團山堡議事大廳。
今日斥候隊長夜生來報,廣寧衛發現了建奴的軍隊,整個團山堡頓時緊張了起來。
張力高坐在主位之上,掃視了濟濟一堂的團山堡衆將官一眼,最後將目光停留在夜生身上。
張力有些疑惑地問道:“夜生,廣寧衛突然出現的建奴軍隊是怎麼回事?韃子不是冬季都不會出來作戰嗎?”
夜生上前兩步,朗聲稟報道:“大人,建奴的斥候非常厲害,咱們團山軍斥候靠近不了,只能遠遠打探。”
張力微微頷首,表示理解。
畢竟斥候要求極強的單兵作戰能力,特別是對騎術、射術要求極高,這些都是韃子的長處。團山軍斥候對付明軍還可以,對付韃子可就有些吃力了。
夜生見張大人沒有責怪的意思,於是接着道:“那支建奴軍隊人數約在萬餘人上下,他們行軍到廣寧衛城五里之外便安營紮寨,似乎並不打算攻城。”
張力眉頭皺了起來,一臉的疑惑之色。
是啊,冬季出兵本就補給困難,加之又是攻城,怎麼想建奴都沒有勝算。
想到此處,張力問夜生道:“韃子安營紮寨之後,有何動向?”
夜生思忖片刻,沉聲道:“韃子大肆派出斥候,咱們的斥候無法靠近,不知道他們的具體情況。不過韃子只派出斥候,大軍卻並沒有動,委實讓人捉摸不透……”
不光夜生捉摸不透頭,連張力也有些搞不懂了:大冬天的韃子不在瀋陽“貓冬”。跑到廣寧城附近來幹什麼?
不過話說回來,萬餘韃子的話。那戰鬥力是相當恐怖的,至少祖大壽在廣寧的六萬大軍不敢出來野戰。
韃子不是號稱“女真不滿萬。滿萬不可敵”麼?祖大壽跟韃子打了一輩子仗,就是給他十萬人,他也是不敢出來野戰的。
不過從另一個角度來說,韃子這萬餘人想要攻破廣寧城池,那也是絕無可能的。
祖大壽憑藉堅城重炮守城,韃子也沒有什麼好辦法,不過祖總兵那是絕對不會出烏龜殼一步的。
張力一擡頭,忽然看見高元良露出欲言又止的神情。
張力知道他有話要說,於是開口問道:“元良。你有什麼想法?”
高元良皺了皺眉頭,沉聲道:“大人,屬下琢磨着這事兒恐怕有些不尋常。建奴冬季出兵實在是太過詭異,他們也不可能攻下堅城,徒增自己的消耗罷了。不過建奴將大軍開到廣寧城下,祖大壽可就不敢動了!祖大壽的廣寧軍不敢動的話,咱們團山堡豈不是就非常安全了?”
大廳內衆將都不住地點頭,潘霸天一拍大腿,有些錯愕地道:“大人。難道建奴發了好心?幫咱們牽制祖大壽?這……”
張力眼中精光一閃,淡淡地道:“建奴當然不會發好心!建奴是怕寧遠不夠亂,咱們太快被祖大壽剿滅!”
頓了一頓,張力意味深長地看了衆將一眼。哈哈笑道:“真是沒想到啊,建奴居然也挺有大局觀的,知道寧遠越亂對他們越有利!”
衆人恍然大悟。不過高元良卻是早就看出來了,所以先前纔有那遲疑的神色。
高元良皺眉道:“大人。依屬下之見,雖然現在團山堡暫時安全。不過等開春以後,恐怕建奴會大舉南下!”
高元良這話一出,先前還有些沾沾自喜的大廳內衆將,頓時發出一聲驚呼!
確實,韃子並不是什麼善茬,他們現在不讓祖大壽平定寧遠的“叛亂”,正是爲了開春來個一窩端!
衆人臉上都露出了凝重的神色,齊刷刷地將目光看向了張力。
張力沉默了,若是建奴南下,團山堡確實很難辦。因爲現在自己的勢力除了團山堡、寧遠中右所、寧遠後屯衛等堅城之外,還有大量的小屯堡。這些小屯堡可謂不堪一擊,肯定會被韃子洗劫。
韃子長期以來在遼東不就是乾的這個事情麼?那幾座堅城他們沒有辦法,可是堅城之外的廣大村鎮屯堡,那就幾乎是砧板上的肉一樣。
衆人正一籌莫展的時候,張力思考的卻是另外一件事談判。
不是與韃子議和,是與遼西將門談判。
當然這一次不可能再親身犯險,畢竟祖大壽也不是什麼好鳥,保不齊自己送上門去,他就一刀將自己咔擦掉了。
這世上沒有永遠的敵人,也沒有永遠的朋友,只有永遠的利益。
扯什麼民族大義,告誡祖大壽不要做“親者痛,仇者快”之事,那簡直是書呆子才能做出的事情。
與祖大壽議和只需要說一件事航行自由,啊,不,那是美帝在南海找的鳥藉口需要跟祖大壽談的是廣寧軍和寧遠軍的軍需糧餉任由其通過!
