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春宮和翊坤宮是一個方向的,謙妃遙遙領先,儀嬪卻望塵莫及,心裡自然不忿,悶聲道:“之前還以爲皇后得了天大的好處,而今瞧她那個得意勁兒,姐姐死了,她似乎比誰都還高興呢,她怎麼不上天呀!存心來膈應咱們……”
儀嬪的丫鬟環珠上前對儀嬪悄聲道:“娘娘,奴婢聽說前幾日謙妃娘娘派她的丫頭去神武門見趙家的人了,結果鬧得亂哄哄的。”
“怎麼?”儀嬪大感意外。
環珠壓低聲音和儀嬪耳語道:“娘娘您也知道,福壽平時經常出入神武門……”
儀嬪點頭,福壽是她長春宮的首領太監,老資格了。
剛開始得知福壽被派到自己的宮裡時候,儀嬪還有點不樂意,怕這樣的人她壓不住,所幸的是,太監貪財的多,從手指縫裡漏一點給他們,他們便樂意爲你奔走,倒也好使的很。
儀嬪知道福壽的那點惡習,仗着和宮裡的人都相熟,宮女們要是想賺點外快,就會拿些繡活給他,託他出宮辦事的時候到沽衣鋪裡換了現銀,回來五五分賬;也有他們這幫老太監自己從宮裡外往順東西的。總之,這一切都和神武門的護軍脫不了干係,護軍不讓出城,或者沒有打點好,點名道姓的要搜你的身,又剛好搜出個什麼東西是你不該有的,分分鐘都是要掉腦袋的事。
可福壽就是有本事叫神武門的護軍對他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在低階的禁軍裡,福壽公公很吃的開。
因此當環珠一提到神武門的事,儀嬪就知道十之八。九是福壽的貢獻,且消息的可信度很高。
環珠接着道:“趙家同時來了兩撥人,謙妃的孃家人,和趙庶人的孃家人,照理說其實是一家人,但是趙庶人在世時,趙庶人的爺孃沒少拿鼻孔看人,說謙妃娘娘腦子愚笨,沒有繼承趙家人的一丁點兒靈光,所以纔會不得寵,這下子可好了,風水輪流轉……”
儀嬪嗤笑道:“是啊,轉眼間就輪到謙妃坐莊了。”
環珠微微頷首,“說是謙妃的大伯父、大伯母求着謙妃,讓她務必在陛下面前美言幾句,看能不能把趙庶人葬入妃陵,生生叫謙妃的丫頭給頂了回去,說趙庶人犯得可是大不敬之罪,居然癡心妄想入妃陵,簡直是自不量力。”
“是自不量力。”儀嬪漠然道,“龍生龍,鳳生鳳,真是什麼樣的爺孃教出什麼樣的女兒,難怪趙庶人她心比天高,不瞧瞧自己什麼身份就做皇后的美夢!合着問題出在她爺孃身上,都到了這個節骨眼,陛下肯恩准她家人讓領回她的屍骨,他們就該感恩戴德了,還妄想入妃陵?!”
儀嬪轉過頭來和瑩嬪嘀咕道:“陛下初登基,哪裡來的陵?再說下去,我看他趙家大房得抄家!”
“可不是!”瑩嬪也搖頭,“真是什麼話都敢往外說。”
儀嬪示意環珠繼續,環珠開口道:“於是趙庶人的爺孃就退而求其次,問謙妃能不能想辦法領回趙庶人的屍首。”
“這也算合情合理啊。”瑩嬪道,“估摸着人現下在淨樂堂裡躺着,裡面全是犯了錯被處罰的宮女,宮女子們尚且允許家人領回去,何況趙庶人。陛下好歹寵過她一陣,無論怎麼着,人都去了,什麼罪孽都消了,總這麼放在那裡,也不是長久之計。”
環珠嘆了口氣道:“可謙妃娘娘許是怕惹禍上身,一口給回絕了。”
儀嬪嫌惡道:“虧得我先前還當她是個什麼心善的,有好處不忘了自家姐妹,連爺們兒也捨得拱手相讓,誰知到頭來,冷血至斯!還真沒看出來。骨子裡和她那個作死的堂姐一個德性。沒甚區別。”
瑩嬪相對比較冷靜,淡淡道:“可趙庶人不是還有一個兄弟在禁軍裡頭當值嗎?”
