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面的涼意一點點的滲入到江兮月的身體,小腹傳來了陣陣不適感。
拾起散落在地的那些書,緩了緩心神,江兮月站起身,朝學校對面的小區走去。
入夜清冷瓷白的一棟棟大樓,擋住了天上的清月,小區內微弱的燈光還是有些陰暗。
小區是封閉的,門口的值班大爺拿着剛接好的熱水,看着遠處奔來的人。沒等她拿出門卡,便出門打開了門。
“謝謝,大爺!”來自陌生人的善意還是讓江兮月甜了半晌。
“快進去吧,天冷了!你看你穿這麼點,要是爹媽知道了估計心疼死了,一個人在外求學自己要照顧自己呀。”
大爺歲歲唸的說辭滿懷慈愛與關懷,兮月心頭一緊,眼前不由得起了一層霧氣,原來心裡太苦的人,真的只要一點甜就可以泛起海浪。
“嗯,知道了大爺,天涼你也快回屋裡吧。”眉眼彎彎,這次不再刻意。
她該慶幸那個人的五指山還沒達到無所不能的地步。
也許找個沒有人認識的地方,她是不是就可以活的輕鬆一些。
加快了腳步,小腹的不適感一點點的變大,這幾年頻繁的流產顯然讓她的身體有些吃不消,稍微的冰冷就會生疼。
上次大夫的話還在耳邊:“女孩子自愛一點,再這樣下去你作不了媽媽了。”
輕呼了一口氣,她也想自愛,可誰知道她的生活水深火熱、如臨地獄。
昏迷不醒的父親躺在病牀上,每日高額的醫藥費全部由高煜支出,她沒有能力深究她父親的突然昏迷因何而起。
爸爸公司的一夜垮臺,後續的賠償與善後皆是由從海外回來的高煜一手完成。她曾經幻想着或許他是來救贖她的。
可他帶着清冷、涼薄、甚至於陰暗的語氣,掐着她的脖子說道:“江家欠高家剩下的你來還,還有高婷的死跟你有關對嗎?”
男人英氣的臉也不似少年,沒有了刻意的隱忍,那眼中的恨意恨不得把她生吞了下去,那暫存的最後一絲的幻想也跟着沒了蹤影。
所以高婷臨死前的那些話都是真的。
高婷是在高煜出國留學的第二年來到江家的,那年江兮月高二,放學回來的時候,依然是老榕樹下,那張跟少年相似的臉,只是這張臉沒有一絲隱忍,全是恨意。
“她是妹妹,高婷。”江父熟悉的介紹,熟悉的畫面。
“你好我是江兮月,你叫我兮月就可以了,你是煜哥哥的妹妹是嗎?歡迎你的到來。”江兮月滿懷欣喜的自我介紹着,迎來的確是一陣白眼。
同樣明媚的臉,不合時宜的朝地下吐了一口,“誰想認識你?我跟你說姑奶奶我是來討賬的,你們高家欠我們的,一點點還吧。”咬牙切齒的面容跟那張豔麗的臉極其不符。
少女把殘破的帆布書包,往背後一背,邁着大咧咧的步伐,越過他倆樓上樓下的推門查看,最後在推開二樓南面散滿陽光,裝扮溫暖的房間前停留。
“我住這間!”尖銳的聲音,不容置喙。
江家此刻已經在A市小有名氣,財力雄厚,三層的別墅也可見一斑,客房裝修更是各種分門別類。
而她選擇的房間顯然刻意,因爲屋裡江兮月椅子上的校服,還是那滿桌子的書?
莫名的敵意跟刻意的刁難,讓江兮月慌了神。刻在骨子裡的教養還是讓江兮月閉了嘴,回頭看了眼一臉爲難的江父。
江宅的書房裡,一縷青煙緩緩點燃,江父望向窗外的臉有些疲憊,江兮月坐在一旁,角度剛好可以看到江父頭上多出的白絲,還有不再挺拔的背。
書房裡有些安靜,江父手裡的煙燃了多半根,依然沒有動靜。
兮月性子素來恬靜,江母過世後更是懂事的讓人心疼。
“兮月…”江父輕念着,確遲遲沒有下文,書房內再次安靜。
兮月看得出父親的爲難跟閃躲,眨着雙眼只有不解,沒有焦急。她相信他的父親會給她答案,只是父親需要時間,她可以等。
“兮月,當年江家跟高家曾經一起競爭過一個標,高父生前爲人仗義,爸爸跟他們雖不是至交可也算是生意場上難得志同道合的朋友,競標前我與高父談過心,無論結果二人皆全力以赴,最後我們兩家突出重圍,二選一的時候,發生了一些事情,後來父親贏了。可是…”
江父頓了頓,手裡的煙已經焰盡,重新點了一顆繼續道,
“我不知道你高伯伯的公司已經債臺高築,爲了這次標堵上了所有,等我知道的時候他已經…已經沒了。”江父的話語裡有幾許顫抖,拿在手裡的菸蒂也跟着散落一地。
緩了緩神,江父繼續道,
“如果爸爸沒有……或者瞭解到情況或許悲劇就不會發生,他雖不是因我而死,可這件事情跟我有關係,所以父親對他們家有愧。”
“爸爸…”雖不瞭解二者競標的時候發生了什麼?可江父的難過與自責似乎一直困着他,原來父親對高煜無微不至的照顧,是父親隱藏在內心深深地苦楚與愧疚。
兮月一臉擔憂與關心望着江父。
看出了女兒的擔憂,江父拍了拍女兒的手,努力的擺出一副雲淡風輕,繼續道,
“後來爸爸多方打聽找到了高家兄妹,高家落魄之後,他們的爺爺奶奶帶着他倆回到鄉下,我想彌補一些,或許怕耽誤了孩子的前途,他們只答應了讓煜兒跟我回來,高婷一直留在他們身邊,這些年我有把錢郵寄過去,可都如數的郵寄了回來。”
深吸了一口煙,望着面前乖巧懂事的女兒,有了一絲猶豫,不知道自己的決定是對是錯。
“前些日子得知,高爺爺,高奶奶也過世了。我託人把高婷接了過來,以後會跟我們生活在一起,兮月,那孩子苦,但是不壞,我們讓着她點,可以嗎?”江父的眼神閃躲,他的愧疚最終還是連累了女兒,讓女兒的委屈來撫平,他這麼做妥當嗎?
“嗯,沒事的爸爸,我們家本來就沒什麼人,多一個人熱鬧。那個房間沒事的,這麼多的房間我住哪個都無所謂的。爸爸我也會對他們好的。”眉眼彎彎,她努力的擺出笑臉,她不想讓父親看到她心底的難過。
那個房間有她跟媽媽的回憶,只有那個房間有,可爸爸的難過只有她能撫平,對不起了媽媽,對不起了自己。
江父看着努力微笑的女兒,心疼確又無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