房之樂026 母老虎有什麼好的038 遠來的客人022 是死心塌地嗎014 金鑲的嗎083 你這個重女輕男的壞傢伙090 龍厲,你太下流了013 剪了情敵的頭髮049 真是太祖皇帝?067 借用你的身體?050 誰也不能染指本王的女人068 七日之約064 我有你,就足矣039 秦長安被認出來了074 給王妃的禮物051 將門虎女004 同生共死006 你有了?021 他的玩物023 其中有鬼070 王爺回來了077 好事連連034 無力反抗016 謀害皇孫003 老虎屁股摸不得?088 喝醉反而不好辦事051 不是他破碎,就是別人破碎007 你在緊張?楔子 鬥獸067 楚貴人不行了063 會會十八公主075 衝冠一怒爲紅顏069 誰是受虐狂?016 誰被誰欺負099 嫁雞隨雞,嫁狗隨狗032 龍厲的羈絆066 你是誰?021 你想本王去碰睡080 本王不是情不自禁嗎087 沒有人願意自取滅亡014 明遙病了077 好事連連032 你不能吻我!082 因她而死037 與狼一戰011 特別的新年禮物083 想要你真心出嫁008 病情惡化楔子 鬥獸077 我得到了就不想再失去了038 她懷孕了078 狗急跳牆032 我罩你027 羞於啓齒?042 不稀罕當狼王的女人023 選妃是小事067 借用你的身體?074 是不是有被虐的癖好071 求親對象是他?018 滅門慘案034 惹上新敵人?010 禽獸不如009 敢強吻爺?031 你狐狸精啊040 我要死了,你就這麼激動?083 想要你真心出嫁049 最後的善良009 敢強吻爺?099 我不討厭你076 將計就計被捉姦028 誰叫郡主太美味?054 處死金鳳凰
033 陳年飛醋003 老虎屁股摸不得?004 給她畫眉005 你比劇毒還厲害022 是死心塌地嗎002 爲什麼你也逼我做選擇033 我就是善妒,如何?030 說他是渣王?045 竟敢私奔009 長安再次遇襲089 你是在吃我豆腐?001 煥然新生033 陳年飛醋071 生出了白髮!(二更)075 憐愛之情?016 誰被誰欺負055 王爺定下的家規041 沒有人喜歡被拋棄075 衝冠一怒爲紅顏071 生出了白髮!(二更)008 保他一命可好098 不適合當妻奴088 讓男人興奮031 本王要你長命百歲016 你卻挺好038 郡主懷的是我的種005 你是我的洛神040 我只要你的陪伴043 一種閨房之樂026 母老虎有什麼好的038 遠來的客人022 是死心塌地嗎014 金鑲的嗎083 你這個重女輕男的壞傢伙090 龍厲,你太下流了013 剪了情敵的頭髮049 真是太祖皇帝?067 借用你的身體?050 誰也不能染指本王的女人068 七日之約064 我有你,就足矣039 秦長安被認出來了074 給王妃的禮物051 將門虎女004 同生共死006 你有了?021 他的玩物023 其中有鬼070 王爺回來了077 好事連連034 無力反抗016 謀害皇孫003 老虎屁股摸不得?088 喝醉反而不好辦事051 不是他破碎,就是別人破碎007 你在緊張?楔子 鬥獸067 楚貴人不行了063 會會十八公主075 衝冠一怒爲紅顏069 誰是受虐狂?016 誰被誰欺負099 嫁雞隨雞,嫁狗隨狗032 龍厲的羈絆066 你是誰?021 你想本王去碰睡080 本王不是情不自禁嗎087 沒有人願意自取滅亡014 明遙病了077 好事連連032 你不能吻我!082 因她而死037 與狼一戰011 特別的新年禮物083 想要你真心出嫁008 病情惡化楔子 鬥獸077 我得到了就不想再失去了038 她懷孕了078 狗急跳牆032 我罩你027 羞於啓齒?042 不稀罕當狼王的女人023 選妃是小事067 借用你的身體?074 是不是有被虐的癖好071 求親對象是他?018 滅門慘案034 惹上新敵人?010 禽獸不如009 敢強吻爺?031 你狐狸精啊040 我要死了,你就這麼激動?083 想要你真心出嫁049 最後的善良009 敢強吻爺?099 我不討厭你076 將計就計被捉姦028 誰叫郡主太美味?054 處死金鳳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