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方面,他可從來不會文雅,不但如此,還裝,比腹黑還裝。
“如果我傷害了你,你會不會恨我。”
男子的吻落到我的頸上,緩緩遊走,“別輕易下結論,連我都不會原諒自己。”
“當然,我說過了,不會奢求你的原諒。”
被他撩得全身發酥,我肩頭微縮了一下,“很嚴重?”
“比如,你恨不得殺了我。”
他的手順着我的鎖骨探了下去,熱息撲在我的身上,癢癢的。
腦海中,一個極稀薄的,極縹緲的場景像被什麼喚起,也是一個澡缸,也是一個俊美的男子,墨發白衣,儒雅清俊,舉手投足頗有君子之風。
我的心空了一下,浮上來一絲惆悵。
“啊?什麼,恨不得殺了你?”
然而,很快回過神來,接過他的話,“你是我的夫君,我爲什麼要殺你?”
望着他,滿是疑惑,“鬼君越來越讓人捉摸不透了。”
半天沒有聽到迴應,只感到落到身上的吻越來越炙熱,從頸部到肩頭,再順着肩背而下,卻由於受了阻擋,頓了下來。
蘸了水的睫毛在我的肌膚上輕輕掃了一下。
忘了方纔那一番莫名其妙的話,我抿脣笑了,一個側身,趴在澡缸上,一隻手從後背環了上來,男人的玄發鋪滿肩背,聲音如燕呢喃,“卉娘,我愛你。”
半個小時後,水開始涼了,他將我抱出來,擦乾身子,穿好衣物,慢條斯理地走出大門,放到暖陽下的軟榻上。
睏倦席捲全身,越來越濃,眼皮也隨之越來越沉重,我翻一個身,背對有些刺眼的太陽,逐漸睡了過去。
子懿在一旁的涼亭下飲酒,清香在空氣中蔓延,偶爾傳來酒入杯盞的聲響,像一陣短促的溪流流過。
這是他素來的習慣,因此我每次都睡得安心。
偶爾他會走出來,衣袂沙沙掃過地面,或者在我身邊坐下,很久很久,直到我甦醒過來,或者替我整理頭髮和衣裳,有時頭上會傳來一陣輕微的疼痛,定是有一根銀絲被拔下來了。
我曾問他,爲何我的頭髮會變白,我是不是很老很老了?
他拿過鏡子,眸子一派漆黑,卻透着寵溺,“看,你是少女的顏容,不過有點少年白,憂心作甚?”
這幾年來,我都認爲我還很年輕,總是在他懷中作小女兒情狀。
我做了一個夢,噩夢。
濃霧瀰漫,深淵中是翻騰不休的黑煞之氣,我沿着石階拾級而上,一個玄衣男子站在懸崖邊上,大風一陣陣拂過,他的衣袂和玄發獵獵舞動,削瘦的身軀輪廓不斷被勾勒出來。
“卉娘,從此我們就沒有任何愁慮了,你可開心?”
他側首,笑容清淡,仿若玉蘊縈迴的清冷之顏怎麼看怎麼撩人心魂。
“開心,我開心極了。”
我來到他身邊,勾起一抹淺笑,偎入他的懷中,忽然伸出手,將一柄匕首刺入他的胸膛,任鮮血汩汩流淌,我冷冷地大笑起來,聲音卻痛得瘋狂,“你毀了我所有,我恨你,我要你死!”
亂霧紛竄,黑煞之氣翻騰,將男子的身影飛快吞噬,我只看到一抹哀涼的眼神,彷彿含了千言萬語。
轉瞬即逝。
我一下子睜開眼睛,坐立起來,手捂在心口上,大口大口喘氣,身體微微顫抖。
涼亭下的男子看過來,將杯盞放下,走到我的身邊,將我擁入懷中,“夢見不好的了?”
我驚恐地看着他,“我夢見我將你殺了,很慘烈。”
他一怔,眸中閃過一抹捉摸不透的神色,“爲什麼?”
我猶豫了一下,終於還是說出來,“夢中的我怪你,毀了我的所有。”
他眸子一黑,“毀了什麼,嗯?”
我茫然地搖頭,“不知道,沒有前因。”
爲什麼會做這樣的夢?爲什麼要殺我的夫君?
都說夢由心生,可我一直是希望他過得好的。
“那就是你胡思亂想了,平時一定在詛咒我,嗯?”
他的手忽然用力,將我的下巴叩托起來,漆黑的眸子垂視我,目光炯炯,帶着吃人的意味。
“沒有,卉娘沒有。”
夢境嚇我,他也來嚇我,爲了表明嚴重性,我在他懷中劇烈地抖了一下,並作出一副受到委屈的悽悽然模樣。
“鬼君若再冤枉,今夜的吃食就取消了。”
我使出殺手鐗。
“意思是不冤枉就可以吃了?”
