淺毓關心天尊，連百萬年前從他殿中飛出的女妖也要打破砂鍋問到底，然而，一些從鴻蒙時期存留下來的神仙，足夠有機會親歷的，細想了一下，也只是凝着眉，搖頭說是記不清了。
但提及的一點是，那位女妖紅衣，散發，妖冶而霸氣，她坐在寶座上時，即便姿勢不正，儀容不整，也端的像是一位凌駕於九天之上的女王。
除此之外，關於受的什麼懲罰，有的說是跳誅仙台，灰飛煙滅，一縷氣澤也沒留下，有的說是拴天鏈貫體而過，鮮血染紅了半邊天穹，有的說是扔進了畜牲道，下一世轉爲卑微低賤的蟲豸，不知如今輪迴成了什麼樣子。
淺毓自然不滿足，專程到觴曲大殿作無意刺探，天尊只淡淡迴應，“死了！”
“死，死了？”淺毓一訝，眸爍柔波，莞爾勾脣，拿出一副體恤的作態，“天尊雖有了新歡，但一向重情重義，心中斷斷不會忘懷當初的舊人，那位妖……仙子也定然感應到天尊的念想，與天尊在夢中相會，以慰思念之殤。”
天尊道，“沒念過，沒夢過。”
誰也不知這騷包男將誅仙台監刑的天官送入了蒼渺太虛，連一絲魂都未留下，而我當初確實是跳了的，那一抹紅衣身影躍入翻騰的煞氣中時，微觀之鏡將這一景象送入了天帝眼中，天帝和一干中央臣將紛紛鬆了一口氣。
淺毓又是一訝，眸底閃過一絲欣然，又換了一套說辭，“天尊拿得起，也放得下，着實果斷氣魄，不似奴家，這幾十萬年來，心心念唸的，僅有一人，反而爲所困，爲所傷，每日茶不思，飯不想，不知這日子什麼時候纔是個頭。”
唔，又繞到她對天尊的情意上來了。
騷包男慢條斯理地道，“自作孽，不可活。”
我差點一口茶噴出來。
說他不解風情吧！在牀上花樣頻出，每一招每一式皆是有模有樣，每次都將我巔得飄然於雲間乎，渾然於汪海兮，乘雲遨遊八方時，見着景緻不甚滿意了，還織出幻境逗我開心，雖然顏容清冷，但脣一勾，便柔和了幾分，那笑仿若梨下溫酒落白棋，叢中賞蝶觸花心，我時常對着怔癡許久，而他也趁機攬住我，一陣東倒西歪後，滾入雲層掩護中。
淺毓的臉再一次變成了土灰色。
喝了一口涼茶，又強行擠出一個僵硬地笑來，“淺毓聽說，百萬年以前，那一奪宮之變中，妖……仙子正要被殲滅之際，天尊及時出現，救了仙子一命，又替仙子攬下了誅仙台之罰，然終究是紅顏薄命，情深不受，仙子爲了保住天尊，搶先一步領了罰，真真是令人扼腕嘆息，要不然，天尊與仙子定然一直鶼蝶相伴，萬古不離，也不會因形單影隻而結了新歡，不過，將始祖當作舊人來對待，也是一種慰藉。”
末了含嫉帶妒地乜斜了我一眼。
咳咳，敢情將我當作趁機插進來的小三了？敢情我不過是一個替身了？
還“奪宮之變”，還“差點被殲滅”，還“因形單影隻……”
我頓感十分無聊。
天尊也淡淡吩咐，“禮融送客。”
淺毓乍青乍白着一張臉離開，轉身之際，又森寒地看了我一下。
我撲在天尊的懷中，下巴磳着他的頸，“怕怕。”
天尊勾脣挑眉梢，手一用力，將我橫在腿上，湊身下來，落一陣狂風驟雨般的吻，待我癱軟無力，口齒不清，視線模糊，騷包男像一個暴虐蠻橫的君主，快步走向寢房，將我扔到榻上。
又是一番辣手摧花。
這幾十萬年來，我與天尊經常去魔界走動，久而久之，那開始與我不太對付的奴欒成了我的手帕交。
天尊與魔尊經常聊些乾坤大義，六界因合，諸教信仰，我與奴欒邊磕瓜子邊嘮叨自個兒的男人。
奴欒一臉嬌羞，“你別看他平時霸氣側漏，氣勢凌人，榻上可是輕柔得很，總怕弄疼了我，其實，有時我希望他更猛烈一些。”
我仰天苦嘆，“天尊卻是相反，平時端的是寶相莊嚴，穩持有禮，榻上卻如亂風驟雨，大浪滔天，真真令人承受不了。”
她羨慕地望着我。
我也羨慕地望着她。
梵韜決笑着望過來，“卉娘，你不單純也就罷了，又來教壞欒兒。”
我更加無語，他可不知他的欒兒之前是如何繪聲繪色地描繪他的身體以及招式的，說到動情處，一張臉紅似桃瓣，嬌豔不可方物。