現在寧遠南部盡數落於自己之手,等於切斷了廣寧衛和寧遠衛城的後路,也就是補給通道。這也是沒有法子的事,畢竟地理位置不以人的意志爲轉移,寧遠正好夾在山海關和廣寧中間。
眼下是冬季,朝廷暫時沒有糧草和軍餉下發,可是一開春這個問題就擺在了祖大壽的面前。他絕對不會容許自己的後方出現團山堡這樣的勢力,死死扼住它的生命線。
先前與遼西將門打了兩仗,雖然有一些這樣那樣的巧合的成分在裡面,但是“團山軍”這三個字至少在遼西將門那幫人心中,已經可以與“硬骨頭”直接劃上等號了。
他們集結大軍前來討伐團山堡,需要大量的軍需糧草,朝廷現在也沒錢,恐怕也主“撫”的可能性大一些。
畢竟遼東與大明腹地的山東可不一樣,孔有德在山東鬧騰,朝廷不管花多大代價都是要剿滅他的。可是遼東本來就是個大坑,完全沒有什麼賦稅可言,朝廷自然是能撫則撫了。
想明白這些,張力的“議和之策”也就呼之欲出祖大壽應該不會拒絕。
張力微微一笑,掃視了衆將一眼,緩緩地道:“現在需要做一件事,以武促談。”
高元良等人面露疑惑之色:“以武促談?”
張力點點頭,朗聲道:“現在的形勢對於團山堡來說非常微妙,建奴要打咱們的話,會擔心後路被祖大壽抄掉;祖大壽想要打咱們,又擔心建奴趁虛而入。所以這就是咱們的機會,抓緊時間發展壯大的機會。”
分析完形勢以後,張力接着又道:“祖大壽亡我之心不死,最關鍵的一點,便是咱們死死扼住了他們的補給通道。所以談判的籌碼就是我們放他們的補給物資通過,同時也不能掉以輕心元良,新兵需要拉練,你帶兵去寧遠衛北部演練,動靜搞大一點……”
高元良明白了,張大人這是他說的那個什麼“秀肌肉”,這活兒先前在廣寧衛幹過。現在帶着萬餘人出去的話,廣寧軍由於韃子牽制不敢動,而寧遠軍也是萬餘人,恐怕能戰之兵也就是五千而已,壓根也不是團山軍的對手。
高元良立刻高聲應道:“大人,末將帶一萬軍隊出去拉練,三千老兵,七千新兵即可。寧遠衛軍不敢出來的!”
張力微微頷首,補充道:“先前炮兵隊一直捨不得實彈演習,現在正好可以拉出去練練。把那些朝廷下發的彈藥都實彈射擊打掉,以後作戰全部使用團山堡的威勁火藥。朝廷的東西質量不行,就用作訓練吧!唔,離寧遠城近一點打!”
高元良大喜道:“是,大人”
張力又說了一些關於訓練的注意事項,這才宣佈散會。
這天以後,團山軍進入軍事拉練時間。一撥一撥的新兵,輪番往寧遠北邊開拔。
……
王奇峰這段時間一直很低調,因爲他越看團山堡的事情,越覺得看不透,只能愈發地一言不發了。
今日王奇峰跟着主簿戈希夢視察了團山堡谷地的翻地工作,從農田回來以後,王奇峰與戈希夢一起來到民事廳議事。
團山堡衙門或者叫權力機關,除了議事大廳之外,還分了兩個偏廳,軍議廳和民事廳。
這是張大人的意思,張大人說以後除非合議,否則軍民議事都是分開的。
民事廳是個偏廳,室內面積比議事大廳小很多,甚至比軍議廳都要小一些。
主位戈希夢是不敢坐的,那是張大人的位置,所以他坐到了主位左側的第一把羅圈椅上。
王奇峰自然也是懂得起的,他規規矩矩地坐到了戈希夢的下手那把椅子上。
很快有小廝上來給兩人上茶之後,戈希夢終於開口了:“王典史,雖說張大人讓你先熟悉團山堡的事務,不過你也還是要發表發表意見纔好啊!今日視察翻地的工作,依你之見如何?”
王奇峰先前的來頭張力並沒有跟大夥兒說,畢竟“失土之責”不是什麼好罪名。
張力不說,王奇峰自然也不會說,故而他只說自己以前是個文吏,僅此而已。
現在戈希夢點將,王奇峰眉頭皺了起來:“戈大人,屬下初來乍到,還在觀察學習期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