他勾起脣角。
我才休息好的身子,再一次飽受摧殘。
夜間,自然要賞一下星辰的。
漫天璀璨的星光籠罩大地,月華反而顯得清淡了,我看向北極,那顆紫微星依舊黯淡。
這是我五年來一直疑惑的問題,紫微星該是最明亮的星辰之一,爲何這般憔悴。
“蘭痕是誰?”
子懿的聲音在耳邊幽幽響起,我一惑,搖頭,“不知道,他對你很重要嗎?你做夢也咬牙切齒……”
接下來的話被一個吻堵住,我“唔唔”地掙扎着,他輾轉幾番才肯放過我,又問,“姬修是誰?”
我還是搖頭,“這兩個人的名字固然好聽,想來也是翩翩佳公子,可是,我都不認識。”
吃人的目光又落了下來,“記住了,他們都不是好東西。”
鬼君第一次說人壞話,讓我感到頗爲有趣,臉在他手臂上磳了磳,“他們做了什麼壞事嗎?”
“一個無恥,狡猾,幾世偷拐人妻,一個虛僞,假正經,光明正大奪人妻子。”
他淡淡道,可語氣卻清寒入骨。
我想啊!那兩名喚作蘭痕和姬修的男子,上輩子一定欠了鬼君不少珍寶,不然他也不會恨得這般咬牙切齒,還冠上奪人妻子這樣人神共憤的罪行。
我斟酌了一下,“別人的事,鬼君隨口提提也就罷了,何必替人傷神動氣呢?也許是夫君不行了,妻子自願跟人家走的也不一定,鬼君何必就將着兩位公子責罵?”
我身子一僵。
那雙眸子如冰寒霜凍,以吃人的姿態注視着我。
“卉……娘……有哪裡錯了?”
我縮了縮,“依常理推斷,大概就是這樣的,夫君不行,這怪得了誰?”
“不行?”
他脣角一扯,隱有威脅的意味,手從我腰處往上移,“要不要試試?”
我莫名其妙,介,介個,別的男子不行,與他有何干系?
他似乎也意識到了這一點,手頓在我的心口下,一雙眸子眨了一下,複雜詭燏地看着我。
我愈發理直氣壯,“再說鬼君哪兒不行了?天地爲證,日月可鑑,整個六界,也沒有比鬼君更厲害的男子。”
當然,還是最裝的。
“是麼?”
他低頭下來,含住我的耳垂,“既然娘子擡舉,我也就不客氣了。”
畢竟是自己的夫君,我推拒了一下,也便將就了。
一番風流之後,我癱軟在他懷中,攀着他的肩頭,“這兒這麼大,兩個人未免太冷情了,若有一個孩兒伴着,也算是一件圓滿的事。”
剛纔輾轉間挪移了地方,鬼君此刻靠在一棵大樹下,衣衫半解,露出一大片月牙白的肌膚,在星芒月華下如玉般潤澤,玄發有些凌亂地散落下來,幾縷慵懶地垂在胸膛上。
暗香浮動,附近是蔓延開去的花海,點綴在矮樹和青草之間,奼紫嫣紅,朵朵皆是盛華。
“忘了麼,這是夢境。”
他緩緩道,“一年便是人間十年,過幾天,我們就該出去了。”
我聽得一個愣神,雖然一直知道身處夢境,但我每一天都是當作真的日子來度,他的話讓我無端生出幾分迷茫來。
今昔何年,此地何地!
“外面,是什麼樣子?”
我想了一下,全記不起來,大腦隱隱作疼,只好問他。
“是夢境之外的一個假夢境,因爲,那是真的時空。”
他賣弄起高深,脣角微扯。
我輕哼一聲,“不懂。”
他摸着我的頭,似在嘆息,“越來越蠢笨了。”
我卻聽出其它的意味,彷彿是在自責?惋惜?抑或是……愧疚?
究不出個所以然來,我枕在他的肩頭上,手在他胸膛上游移,“只要有你,到哪兒都是一樣的。”
大地一顫,緊接着,半空微微震盪起來,所有的景緻都在晃悠,我一驚,縮進鬼君的懷中,訝然地看向四周,下意識地,一隻手抓緊了他的手,“哎呀,怕怕,怎麼回事?”
他眯起了鳳眼,渾身的氣息變得清寒逼人,“一個無聊透頂的傢伙,想要進入夢境。”
“那這個夢境牢固嗎?”
我眼巴巴地問,一種異物入侵,生靈塗炭的恐懼爬上心頭。
他攬着我站起身來,望向隱約呈蛛網破開的一方高空,黑瞳緊縮,散發出煨毒的光芒,薄脣抿起。
鬼君一向溫情,至少也是清冷,從未有過這般狠辣的眼神,我頓時戰戰兢兢。
“蘭痕,你究竟想要怎樣?”
厲聲質問。
我一動,這個名字好生熟悉,仔細一想,不正是鬼君做夢也咬牙切齒的那個男子麼?
這一次竟然出現了!
“讓我看看,他長什麼樣子?”
我搖了搖鬼君的手臂,“順便教育他好生做人,不要搶奪別人的妻子。”
煨毒的目光落到了我的臉上。
我一抖,再次縮了縮,不敢吭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