下一次去拜訪，奴欒從房中無精打采地走出來，一手扶腰，一手扶額，美目含悽，搖搖欲傾，我急忙上去扶住她，美人嗔怨地瞪向魔尊，“不就是上次偷聽到要猛烈一些麼，這三個月來，次次辣手摧花，真不知這把命能撐到何時，怕是要早早夭折了。”
梵韜決似是聽不見，與天尊自顧自地下棋。
我禁不住又嘆，好歹魔尊知道體諒她的感受，積極迴應她的渴求，雖然着實過了，但也至少比那死不悔改的騷包男要顯得孺子可教一些，魔尊節制一下便恰到好處，天尊即便是收斂，也只是時間上的問題，力度是斷斷不會減的。
有時紫薇大帝也在，大家便好好吃一場團圓飯。
夢中來這麼一些插曲，我甚覺溫馨，但這一夜的夢境，似乎頗爲眷顧那磨人的淺毓仙子。
原以爲不過是百萬年前的一樁老茬，她區區無聊之人，鬧一陣子便也罷了，卻不料那般較真，千方百計從刑官那兒借來了溯憶鏡，當百萬年前的景象躍入眼簾時，她的瞳孔猛地睜大，迅速伸手捂住了口，全身微微顫抖，眸中的震驚逐漸轉爲欣喜。
我清晰地看到這一切，不知身在何處，只覺得心一揪，不詳的預感席涌了上來。
淺毓捧着溯憶鏡直奔凌霄寶殿而去。
淺霧將一切籠罩得朦朧不清，我聽見憤而拍桌的聲音，玉帝扭曲猙獰的臉似乎脫離了身體，直直向我逼來。
我有兩分意識清楚自己是在做夢，以爲在這樣突如其來的恐怖情境下會一下子甦醒，然而，這一次是一個例外。
天帝倏而化作一陣淡霧散開，我卻是依偎在天尊身上，靜靜地看着他落筆。
書信兩封，一送至紫薇大帝處，一送至魔界，案上放着方纔中央送來的聖旨。
信上的內容晦澀曲折，我看不太懂，只覺得隱約與我有關。
“卉娘……”他擁我入懷，沉默良久，一嘆，“我不會離開你，不會讓你受到一分傷害。”
“是發生什麼要緊的事了麼？”我疑惑地問，心中惴惴，伸手要拿聖旨，火焰忽現，聖旨很快變作了一堆灰燼。
“你與奴欒好生待着，大概十日後，我去接你。”他神色凝重，眉頭鎖着，眸光卻決絕，“天宮可能會出一些亂子，你留在這裡，礙手礙腳不太好。”
得，嫌我阻他了！
他壓住我，搗鼓了一個多時辰，纔將我帶到魔界，而後與魔尊一道離開，身後跟了一大衆奇形怪狀的妖魔鬼怪。
我的一顆心越收越緊，問奴欒，她拐去拐來地繞彎子，只是眼中不時泛起擔憂之色。
我又來了一個冥悠悠的瞬移，身在魔界，卻將天界上的情況瞧得一清二楚。
天帝將溯憶鏡中的情景呈於天尊眼前，問他如何向九重天交代。
天尊的視線投向率衆而來的紫薇大帝和魔尊，淡淡道，這便是交代。
天帝駭然，一張臉乍青乍白，氣急敗壞地說了一大堆，然而，天尊，魔尊，大帝只是淡漠以對，時間久了，見中央並無大的動靜，便化出一盤棋來下，紫薇大帝品着茶，搖着摺扇，在一旁作多餘的指點。
天尊被催問得有些不耐，淡淡迴應，只要天庭承諾不傷卉娘一根汗毛，不干涉他與卉娘，一切當作沒有發生。
天帝冷笑，那女妖目無法紀，擾亂天綱，本該灰飛煙滅，卻逃避本該領受的懲罰，逍遙了百萬年，如今真相浮出水面，該好生償還罪孽纔是。
三位的精力又重新回到棋盤上。
除了整日唸經頌佛的西天對風雨充耳不聞，其餘的九重天勢力都紛紛站到天庭一邊，然而，鬼界，妖界的領導階層也帶着一衆精兵趕到仙界，樂呵呵地與魔尊打了個招呼。
一邊清風瑞瑞，一邊煞氣騰騰。
引夢石放到這一處自動跳白，鏡中的我，青絲凌亂，睡眼惺忪，酣濃的興致尚未散去。
我有些發怔，大腦一時轉不過彎來，一摸胸口，一顆心正“突突”地飛快跳動，不詳的預感還氳在心頭，起起伏伏，讓我頓生一種失措的惶惑。
屍香魔芋的清香飄漾入鼻，簫聲在安靜地流，時光在一刻不停地走，我卻越來越癡迷於一種幻境，似乎已不屬於這個時空。
昨夜有仙使來，喟道，“五十年人世半生苦痛輪迴，五十年樂慰生靈，罪孽已經悉數償了，爲何還不走？”
償什麼罪孽？誰的罪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