環珠輕聲答道,“瑩嬪娘娘說的是,就是那樣才鬧起來的,說是趙庶人的爺孃在神武門前乾嚎,數落謙妃娘娘的不是,趙庶人的哥子恰好不管神武門,神武門的禁軍都是大統領馮玉熙的手下,就把趙庶人的爺孃給趕走了,待趙家的哥子趕到時,兩撥人馬幾乎打了起來。不過鑑於趙家的那位只是副統領,如今後宮又沒人給他撐腰,最後便敗了。這兩天當得都是閒差。”
儀嬪冷哼一聲道:“只怕過兩天連這份閒差都沒了。”
這回,瑩嬪不再搭話,她對謙妃的事不怎麼感興趣,謙妃上位已經是事實,不可更改,與其想着怎麼拉她下馬,不如想想怎麼解決眼下這瀕臨失寵的境地更好,而且她最關心的是另一位。
望着剛剛離開慈寧宮,回蘭林殿的路上途徑永樂宮,正從她們跟前經過的燕貴太妃,好似一株蘭花般清雅忘俗。肖如瑩就覺得諷刺極了。
她們幾個湊手把趙氏往絕路上逼,燕貴太妃順水推舟的也沒少摻和,可見其‘蕙質蘭心’。
瑩嬪頗有幾分自嘲的笑道:“有的人背靠着太皇太后,又剛從慈寧宮出來,不用猜也知道,準是去告了皇后的狀。所以誰得了好處還真說準呢!”
儀嬪的目光在瑩嬪和燕貴太妃之間一換,心裡琢磨着還是皇后更牢靠一些,當即婉言巧笑道:“臣妾想起宮裡還有些事要等皇后的示下,適才竟忘記和皇后娘娘說了,此番只怕還要回頭去叨擾她,還望皇后娘娘不要見怪纔好,這廂裡,就先和姐姐作別了。”
“哪裡的話。”瑩嬪嫺靜的笑着,“明日也來我宮裡叨擾。多多的叨擾,咱們姐妹一向熱絡,常來常往的,以後只盼也是如此。”
兩人笑着互相蹲福,各自錯身,儀嬪又往永樂宮裡回去,瑩嬪住在重華宮,蘭林殿的後頭,便跟在燕貴太妃的後頭。
瑩嬪的侍女綠珠提議道:“娘娘,儀嬪肯定是去找皇后娘娘討主意去了,咱們何不同去?”
瑩嬪看着遠處屋檐上逐漸融化的細雪,目色閃爍着別樣的光芒道:“人人都道趙氏一死,是給皇后娘娘挪了地兒,可趙芳彤從前不見得多麼入陛下的眼,而今都成了妃位,你說到底便宜了誰?”說着,又瞥了一眼前面蓮步輕移的燕貴太妃道,“再說,螳螂捕蟬,黃雀在後,喏,就那一位,還住在蘭林殿裡,眼下闔宮都是陛下的女人,她還不肯搬到太妃該住的地方去,她鑽營的什麼心思!”
綠珠聽了心驚:“娘娘的意思是?”
瑩嬪的嘴角露出一抹譏誚的笑:“你難道還沒看出來之前的趙庶人和誰的眉目之間有幾分相似嗎?”
經此一提,綠珠反應過來,訝異的張大了嘴。
瑩嬪又換上那一副老好人的嘴臉,加快了步伐,趕到燕貴太妃身邊,行禮道:“臣妾見過太妃娘娘。太妃娘娘千歲無憂。”
燕貴太妃慢慢的迴轉過身,彼此微微一笑。
儀嬪從皇后宮裡再一次出來遙遙見到的就是這一幕。
好不容易下定主意的心又動搖了。
蹙起眉頭來問身旁的侍女道:“環珠,你說我該聽誰的?”
環珠爲難道:“奴婢也不知道該怎麼辦。”
儀嬪嘆了口氣:“當務之急,爲了解困,皇后的法子倒是可行,問題是可不可信?再者,她多年不得寵,未必就能揣摩得了聖心。這瑩嬪……”她復又朝那裡望了一眼,只見燕貴太妃和瑩嬪聊得愈發熱火朝天了,“那女人行事向來圓滑,無寶不落,哼,她該不會以爲我沒能看出來趙庶人很有幾分像燕貴太妃吧?只是她主動接近燕貴太妃,就如此胸有成竹,確定燕貴太妃是她救命翻身的和氏璧?”頓了頓,儀嬪問環珠:“綠珠可曾與你透露過什麼?”
環珠無奈的搖頭:“她和她家主子一樣,一肚子的鬼主意,你一開口她就和你東拉西扯的,吐不出半句正兒八經的話來。”
“既如此……”儀嬪決意道,“我們可就要搶在她前頭把話給說出來。這種事,就看誰捷足先登了。”
“可是……”環珠不無擔憂,“主子您怎麼就能保證陛下一定會到咱們長春宮來呢?”
儀嬪笑道:“你就放一個萬個心吧,燕貴太妃攪的皇后這裡雞犬不寧,皇后爲了以示公允,拿出個大度的表率來,一定會讓陛下到各宮各個角落裡逛一圈,到時候就是咱們的機會了。”
環珠點頭:“那奴婢一定幫娘娘您打扮的漂漂亮亮的,試問這後宮,還有誰能比娘娘您更標誌呢?”
儀嬪撫了撫髮髻,臉上閃過一絲得色,別說,論相貌,她還是很有信心的,只要不和上官氏比就好。